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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藏星(1/1)

上一世,四界同样迎来了这等灭顶之灾。

分隔不同世界的界域上出现了无数个裂隙。

杀不尽的异界恶兽自裂隙中跑出,屠戮它们看到的一切活物。

所过之处只余白骨碎尸。

可那个时候没有钟熠兄弟俩,更没有不尽树。

那时候不尽树只是一种传说,无人见识过其真面目。

人一旦陷入绝望就容易走极端。

父不父,子不子,人世不如地狱。

沈倦亲身经历过那个濒临破碎的世界。

也正因为他亲眼看过四界的末世时代。

所以他比谁都不想再体会一遍那种痛苦的压抑。

天道给予他重来一次的机会,让他遇见一个特殊的人。

沈倦遇到了,也放不下了。

如果拼凑起四界的代价是建立在钟熠的牺牲之上……

他抱紧怀中的人,沙哑着嗓子道:“那艘飞舟在哪里?”

惊澜意味不明地一笑,并不回答他的问题,耷拉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倦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前往泰坦族的飞舟在哪里?”

惊澜动了下被吊起久了,有些麻木的手臂,仍然没有回话。

他的这个种族名为泰坦族,也叫天族。

四界的上古典卷里有不少关于他们的记载。

数十万年前的莽荒时期。

在那个时代的象形文字里,“天”字便是为了他们的这个种族所创造的。

泰坦族身负诅咒。

他们的族人享有万年寿命,而且人人都能使用空间异能创造小世界。

但这个族群会被动吸取周边活物的生机。

甚至连他们创造出的小世界里都没有任何生命波动。

因此泰坦族是他们所在的星球上最不受待见的一类物种,经常会遭到其他族群的驱逐和围杀。

泰坦族人性格温顺。

再加上他们的族人更擅长修造工具和其他技术类科学创造,并不擅长操弄武器。

所以在跟其他族群的战争中,泰坦族几度濒临绝种。

后来,他们的族群里出现了一位大英雄,也就是惊澜的先祖。

这位先祖是唯一一个能够创造出活物的泰坦族人。

为了让族群延续下去,先祖率领泰坦族人和自己星球上的其他种族签订了停战协议。

可作为弱势的一方,他们签订的是一份极不平等的协议。

协议上有言,泰坦族必须退居整个星球上最荒芜的地域。

并且此后千百万年都能不再踏出领地。

那时候的泰坦族即将灭族。

即便知道这份协议对自己有多么不利,可为了保存族群延续的火种,先祖还是答应了。

此后,整个族群超过八成的食物来源都依靠大英雄创造的三千世。

可以说,三千世是给泰坦族提供养分的“羊圈”。

其中的生灵也不过是他们族人无聊时取乐的玩具。

但现在,羊圈中的羔羊却试图跳出羊圈,甚至还想杀掉主人。

自从被沈倦带回魔界以后,惊澜就被强行喂了各种灵药。

之前在太一宗二十多年的囚禁生活,惊澜的神魂遭受过重创,丧失了绝大部分的关于泰坦族的记忆。

沈倦命人不遗余力地救治他,这才让惊澜回想起了被自己遗忘的那段记忆。

当年,泰坦族中的学者发现。

因为现世某个组织的空间穿梭,导致鸿元大陆与它兄弟世界间的世界壁垒出现了裂隙。

为了不让羊圈中的羊群发现三千世的秘密。

泰坦族的长辈命惊澜前去修补鸿元大陆和其兄弟世界间的世界壁垒。

但谁也没想到惊澜竟能被时空旋涡影响到,跌进了世界壁垒里。

惊澜依旧垂着头,他喃喃道:“泰坦族的学者能够利用星盘来监控三千世中的生灵。”

“钟熠对应的鸿元大陆和他哥哥对应的现世是一对兄弟世界。”

“但现世的人竟然狂妄到想要找到造物主的所在。”

“无数次的空间穿梭导致世界壁垒上出现了大大小小的裂隙。”

“你是重生而来,也曾短暂地到过泰坦族所在的星球,那你应该知道。”

“这么久没有新的工程师被派来修补世界壁垒,甚至他们还撬出了更多的裂隙。”

“那大概率是泰坦族要放弃这两个世界了。”

“此世的天道给了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将时间回溯到一切未开始的时候。”

“这不过是缓兵之计,泰坦族中的学者们只会更加极端。”

沈倦眉心一跳,暴躁道:“我管他极端不极端。”

“你先祖落在世界壁垒中的飞舟在哪?”

惊澜抖了抖身子,像是在笑:“就算找到了又能怎样?那艘飞船早就坏了。”

他终于再次抬起眼来,黑藻般的头发凌乱地垂在眼前。

乱蓬蓬的头发下是一双血红的眼睛。

“我的先祖乘坐飞船来了这里,是他带给了你们文字、语言。”

“他死后,身躯化作了现在的灵山秘境。”

“他是我族品德最为高尚的学者。而你们作为他的造物,却从来不知感激为何物。”

“他的尸体成了你们发掘机缘的宝地。”

“他带来的文明火种被你们用来创造武器、法术,然后再把武器对向与自己一样的生灵。”

“仁慈的造物主从来不舍得将天灾降临于他的造物身上。”

“从来都是他的造物让自己千疮百孔。”

惊澜嘴唇颤动:“你死了那条心吧。”

“你找不到飞船。”

“这一对兄弟世界充满罪孽,早该被抹杀掉了。”

怀里的人虚弱地小幅度喘息,脸上毫无血色。

跟惊澜对牛弹琴了这么长时间,沈倦的情绪早就处于失控的边缘。

“我只要钟熠活着。”

其他人,甚至包括沈倦自己,怎么样都行。

只要钟熠活着。

沈倦本就不是什么圣父。

更不是许多年前那个一腔热血,想着护佑天下苍生的傻小子。

爱是自私的,卑劣入骨的,一次只够给一个人。

倚在他肩侧的钟意晚乏力地半睁着眼望向他。

奈何他的视线一直找不到焦点。

即便两人离得这般近,但落在他眼底,沈倦还是团模糊的白雾。

“沈倦,我难受。”

钟意晚感受得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他的腿里长出。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就像骨肉里生出了千万只虫子般。

痒极,痛极。

看清了他的情况后,沈倦的表情空白一瞬。

钟意晚双腿的血肉正往外生出一截一截的树根。

白嫩脆弱的根须还在试图往沈倦脚下的地砖里钻。

沈倦紧咬下唇,指尖凝出剑意,轻易便将几根即将接触到地面的根须斩断。

鲜血自断面涌出,滴滴答答地落了一地。

封住钟意晚的大穴止血时,沈倦的手都在颤抖。

看着钟意晚难受地靠在他颈侧喘息,沈倦喉间一哽,眼眶微红。

他一遍又一遍地轻声哄着钟意晚,让他别怕。

但在取药包扎时,沈倦接连抖落了四次药瓶。

惊澜看见了这一幕,他眸光微滞,哑着嗓子道:“种子的成长不可逆。”

“砍断根须如同断他血肉。”

“没用的。”

沈倦咬紧下唇一语不发。

自钟熠体内生出的,不是他的血肉是什么?

可他不能放任钟熠变成不尽树。

钟熠是活生生的人,为什么非要这样……

“能不能换副躯壳……”

惊澜眼皮子一动:“没用。”

“他哥哥的身体被诺亚方舟的主系统接管了。”

“可结果怎么样你也知道,钟弈的神魂能够化作不尽树。”

“但他原来的那个身体却不会。”

“因为神魂所依附的那个躯壳会被默认为种子的身体,成熟后便会生根发芽。”

“所以就算更换一个更健康的身体,他还是会出现这种变化。”

沈倦专注地看向钟意晚。

话却是对着惊澜说的:“钟弈就要死了。”

“是你熟悉的那个钟弈。”

惊澜被关的久了,不是十分了解外界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所以他不知道钟弈决定代替钟意晚去修补裂隙。

他还以为钟弈是被钟意晚影响到了,因此才变作了不尽树。

“你什么意思?”

沈倦连半分眼神都吝于给他:“字面意思。”

“他要代替弟弟修补裂隙。”

“所以告诉我飞舟在哪。”

“或者你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兄弟俩化作不尽树。”

惊澜沉默地注视他,被长发遮住的面上尽是纠结之色。

现场的气氛冷至冰点。

良久他才道:“不尽树的种子可以回收。”

“只要把裂隙修补完整,他们的任务便完成了。”

“他们的神魂依旧可以进入轮回。”

沈倦垂着眼睛:“我没资格预定他的下一世。”

钟熠生性自由无羁,不喜欢被拘着。

藏行宫的那段日子把他困得愈发沉默。

先前两百多个日夜里,沈倦都在后悔。

当初就不该把人强硬地困在身边。

钟熠首先属于他自己,然后才属于沈倦。

轮回过一世的钟熠是自由的,却再也不是沈倦熟悉的钟熠了。

听过他说的话,钟意晚眸光一滞,愣愣地望着他。

“未来虚无缥缈,我只要他的现在就好。”

沈倦转眼看过来,压着脾气再次道:“麻烦你告诉我,那艘飞船到底在哪?”

四目相对的那个瞬间,惊澜从他的眼底看到了某种极为偏执的东西。

惊澜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道:“它在现世,被一群人拿去研究了。”

“依据那艘飞船,那群人将派遣宿主探索造物主所在世界的计划定为‘诺亚方舟系统起源壹号’。”

诺亚方舟系统就是系统000000的直属上级。

同时也是穿书局那帮人最核心的高级计算机。

钟意晚心中一紧,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他扒拉住沈倦的衣领。

“系统……我和你说过,是他们送我过来这里……”

沈倦眉眼缱绻温柔,贴上他的额头轻轻蹭了下。

沈倦放轻了声音道:“我知道,你说的我都记得。”

“别急,有我操心这些事。”

惊澜在这时插嘴:“只要你能把那艘飞舟带回来。”

“我应该有办法修好它。”

沈倦不咸不淡地嗯了声,指尖凝出的剑意将一截试探着往地砖缝隙里钻的根须斩断。

惊澜见状,思索着开口:“这样不行。”

“你试过将灵力阻隔在外界,不让他被动地吸收吗?”

沈倦:“试过。就算是在毫无灵力,甚至是毫无生机的小世界里,他仍会有这种变化。”

惊澜提议:“泡药浴呢?”

沈倦摇头:“药力一次比一次强,他已经受不住了。”

这下就连惊澜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尚在泰坦族时,他就一直搞不懂关于种子的理论知识。

他明白任何事物都有其核心。

但却不明白——为什么作为世界核心的种子会是一个有自我意识,会哭会笑的活物。

明明死板的机械才是维护世界秩序的最好帮手。

至少机械不会像钟熠他们兄弟俩一样影响身边人的情绪。

最重要的是,机械会绝对地服从命令。

只要初始时设定的程序没错,它们执行的命令便是正确的。

但他的先祖却将三千世的存亡压在了这样一群有思想的种子身上。

惊澜不懂。

回过神时,他面前已经没了沈倦两人的影子。

——

藏星宫侧殿的浴池。

钟意晚坐在浴池边缘,双腿浸没在水下,上半身被沈倦单手揽着。

他的状态算不上好。

虽然恢复了些力气,但意识仍是昏昏沉沉的。

说的话也不连贯,到处都是语病。

跟酒坛子里泡了十九年的醉汉一样。

“好丑。”

他嫌弃地从自己腿上撇开眼睛。

沈倦抚过他的头顶,道:“不丑。”

钟意晚执拗地说:“丑,章鱼须都比它们可爱。”

“比我姥姥家菜地里的大白虫子还丑。”

沈倦被他的形容逗笑,眼底却慢慢染上湿润的红意。

“你不丑。”

“很可爱,我喜欢的。”

钟意晚的眼神落不到实处,他有些沮丧:“祖父祖母喜欢精致漂亮的孩子。”

“他们都喜欢哥哥。”

“他们以为,弟弟才是死在火里的那个孩子。”

“妈妈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弟弟也希望死的是自己。”

“那个晚上真的好冷,好安静。”

沈倦的声音艰涩:“你是因为这样才怕黑的?”

钟意晚眨眨眼:“谁怕黑了?”

“我在家里藏了颗星星。”

沈倦喉结滚动,他佯装轻松地说:“我也藏了一颗。”

“现在就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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