第1章 魂归崖山(1/1)
‘陆靖元,男,专职货运司机。
常年往返于镜湖与江门之间,十三年道路行驶零事故,业界人称老司机。
3月18日夜,陆靖元驾驶东风天龙重卡,由镜湖向江门方向行驶。
因疲劳驾驶,车辆在行至邱明山九道拐处,冲出护栏,最终造成车毁人亡的惨剧。’
“小关,以上信息就是昨夜事故的基本情况,交警部门想让我们报社写一篇专栏,以此为案例,重申疲劳驾驶的危害,你就随便写一个吧。”
关登放下手中的电话,另一只手上的钢笔也停了下来,刚才主编电话中口述的内容,已经被他写在了稿纸上。
看着这不过短短数十字,作为刚毕业的实习记者,关登心中莫名的有些沉重。
这短短几十个字,却是代表着一条鲜活的生命终结了。
关登左手中指微动,在办公桌上胡乱的敲击着,片刻之后,钢笔落在稿纸的顶端,写下了几个稍大一点的字。
“老司机魂断邱明山”
当这篇以陆靖元为反面教材的专栏,刊登在江门日报上的时候,一个身穿黑漆顺水山字甲的年轻古代武将,正靠在一艘巨大楼船的围栏边,不断的打着喷嚏。
“阿嚏.....阿嚏......”
黑漆顺水山字甲,宋代武将制式铠甲,只不过眼前这位,山字甲的外面却还罩了一件青袍。
“陆指挥使,太后有请。”就在这武将来回踱步,不断打着喷嚏的时候,一个稍微有些跛脚,头发也略显凌乱的老迈宦官,走到武将身前,略低着头小声的说着。
武将打扮的青年神情看起来有些焦急,他叫陆川,还差一月才满二十岁,却已位居殿前都指挥使高位。
倒不是说这陆川多有本事,只是因为他的父亲名叫陆秀夫,是如今南宋流亡朝廷的左丞相。
加之如今朝中人才凋零,陆川才得以在弱冠之年,领了这个原本位高权重的官职。
不过眼前的陆川,已经不是原本那个左丞相的第三子陆川了。
此刻这位南宋衙内陆川的身体中,一半的灵魂已经变成了七百多年后的老司机陆靖元。
这不是一场简单的灵魂穿越,而是两世灵魂的完美融合,即将投海殉国的南宋陆川,就是七百多年后的陆靖元。
在陆靖元的脚下,是一艘巨大的龙形楼船,甲板之上修建的如同宫殿一般,虽然楼船多数地方都有些破损失修,但依然能看出它昔日的辉煌。
楼船最高处,有一面金丝绣字的旗帜迎着海风飘扬,上面那个金色的‘宋’字,在海风中显得有些飘摇不定。
而这面旗帜,似乎已映照了眼前这海湾中,停泊的上千艘大小船只的命运。
这连成水寨的上千艘船只,二十余万军民,便是南宋朝廷最后所在。
陆靖元跟着老宦官走入楼船的殿阁,脑海中不断的盘算着。
虽然他才来了半日,但两世灵魂的完美融合,还是让他知道了,如今已经到了崖山之战的最后时刻。
元军切断了海上行宫的淡水和柴薪通道,到今日已经是第十一日,也就是说元军最后的总攻也就是这一两日了。
后世的陆靖元,不是什么历史专业毕业生,也没有这方面的业余爱好,但是作为一个江门人,他对崖山之战这段历史却非常熟悉,甚至后世也不止一次去过崖山遗址。
当明白自己所处环境之时,一种无形的压力和紧迫感,瞬间压得陆靖元有些喘不过气来。
拥有一半的后世灵魂,更让他明白这次海战的结果代表着什么。
这不仅是一场惨烈的战争,更是一个文明的终结,一个民族的灾难与末日!
陆靖元现在想做的,就是以自己微末的力量,来改变这场影响中华民族存亡的历史战役。
一个时辰前,陆靖元已经去过了战船营寨的中央,在那艘最为雄伟的龙船上,见过了自己此世的父亲,南宋最后一任丞相陆秀夫。
当陆靖元稍微透露出,希望自己父亲带着幼帝,还有这二十万军民突围时,陆秀夫就断然拒绝了。
从父亲脸上决然的死志,还有因为缺少淡水和食物,已经有些浮肿虚弱的身躯上,陆靖元清楚的认识到,自己在这个时候,已经无法改变父亲向死的决心了。
崖山之战的经过,陆靖元在后世多少听过一些,如果十多日前海上行宫便撤离崖山,南宋这点微薄的根基或许还能保存一段时间。
但现在南面海路已经被元军完全封锁,巨大的楼船也无法通过北面的浅水湾,突围已经变成不可能了。
然而最令陆靖元担忧的,还不是已成瓮中之鳖的海上行宫,而是整个南宋流亡朝廷,自上而下的心灰意冷。
近三年的海上漂泊,陆地城池的不断失守,皇帝死了一个又立一个。在陆地上抵抗最为激烈的文天祥被俘了,坐镇海上行宫的陆秀夫与张世杰,如今也是自感回天乏术,已经抱定了以身殉国的打算。
宋末三杰,一个被俘,另外两个也是心力交瘁,求生与复国的希望几乎被消磨殆尽。
“太后,陆指挥使觐见。”老宦官的声音又将陆靖元思绪拉了回来。
此刻陆靖元已经站在了楼船的殿阁中,在他的前方是一块垂下的帷幔。
海风吹拂着帷幔,隐约能看到后面有一个端庄纤瘦的身影。
楼船殿阁之中飘荡着淡淡的香味,陆靖元知道这是皇室专用的熏香,只是海上行宫长久漂泊,即便这名贵的香料,也无法掩盖那股海腥味。
“臣陆川,拜见太后!”陆靖元对着帷幔躬身施礼。
帷幔之后的人,便是如今垂帘听政的杨太后。
三年前元军兵至临安,太皇太后谢道清带着五岁的皇帝,以及文武百官跪迎元军,向元朝投降。
然而当时年仅三十二岁,还是太妃的杨巨良,却带着年幼的广王、益王,以及张世杰等部分朝臣南下福州,开始了长达三年的流亡之旅。
这是一个宁死也不愿做亡国奴的女子,是一个真正值得尊敬的女子,即便陆靖元有了来自七百多年后的灵魂,他对杨太后也是发自肺腑的尊敬。
在陆靖元无法劝说陆秀夫后,他将最后的希望,放在了这位垂帘听政的杨太后身上。
不仅因为杨太后是目前流亡朝廷名义上的最高决策者,还因为陆川所领的殿前都指挥使,其主要职责就是护卫杨太后。
这几年时间中,杨太后与陆川除了君臣关系外,长久相处下,更多了一些患难之中的情谊。
“陆指挥使每日与元军交战,今日为何来老身这里?”很快帷幔后传出杨太后有些疲惫的声音。
杨太后是一个极重礼制,恪守妇道的人,她如今不过三十五岁,但作为太后,她应该自称老身。
她对陆川的语气有些严肃,但陆靖元能感受到,其中又多少夹杂着杨太后对陆川的关心。
陆靖元深吸了一口气,没有立刻开口答话,而是双膝重重的跪了下去。
跪拜之礼,即便在宋代也是极为隆重的大礼,非臣子接受重要赏赐任命时,一般也不会使用。
陆靖元突然行此大礼,令帷幔后的杨太后也是身躯一动,显然也因此而动容了。
“臣观水寨已难抵御元军,破寨之时或在这一两日,臣请太后移驾别处。”陆靖元低着头,对着帷幔后的杨太后直接道明了来意。
“逃?”过了片刻,帷幔后才传出杨太后明显带着质问的声音,只有简单的一个字。
陆靖元还低着头,没有答话。
杨太后的声音停顿了刹那,又无奈的长叹了一句:“又能逃往何处?”
简单的一个字一句话,陆靖元能感受到,杨太后也已心生绝望了。
“若崖山水寨被破,大宋最后的薪火便真正断绝了。此非一时王朝更替,更非一家天下兴亡,而是延绵数千年的炎黄血脉断绝,是华夏衣冠的绝迹啊......”陆靖元的声音不大,一字一句却沉重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