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地阔天长，不知归路（1/1）
九月份的时候，方云和蒋震本想一起送唐云殊去上海。她却很坚定的拒绝了，笑容温和而执拗。一个人坐上火车看着窗边呼啸而过的树和山，看着火车从黑夜驶入清晨，看着窗外淡淡的雾 、浓浓的云直到最后城市的高楼渐渐清晰。过往的很多人、很多事就像一部快放的电影压在她心头。到宿舍的时候，其他的三个床铺已经有人。一个矮矮的、皮肤白白的女孩热情的帮她搬行李，声音软软糯糯的询问道。
“你……是一个人来的？”
“嗯！”
唐云殊腼腆的点点头，女孩热络的做起了自我介绍！
“我叫田丹丹，云南人。”
说着指着另外一个床铺
“这个是广东的，叫季禾子。看起来酷酷的！”
“哦……”
俩人相视一笑，唐云殊也热情的向对方做自我介绍。
“嗯……我叫唐云殊，陕西人。”
“陕西的？”
“那你一定很会做凉皮了？还有肉夹馍、……”丹丹眼波流转，眼睛里满是少女该有的天真烂漫。
“对了，你们那里还有兵马俑！”
“哦，那你是不是会做过桥米线、玫瑰花饼？”唐云殊闻言放下手里的床单，回头摆出一副狡黠的小表情逗她。
“哦？哈哈哈……”
俩人都被对方逗乐了，唐云殊收拾行李，女孩就在旁边打下手递东西。丹丹是个很爱开朗的小姑娘，嘴里一直给她讲各种小道消息。讲学校食堂的特色菜、讲军训流程、讲来自五湖四海的班里同学……她热情真诚的样子很像多年前初见的她们，但田丹丹就是田丹丹。唐云殊整理床铺一边笑着望着她，耐心的听她讲。偶尔，回应几句两个人仰头大笑。说话间，一个瘦瘦高高的看着有些高冷的短发女生端着洗漱用品走了进来。唐云殊放下手里的抹布羞涩的向对方点头问好！
“你好！”
“呦，广州的下午茶的来了！”丹丹则扭着小腰在一旁打趣道。说罢，拉着唐云殊给对方介绍。
“禾子，我们的最后一位舍友唐云殊小姐姐陕西人。”
“你好！我是季禾子。”
女生也站起身来向她问好，听说她还没吃饭，对方立马从柜子里掏出一大包零食递给她。唐云殊也赶紧打开行李箱从里面掏出叔叔让自己带的陕西特产，三个女孩搬着椅子坐在一起边吃边聊很快熟悉起来。看着另外一个用帘子围起来的床铺，唐云殊好奇的问道。
“那个床铺的同学是来了吗？”
“嘘！”
闻言禾子的脸色瞬间变黑，丹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起身关上门神秘兮兮的说道。
“那位是叫什么萌萌来着，是个大小姐回家去了。”
“怎么了？”看她神神秘秘的样子，唐云殊疑惑的问道。
“就是……哎，我也说不上来，反正感觉不太好相处。不过家里应该很有钱吧，好像姑姑还是姨妈的是咱学校的老师。你不知道，来的时候多趾高气昂，跟她打招呼爱答不理，当着我们的面说什么外地人奸诈狡猾邋遢，宿舍空气不好、光线也不行巴拉巴拉一大堆让给她换宿舍。我跟你们说，我就受不了这种事多的人，你说……”
“算了，不提她，晦气。我们看电影吧，最近有个徐峥和王宝强的新剧可逗了。”季禾子打断了丹丹的抱怨，起身从柜子里取出电脑。
“人在囧途？”唐云殊猜测，禾子回头瞪大双眼仿佛找到知己一般的举手和她击掌。
“你知道？”
“嗯……假期的时候听说上映了，还没来得及看呢。”
“是吧！我也是看了一些宣传感觉很好看……”
“可我已经和我男朋友看过了。”旁边的丹丹吃着零食漫不经心的说。
“你有男朋友？”唐云殊震惊刚开学她竟然都有男朋友了！
“高中同学，基础医学大二的师兄。”禾子一边在电脑上找片子一边给她解释，唐云殊因为比她们晚来一天很多事都不知道。
“哇哦，好浪漫。”唐云殊羡慕的看向丹丹，她对于这种校园爱情总是有滤镜。期待的、遗憾的、无奈的……
“去年没考上本来都想放弃了，想着随便上个其他学校算了。可他一直鼓励我……今年总算能跟他一起了！”说起男朋友丹丹害羞的低头抿嘴笑着，看着她满眼羡慕的样子随即又反问道。
“怎么你没有过喜欢的人吗？”
“啊……额……”
唐云殊被人戳到痛处，神色黯然的转过了头。单纯的丹丹根本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禾子看出了她的尴尬异样出来解围。
“聊男人干嘛？晦气。好了，可以看了！”
……
“哈哈哈，笑死了！”
“哎，他们不会又遇到了吧？”
“我知道，我知道，他们俩……”丹丹正要给她们讲后面的剧情。旁边的俩人一起转过头齐声喊。
“不准剧透！”
突如其来的严肃吓得丹丹瞬间撅着小嘴摆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俩人看着她可怜样儿相视一笑，丹丹也瞬间笑了起来……
军训、上课、各种社团活动，日子渐渐忙碌了起来。医学生的课程很重，也很快乐很有成就感。骑着单车穿梭于林荫道，从一栋教学楼赶往另一栋实验楼；各种实验报告、数据处理；读者协会的活动策划、爱心帮扶；四六级、驾校、网球比赛……她把时间安排的满满当当，不敢让自己停下来。可明明是很一个很漂亮的城市、明明黄浦江的晚风很舒服、明明夜晚的东方明珠雄伟壮观、明明自己到了小时候心心念念的远方、明明拿到了大家羡慕的奖学金、也明明身边也有很多很好的人……明明是很开心的时刻、明明是很震撼的时刻，可她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心像一潭死水，怎样的风浪都掀不起丝毫的波澜。
就像《人间失格》里说的:“你过得再快乐，当你突然想到某些难过瞬间的时候，你都会以最快的速度黯淡下来，多少束光都照不亮。”是啊！如果一个人在精神上受到了打击，最大的伤害不是在当时，而是事后的低潮情绪难以抽离。这种影响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失，反而会形成一个噩梦，它摧毁了你所有的自信，不配拥有任何幸福快乐。每一个往后开心的时刻都在时刻提醒自己的不堪。她本想在这个陌生得城市靠着忙碌忘记过去，可无论怎么做脑子里总会浮现出那个晚上许溢对着自己声嘶力竭的怒吼、浮现出李嘉年、徐月与自己擦肩而过时漠视的脸庞。突然间，周遭的一切都仿佛是一张巨大的嘲笑的脸包围着唐云殊。压的喘不过气来，她很清楚自己这是病。无论过得多好，十七岁那场大雨的后遗症从没好过。
周末她找了一份做家教的兼职，很享受坐着公交车慢慢去了解这个城市的过程。拥挤的人流、潮流时尚的商店、外滩的灯光秀、老弄堂的烟火气、西成里的黄昏……上海很大很繁华，可那么多的人啊没有一个人是他们。大一上学期她只有过年的时候回去了一周，初三刚过就又返回了上海。方梨不解她大过年的为什么也不在家多待几天，她笑笑只推说是补习班的安排。蒋震在一旁陪儿子写作业，他很清楚往后唐云殊回来的次数会越来越少。她已经不需要他们了，而他们也再没什么机会能弥补她了。
按照云城的惯例在年前去了一趟墓园，给爸爸和外公外婆以及从未谋面的俩个舅舅扫墓祭祀。长长的一排墓碑，看着就很荒凉；然后乘车去了一趟宁川，站在那熟悉的过街天桥上四顾那座城市似乎没什么变化。张灯结彩很热闹，操场上白茫茫一片。篮球场有几个小孩子在打球，手冻的通红依旧气势汹汹……她坐在看台上待了很久，不知是沉思还是等人。天快黑的时候，赶上最后一班车回了云城。大旗子上幼儿园了，鬼灵精怪的很黏唐云殊。新年老师发给他们的酒心巧克力硬是偷偷藏在床下等她回来，唐云殊掀起床垫的时候已经是一滩褐色。蒋震每月给她1500的生活费，一次给一学期的。开学时唐云殊偷偷把那个信封放在了大旗子的书包里，她不想再成为他们的负担。蒋震发现以后只能每个月让壮壮亲手给她送过去，推脱不掉只能又办了一张卡把他们给的钱都存了进去。
有些可笑，近来方梨对她多了些关心。会记得给她买羽绒服、也会叮嘱她好好吃饭像个慈母一般；可惜那迟到的母爱唐云殊已经不需要了，她也不是那个几年前会因为十几块钱困顿窘迫的女孩了……爱和钱都在她不需要的时候姗姗来迟，可迟到就是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