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黑市夫人（上）（1/1）

孟霜自己的座驾，也是一部黑色凯迪拉克。

车里除了司机之外，就只有孟霜和陈继祖两人。

司机似乎早就知道此行的目的地，只管开车其他不问。陈继祖和孟霜也没有说话，车厢内气氛沉闷。

过了不知多久，孟霜忽然开口：“你不打算问我带你去哪里？去见谁？”

“如果想说霜姨自然会说。不想说问了也没用。我现在的身份是保镖，当然不该那么多问题。”

孟霜摆弄着玉烟枪：

“雷董之前给我配了个司机，他的技术很好也很够打，就是好奇心太强。所以当我有了自己选择司机的权力以后，马上就选了现在这个代替他。没看出来吧，她是女生。”

司机仿佛没听到一样继续开车。

“她最大的好处，就是知道什么时候做聋子什么时候做哑巴。”

“这点我就办不到了。一个又聋又哑的人，怎么和人谈判？”

“我也不需要两个哑巴。你自己也是老大，当然知道做这些有多辛苦。女人做这行，比男人更难。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有个人可以陪我聊天，帮我放松一下心情也好。可惜天下虽大，知己难求。和那些蠢货说话，只会让我生气。”

“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做霜姨的知己，就算是做了，也未必能让你满意。毕竟大人物最不喜欢被人猜透心思，如果真有一个人能做你的知己，你又要心烦了。是该留着他呢，还是该把他解决呢？”

烟杆在陈继祖肩头轻轻敲了一下：“不可以对长辈没礼貌！不知道阿婷对你说了什么，居然把我想的这么可怕？我难道是吃人的老虎？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如果真有人够资格做我孟霜的知己，他一定是人中俊杰。这种人我重用还来不及，为什么要杀掉？”

“你不怕尾大不掉养虎为患？”

孟霜一笑：“我对自己有信心。多么优秀的人才，都可以为我所用！”

“我也对自己有信心，不会选错合作伙伴。”

“那你说说看，我这个合作伙伴，现在要带你见什么人？”

“我初来乍到，对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怎么可能知道这种事。不过你如此看重这个人，又说这个人能决定我们的合作，那就证明他的地位比你更高。那就可以确定，他不是兄弟。不是黑，自然就是白。而他的态度恐怕不但能决定我们之间的合作，还能决定毒蛇帮接下来的动作。你有把握拉他入伙，但是成功率并不是百分之百。你和高君武都要讨好他，谁能最后胜出现在还没定论。你带我去的目的，就是为自己增添砝码。”

孟霜打量陈继祖几眼，轻轻点头：“阿婷虽然做事糊涂，不过选男人的眼光还不错。我原本以为以她的性格，第一个男朋友肯定上不了台面，没想到这次居然失算。你说的没错，这个人地位比我和高君武更高，换句话说，如果得罪他，我也保不住你。所以一定要小心谨慎，保持礼貌。到了地方一切按我吩咐，不许自作主张。不管我说什么，你都要认，不可以质疑更不可以反对。”

车子在一栋两层楼的砖造建筑前停下，陈继祖当先下车，又搀扶着孟霜下来。

抬头看去，“黑美人大酒家”字样的招牌映入视线。

由于对宝岛的特色已经有所了解，自然知道，所谓的酒家卖的不是酒而是人。

艋舺的管理终归是比嘉义严格，偏门生意也得有个掩饰才好做。所谓酒家，就是用来掩饰皮肉生意的遮羞布。

酒家内部分隔成若干大小不等的包间，客人进入包厢后，就会有美女拿着酒单进来供客人选择。

不管酒水还是菜品，价格都比正常饭店高出数倍乃至数十倍，也是提示你这里不是正常吃饭的地方。

身家不丰或者只想吃饭用餐的基本都会抬腿走人，明白怎么回事依旧点菜点酒，自然就是寻欢客。

这时候就会进入第二环节。

酒家根据客人的消费高低，安排对应级别的酒女送酒送菜。如果客人对酒女满意，就会让她留下。

直到这个阶段，都是客人选择酒家以及酒女。等酒女落座之后，进入第三环节，双方的关系也会反过来。

酒女留下不代表任凭客人为所欲为，她们只负责伺候酒席陪吃陪喝陪玩，唱歌说笑活跃气氛，或是被客人占手口便宜都没问题。想要更进一步，那就另当别论。

能否真的把人带去开房，要看酒女个人意愿。这个时候需要看客人财力，也要看酒女眼光，乃至方方面面的考量。

另一个时空中杏花阁事件爆发，就是因为当事酒女不愿跟那位大侠离开，又恰逢两个敌对帮会的人对面，最终引发了那场大风波。

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酒家在北部遍地开花，黑美人则是花中牡丹一枝独秀，地位远在其他酒家之上，可以算作宝岛酒家之王。

其特殊之处不在于酒女的美貌或是酒家本身档次，而是客人的身份。

按说这种风月场所除了招待商人，也就是招待江湖人。毕竟寻欢客以这种人居多，也只有他们才能不吝钱财一掷千金。

黑美人是例外。

来这里的商人并不多，就算来也基本都保持低调，江湖人就更少。

只有宝岛几个大帮会的大哥，才有资格到黑美人消费。即便是他们，在这里也必须努力装斯文，绝不敢惹是生非，更不会打架动武。

原因非常简单，这个酒家的主要客人是白道，而且都是高品大员。随便哪个打个电话，都能让本地警务系统头目放下手头工作过来陪酒。

这些大员白天正气凛然，大谈修身养德，晚上就来这里拥美狂歌喝个烂醉，真正做到与民同乐亲密无间。

如今的黑美人已经变成本地政坛的延申。

很多公事在办公室聊不通，在这里就能顺利解决。

有的人因为派系或者利益关系白天在会场大打出手，晚上来这里吃喝玩乐，勾肩搭背亲如兄弟。行事作风尽得北洋真传。

这些大人物往往在酒酣耳热佳人呢喃间，决定某个官员提拔与否，某项预算能否通过。有某位大员更是在办公室放话：你现在不给我面子，晚上到黑美人看我怎么修理你！

这种地方天生不属于江湖人更不属于女人，令陈继祖更惊讶的是，孟霜要见的这个大人物，竟然也是个女人。

酒家吧台服务人员显然是认得孟霜，见面就点头问好。孟霜也不多言语，扔了一叠钞票过去，说了一句：“梅花轩”，服务员连忙从吧台走出，领两人上二楼。

梅花对于宝岛有着特殊意义，黑美人的客人又是非富即贵，以梅花为名的包房，地位自然不一般。

事实上如果只看门牌的话，并没有梅花轩这个包房存在，这也是服务员负责领路的原因。这个名字不取决于包房，而是取决于人。

孟霜要见的那个女人在哪个包房，哪个包房就是梅花轩。

“梅花夫人”

既是这位女士的代号，也是这位女士身份的象征。

她出身平常并没有显赫家世，自己不在宝岛官僚系统中担任职务，更没有任何社团背景，婚姻状况一栏显示为未婚。

但就是这么个非黑非白，家庭背景平平无奇没有祖荫庇护的女人，在宝岛黑白两道横行无忌，不管是官是贼都要给她三分薄面。

尤其是宝岛江湖几大帮会，每逢大战之前，都要先拜她的码头。向其报备之后，才敢放开手脚开打。

江湖传言，五湖帮当年就是因为没给梅花夫人面子直接动手打架，才被白道盯死，整个帮会险些覆灭。

按照孟霜介绍，这位梅花夫人和孟霜一样，都属于“黑市夫人”，只不过背后的男人不同。

梅花夫人出身就是黑美人的酒女，但是她的运气好，被某位白道大员看中收做外室。随着光阴流逝，少女已经变成了中年妇人，可是恩宠依旧不衰。

那位大员身边从不缺美貌少女，可是要论关系，始终还是和梅花夫人最为亲近。

那位大人物不愿意和帮会直接接触，但又需要帮会做一些事情，更希望整个宝岛江湖都处于可控状态。把梅花夫人推出来做自己的白手套，既能操纵帮会，也能借机聚敛钱财。

宝岛几个大帮派在白道都有各自的关系，但依旧会给梅花夫人一笔数额不菲的年金作为孝敬。

而且也只有这几大帮会的首领，才有资格见到梅花夫人。其他人就算是想送钱孝敬，都没有机会见面。

能被梅花夫人接见并且送钱给她，本身就是江湖地位的体现。

梅花夫人选择黑美人作为自己和江湖人联络的地方，就是因为出身于此不忘故人。

孟霜能搭上梅花夫人这条线，也是多亏了雷利。

因为对孟霜痴迷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雷利并没有考虑太多，就把她带上和梅花夫人见面。在雷利看来，这也不算什么大事。没想到两个女人一见如故，很快就建立了友谊。

毕竟都是女人，身份也差不多，因此有很多共同话题，比较方便沟通。

孟霜好不容易搭上一条线，当然会用心经营。没用多长时间就和梅花夫人成为闺蜜，雷利如果有什么事想要见一下梅花夫人，还得让孟霜代为传话。也正是有了这位大人物做靠山，孟霜才有底气布局设计，准备实施鸠占鹊巢计划。

服务生把人带到包厢前就转身离开，陈继祖左右看看，并没有发现保镖之类的人。

孟霜摇头一笑，用手轻轻敲门，片刻之后房门打开，一个身穿西装的男子挡在门口。先是朝孟霜点头，又疑惑地看向陈继祖。

“他是我带来的，按规矩做事就好。”

房间内，一个女人慵懒的声音传出：“自家姐妹带来的人，能有什么问题？你们出去，不要让别人打扰。”

两男两女从房间里走出，四个人年纪都在三十上下，动作举止都带着明显的纪律部队特质。腰间的手枪毫不掩饰，根本不怕被人看到。

这个包厢实际是个带有独立洗手间的里外套间，外间布置得富丽堂皇，粉红色的灯光，让房间气氛变得旖旎且暧昧。一个中年贵妇斜倚在沙发上看着两人，等到房门关闭，就站起身朝孟霜张开双臂，态度很是亲热。

这就是梅花夫人？

这个女人的身高在一米六五左右，比孟霜矮一头半。体态适中不胖不瘦，长相上自然是不丑，但也不像想象中那般倾国倾城，也就是比普通人好一些的水平。

硬要说有什么出众的地方，就是女人保养的很好，皮肤光滑白皙，看不到皱纹。给人的感觉是非常容易相处，很像是那种知心大姐并非豪门贵妇，更不是交际花。

身上的衣服虽然华贵但是不算出奇，也没有佩戴名贵首饰。这种人走在街头，不会引来多少人注意。没有人介绍的话，恐怕没几个人会相信，这就是能让宝岛几大帮会俯首听命的梅花夫人。

梅花夫人显然也注意到了陈继祖，上下打量几眼，脸上露出带有促狭意味的笑容：“看不出来，阿霜你胆子蛮大的。老雷刚刚出事，你就和小白脸出双入对。怪不得以前介绍的那几个小阿弟都入不了你的眼，原来是有老情人。带来给我看，是准备给他牌照？”

女人的嗓音轻微沙哑，但是并不难听，反倒是有着别样的亲和力。说话的状态也会让人感觉到，这就是个邻家大姐，哪怕知道她身份也不会怕她，只会当她和自己一见如故。

怪不得孟霜事先再三叮嘱，不要在梅花夫人面前失礼。大概就是她这种平易近人的态度，很容易让人失去戒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失态惹人生厌，后果自然不堪设想。

在她面前，孟霜也收起了自己的女王气派，低头微笑道：“阿姐别笑我了，他从港岛刚来没多久。阿祖叫梅夫人。”

“不必这么客气，喊我阿梅姐就可以了。啧啧啧……港岛来的，那就是你的同乡了。”

说话间两个女人已经落座，陈继祖站在一旁，孟霜连忙示意：“梅夫人是自家阿姐不必客气，坐下说话。”

酒家摆放沙发的目的就是为了方便酒女和客人坐在一起亲热，当然不可能让沙发太大。两个女人坐在那，留给陈继祖空间不多。又不可能坐到梅夫人那边，就只能挨着孟霜坐下。

两人之间的距离非常近，孟霜身上的香水味道直往鼻孔钻，两人的身体更是不可避免的发生接触。孟霜非但没有抗拒的意思，反倒是主动朝这边靠了靠，似乎是打算坐实这位梅花夫人的误会。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这位小同乡是不是在东石码头下船？年轻力壮精力充沛，怪不得能得你欢心。不愧是被阿霜看中的人，小阿弟交朋友的本事一流，初来乍到就交到好朋友，这一点和阿霜真的好像。”

梅花夫人脸上笑容依旧，仿佛是在和姐妹聊八卦，顺带拿好姐妹的私生活找乐子。但是话里面暗藏锋芒。看来嘉义发生的一切，都没能逃过梅夫人背后那位的耳目。

孟霜一笑：“年轻人不懂事，我带他来就是给阿姐赔罪。”

“这话从何说起呢？他又没有得罪我，哪里需要赔罪？南方那边的排外思想，过了几十年依旧严重。小阿弟年轻气盛不愿意被欺负，这也没什么错。来了北方就没问题，我们这里很开放，不会排外更不会欺负人，只要你不惹事就没人可以伤害你。不过阿霜你一定要把人看紧一点，不能让他到处乱跑，当心被其他小女生骗走啊。”

响鼓不用重锤。两句说笑，就表明了立场。

接下来就是两个女人说笑家常。

孟霜的确是想要把误会坐实。

并没有辩解或是解释，反倒是真的把身子半靠在陈继祖身上。

怪不得她说不能质疑更不能反对，原来是这个意思。

不能把人推出去，只好是半推半就着扮害羞，惹得梅花夫人笑声不断。

又说笑几句之后，陈继祖咳嗽一声：“梅夫人，初次见面，小弟也没什么好送。不过没有空手拜客的道理，我这里有一点小礼物，还请您不要嫌弃。”

“小阿弟太客气了。我们初次相见，我怎么好收你的东西呢？”

“一点小意思，东西就在我衣服口袋里，霜姐麻烦你。”

孟霜在陈继祖指的衣兜里，把装着钻石的小口袋拿出来。

当钻石倒在茶几上的刹那，梅夫人的眼睛也一亮。

这份礼物自己没送错！

哪怕是梅花夫人，一样抵抗不了珠宝钻石的诱惑。

她不缺钱不等于她不爱钱，她身上没有特别名贵的首饰，不代表她不喜欢。

她这种身份的人，很多时候是身不由己。穿戴排场都要考虑到背后男人是否会受影响，不能可着自己心意。

她身上没有，不等于她家里没有，更不等于她不喜欢。

如果她真的什么都不爱，也没必要在这个圈子里混。

根据后世的经验，对付这种人，一般的礼物没什么意义。她看不上眼，你送了等于白送，说不定还会被拒绝。要么不送，要么就一下打动她。

事实证明，自己成功了！

宝岛的闭塞环境，导致其物质和精神享受都必然匮乏。哪怕是大人物，在这方面也比不了外面同级别的高官大员。

比如这种顶级钻石，由于是非必需品，宝岛当局不会特意搞一批出来给自己人用。那位大员更不可能拿来送给自家情人。

饶是梅花夫人见多识广，看到钻石那一刻，也难免心情激动难以自控。嘴里说着不能收，视线却已经落在钻石上不愿意挪开。

不光是她，就连孟霜的眼神里都流露出贪婪之色，只不过很快就消失不见。

等到得知这批钻石的价格，梅夫人就更是惊愕不已。

价值八十万英镑左右的钻石说送就送？折合宝岛币大概是六千多万。哪怕是三大帮会的帮主，也没这个手面。

梅花夫人不傻，当然知道只有这批钻石肯定来路有问题。但是对她来说，只要有钻石在，其他问题就不是问题。

手续、证书、来历，这些问题不过是一个电话就能解决。就算有什么首尾，为了这批钻石麻烦一些也值得。

随着钻石落袋，梅花夫人对陈继祖的态度明显变得热情。

吩咐外面的人上菜摆酒，嘉义的几条人命就算正式了结。那些殉职的便衣，伴着桌上的绍兴酒、鲍鱼、鱼翅消散无形。

他们三人吃饭，不需要外人服务。那些手下就守在外面，也不必担心有人打搅或是偷听。

酒过三巡，孟霜才说道：“阿祖小弟这次从港岛过来，主要是为了两件事。第一，是带那位林小姐回港岛。第二，是为了帮我。”

“林小姐啊……”梅花夫人摇头一笑：“那部伯莱塔女郎，我也投了二十万进去。本来是给君武面子，拿点小钱支持我们宝岛的电影行业。没想到居然惹出那么多麻烦，早知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做，那样的话林小姐就不会出事了。”

“阿姐放心，这件事我们会摆平，不会给你添麻烦。”

梅花夫人一笑：“和你们与君武的恩怨相比，林小姐的事情根本算不上麻烦。你和我是姐妹，君武也像我的兄长。对我来说，你们都是亲人。我当然不希望看到亲人之间刀兵相见，如果可能的话，我还是希望你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谈。”

孟霜微微一笑：“我一介女流，讲打讲杀，怎么是君武大仔对手？如果可以乔，当然就最好不过了。可是现在不是我要打，是下面的人要打，我也没办法。有我在，打成什么样子还可以控制。如果下面的人自行其是，情况只会更糟糕。还请阿姐体谅我的苦衷。”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大家都是女人，我当然懂你了。”

梅花夫人轻轻拍打着孟霜的手臂，俨然就是个知心好大姐。

“你的难处我当然知道，能帮你的一定会帮。说起来都是老雷不对，对下面的人太放纵了。让他们无法无天，也不知道尊敬首领。这次更是自作主张找日本人帮忙，闹得天翻地覆。上面已经非常不满，如果不是顾虑你我之间的交情，那些人早就动手抓人。这次的事情对你很不利，你要有个准备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