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好小子（上）（1/1）

清晨。

孟婷和陈继祖很有默契地收起帐篷，一起来到昨晚仰望星空的草地，各自拿出一个行军壶，用里面的水漱口。

拧壶盖、含水、甩头、把水吐出……两人动作同步分毫不差。

如是三次，将壶盖拧紧，不约而同侧头看向对方。

还有半壶水的壶丢在草地上，碰出一声轻响。

它们的主人已经拥吻一处。

孟婷不自觉地叉开腿略略蹲下身子迁就着陈继祖的身高，眼神逐渐从清澈变得迷离，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呢喃声。

脚下一软，人不受控制的倒下。出于本能地伸手一勾，将陈继祖也拽得倒下，不偏不倚压在自己身上。

两人索性在草地上忘情地翻滚，孟婷很快就没了力气，躺在那里任凭陈继祖一边亲吻一边将手伸进衣服里面。

“昨晚给你不要，现在又这样……”孟婷娇嗔一声，出于本能地反抗了两下，就任凭其为所欲为。

“我只答应不吃掉你，又没说不不做其他的。这样算吃么？你昨天晚上整个人都压在我身上，我忍了一夜很辛苦的。现在也该补偿我一下吧。”

终究不能真的在这个时候把人吃掉，过过手口便宜，就各自起身整理衣服。

孟婷一拳砸在陈继祖肩头：“实话实说，在石硖尾那个时候，是不是就想对我这样。”

“我如果说当时想的比这个还过分你会怎么做？”

“我打死你啊。”

又是一拳打下，不过软绵绵的毫无力气。

“我说实话就要挨打，说假话又要说我骗你，讲不讲道理啊？我是个正常的男人，看到你那副样子，怎么可能不想坏事。想法是无罪的。”

“那我不管，总之你想就不行。再说昨晚给过你机会了，你自己放弃不要怪我。基于你刚才对本小姐做的坏事，我要对你做出惩罚。在宝岛，不许你对第二个女人这样。就算你老婆也不行。还有啊，你夺走了我的初吻，就要对我负责。不管阿姨怎么吓你，你都不许退缩。否则就是和我老爸一样的混蛋！”

“拜托你别把你阿姨说得像老虎一样，她难道吃人啊？她是老大，我也是个老大，大家平起平坐。我给你面子当她长辈，她如果盛气凌人呢，我也不会对她客气。毒蛇帮又怎么样？我怕她啊？”

这次两人接下来的行程更加愉快，在说笑声中进入艋舺。

艋舺繁华远胜嘉义。

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街道两侧店铺林立。从百货公司、珠宝行、剧场、戏院到因为时间关系尚未开门营业的酒店、舞厅应有尽有，完全可以和港岛一较短长。

如果只看这里不看其他，多半会认为宝岛也处于文明开放的状态，所谓戒严令或是高压政策纯属污蔑造谣无稽之谈。

先总裁素来好面子，他的手下不可能不受影响。艋舺的繁荣，就是面子工程的一部分。其作用就是总裁的脸面外加狡辩工具，虽然骗不了聪明人，但是能骗骗自己也是好的。因此在这里，还能勉强感觉到些许现代社会的味道。普通人在这只要不怎么和人说话，基本就不用担心被惹祸上身。

不过陈继祖毕竟来自港岛，对于这些商场店铺没什么兴趣。就算有也没用，孟婷带他来不是逛这里，而是直接拉到龙山寺去烧香拜菩萨，又指着香炉介绍。

孟婷才介绍道：“你看啊，这里刻的四个抬香炉的小鬼，实际就是红毛戇番了。当年他们仗着自己有枪有炮，就想要在这里作威作福。老百姓虽然打不过他们，但是也可以偷偷的搞他们。那些红毛鬼本身也不聪明，根本看不出香炉上刻的是什么。还有啊，这里的观音妈很灵的。当年打仗的时候，炮弹打中龙山寺，整个大殿都毁了，只有观音妈的神像没事啊。你说厉不厉害。”

“那还用说，当然就厉害了。不过这位观音妈还是不如你那位观音阿姨厉害。你的香白烧了。天兵天将已经来抓你。”

顺着陈继祖目光看去，只见锦叔带着几个西装男子朝这边走过来。

孟婷下意识要跑，却被陈继祖一把拽住：“都到了艋舺还跑？不是小孩子了，别做这种没用的事。”

不容锦叔开口，陈继祖主动拉着孟婷迎面走去，边走边打招呼：“锦叔，你的气色不错啊，比上次好多了。真没想到，在这也能遇到老朋友。”

两名西装男来到陈继祖背后，锦叔咳嗽一声：“这里人多不要乱来。阿祖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的。车子就在外面，有话上车再说。”

孟婷的脸也沉了下来：“他是我男朋友！你们这算什么意思？”

锦叔瞪了她一眼：“你知不知道差点气死阿霜啊？她现在杏花楼等着见你们两个，再磨蹭下去，我也帮不了你啊。上车！”

一部凯迪拉克Series 75七座豪华轿车停在龙山寺外，一名西装男拉开车门，示意两人上去。

宝岛先总裁酷爱美系车，上行下效，宝岛的公务车也基本是以美系为主。

这个地方的官僚封建思想入脑，对于尊卑长幼之分，有着病态的执着。

虽然没有了名义上的皇帝，但不妨碍他们心里住着帝王。

不仅日常用度物质供应总想要体现官民有别尊卑有序，就连交通载具也不例外。

没有官方背景的个人或公司如果选购和公务车同款的美系车型，就很可能受到“善意劝告”，奉劝其改变主意，改买日系或者宝岛自产。免得被外面人误会是不尊敬政府，不尊敬官员。

一般的美系车尚且如此，这种曾经当过总裁座驾的车型就更不用说。普通人买，简直就是僭越！

毒蛇帮连官员都不是，却能开着这种车子招摇过市。单是这点，就足以证明其在白道上根基深厚。

两人坐到后排，锦叔坐在副驾驶位置，看看两人，想要说什么，可是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你们也是太不像话了，哪怕给你阿姨打个电话也好，你知不知道她多担心？”

孟婷哼了一声：“摩托车坏了，我有什么办法？又找不到电话亭，就算想通知她也做不到啊。再说我已经是大人了，有权选择自己的生活，更有权选择和谁在一起过夜！”

锦叔干咳连声，孟婷不为所动，一脸的不屑与愤懑。

陈继祖开口道：“这件事我也有责任，见了孟董我负责解释。”

宝岛两杏花。

杏花阁是酒家，杏花楼则是正常的酒楼。

杏花楼上下三层，建筑风格中式复古，以经营粤菜为主。

一楼大厅二楼雅座，三楼则是个巨大的独立包房。

正常情况下，这个包房不对外开放，只用来招待老板的贵客或者亲友。

而这座酒楼的老板，就是孟霜。

整个酒楼就被雷利买下来，过户到孟霜名下，算是送给她的礼物之一。

孟霜约见陈继祖和孟婷的地方，就是杏花楼的三楼。

现在还没到午餐时间，酒楼里冷冷清清。

一楼大厅坐着二十几个目光凶恶的西装大汉，武士刀就这么放在手边，一点也不避人。

顺着楼梯一路向上，来到二楼通往三楼的楼梯拐角处，两条大汉并肩而立拦住去路。

两人年纪相仿，相貌也极为相似，多半是孪生兄弟。

两人的身高都在一米九左右，肩宽背厚肌肉发达，两人并排一站，如同人体路障，把上楼的道路堵个严实。

看到陈继祖上来，两人同时伸出手臂做了个阻拦动作：“留步！搜身！”

孟婷眉头一皱：“有没有搞错？他是我的朋友，这也要搜？那是不是我也要搜？”

两兄弟并没作声，只是紧盯着陈继祖不放。

陈继祖一笑：“江湖规矩，我明白的。”

说话间双手高举，任凭两人搜查。

下车之前，陈继祖已经把身上的武器都拿出来放在车上，现在身上寸铁皆无。就连飞铊以及师父留下的那口断剑，都没有带上来。

两人搜的很是仔细，确认无误之后，才示意他们可以向上，进入名为“天人阁”的三楼包厢。

一个包厢占了一层楼的位置，规模不问可知。如果愿意的话，这个包厢可以摆十几桌酒席不成问题。

可是现在包厢里总共只放了一张圆桌，一个身着旗袍手拿一根尺半长短青玉烟枪的女人坐在主位。

女人云鬓高髻发型复古，看年纪比孟婷大不了多少，相貌也接近，但是身材更好，气势则更是完全没法比。坐在那里不怒自威，一种莫名的压迫感扑面袭来。

手上一紧，侧头看去，只见一直表现得胆大包天的孟霜，这时候双唇紧逼，看上去非常紧张。

看来这个就是毒蛇帮帮主夫人孟霜。

的确，看样子还以为是孟婷的姐姐，不会相信她是阿姨。

在她身后，两个四十几岁的男子并肩站立。这两人一个三角眼朝天鼻，另一个短眉阔目，都是一脸凶相。

在他们身后，十几条大汉抱肩而立组成一道人体屏风，个个如同凶神恶煞，目光充满挑衅意味。

除了这些人，包厢内还有二十几个青壮靠墙站立。和一楼那些大汉一样，也是把武士刀放在明面，生怕人看不到。

这边刚一进门，就有人把包厢门关闭，锦叔和两个手下都被挡在了外面。

孟婷深吸一口气，努力装出无所谓的样子，昂首挺胸和自己的阿姨对视，一副叛逆少女带着不靠谱的男朋友见家长模样。

陈继祖轻咳一声，示意孟婷把手松开，来到圆桌对面站定身形。

从一进来，孟霜就在打量陈继祖，直到其站稳脚步之后，手中玉烟枪微微转动冷哼一声：“这不是我的宝贝外甥女么？舍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度完蜜月才肯回来见我。”

“也不是不行。只不过阿祖尊敬你，说是要先见过长辈。”

“长辈？你眼里还有我这个长辈？”孟霜语气冰冷：“我恐怕没这个福分，当你婷姐的阿姨。如果你当我是长辈，就不会做这种事了！”

陈继祖咳嗽一声：“我不知道该称呼你霜姨，还是该称呼你孟董？如果聊家事，不该惊动这么多兄弟。如果说公务，就应该和我谈，没必要朝阿婷发脾气。”

“香江仔，你胆子不小，连我的外甥女也敢勾引？是不是以为我们孟家无人，孤儿寡母很好欺负？阿婷年纪小不懂事，你玩够了一走了之，她拿你没办法。可我毒蛇帮没那么好打发！你想没想过后果。”

“第一，阿婷年纪比我大。第二，孟董的家人好欺负？这恐怕是我来到宝岛之后，听到最好笑的笑话。当然，你是长辈，拿我们这种小辈开开玩笑没什么的。只要别让兄弟们误会就好了。”

孟霜并未理会陈继祖，而是朝孟婷瞪了一眼：“站在那干什么？坐到我身边来！”

“我不！”

陈继祖低声说了一句：“过去。你不过去我也没办法坐的。”

孟婷忽然低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不情不愿来到孟霜身边的位置坐下。

孟霜对于这一系列举动如同没看到，两眼只看着陈继祖：“人说女生外向，我原本以为阿婷会是例外，现在看来都一个模样！她想必什么都跟你说了，我也就不必隐瞒。阿姐死得早，她又比较叛逆，我以为没人管得了她。没想到居然遇到了克星。我不知道应该开心，还是应该生气。”

“难道霜姨喊那么多兄弟，是打算逼婚？还是想要问我可以出多少礼金？如果是那样，我就坐下说了。”

“慢！”孟霜挥挥手。“远来是客，先请客人喝茶。”

她身后那个三角眼大汉上前一步，将茶水注入杯子，但是并未斟到七分满，而是斟了满满一茶杯直到茶水外溢才停住。

江湖上“茶”通“查”，满茶就是要盘问根底的意思，也就是证明对陈继祖的不信任。

孟婷刚要开口，就被孟霜那严厉的眼神打断，只见孟霜将自己面前的杯子一推：“你我分属两地消息不便，没请教你在哪家公司高就？”

“东福！”

“隔山望海不知假真，既是公司的人，可有宝印验看？”

验看宝印，就是洪门盘道。

洪门当年与清廷为敌，自然要防备官府探子冒充洪门弟子混入山堂刺探机密。可是又不能因此拒绝对外省来的洪门兄弟施以援手。这种盘道，也就是一种自保手段，用以甄别敌我。

时下虽然清朝覆灭，可是港岛社团还是得提防警察，所以依旧保留盘道传统。

身为东福坐馆，盘道的规则流程，陈继祖全都明白。只不过和孟霜盘道，总觉得不对劲。

宝岛虽然有青帮、洪门得传承，但是均以式微。不管本省挂还是外省挂，都和青、洪两家没什么传承关系。

毒蛇帮、五湖帮这种由眷村子弟组成的外省帮会，溯源的话，都是从五十年代那些眷村学生组成的“中和帮”演变而来。

只不过随着帮会发展壮大，需要和外面接触，才去学习青洪两家规矩方便沟通。可是这种临时学习，往往得的都是碎片，和港岛社团交流起来很困难。

很可能是我的切口你不知道，你的诗文与我不同，说了半天也和没说一样。所以大家最多就是一两个手势切口辨别身份，之后就正常交流，不会主动盘道。

见孟霜居然摆出这种阵仗，陈继祖并没有回答，微笑反问：

“孟董也知我洪家宝印？”

“我拜门的时候，你恐怕还没出生。”

说话间孟霜右手转动烟杆，左手已经摆出洪家三把半手势：“龙头凤尾碧云天，一撮心香师祖前。当年结义金兰日，红花亭上我行先！洪门金台山、明论堂孟霜，求看宝印。”

这女人，倒是会为自己选堂口。

金台山明论堂，既是洪门正宗得不能再正宗的堂口，也是当下江湖没人认可的堂口。

如果在港岛谁以金台山门人自居，不是被人笑，就是被人打。只有在这里，才能堂而皇之报出。

金台山传说是洪门祖山，建立的地点也确实是在宝岛。

按照洪门内部说法，金台山创建人为国姓爷，这一脉自然是洪家内部正宗得不能再正宗那种。

可是实际情况不是那么回事。且不提传说真假，光是从时间看就知道没法论。

从明末到如今，沧海桑田时代变迁，这一脉传承早已经没办法追溯证明。报这个山堂实际和没报有什么分别？

如果是一般人报出这个字号，陈继祖这个东福坐馆都不需要搭理。

但孟霜是毒蛇帮的实际掌舵人，她既以洪家人身份自居，又念出洪门大底诗，要看宝印也就无法拒绝。否则就是自己坏了规矩或是看不起毒蛇帮。

看来不交是不行了。

无奈之下后退一步，左手握拳，单独竖起中指。

“左宝！过了一关又一关，洪门原在龙虎山！”

随即左拳松开放下，又将右手的拇指，食指及无名指下勾，中指、尾指上挑。

“右印！印在洪家心，义在五指山！”

以社团首领对首领来说，到这一步可以视为宝印完成。没必要再进行下一步。

孟霜却是不依不饶：“洪家风流宝印四字并传，你只亮宝印，莫非把风流两字都用在女人身上？”

“孟董这么说未免看不起人了！说我是风不是风，五色彩旗在斗中。左边龙虎龟蛇会，右边虎寿合和同。”

“后面呢？”

“说我是流不是流，三河合水万年流。五湖会合三河水，铁锁沉蛟会出头！孟董还要听么？”

孟霜烟杆转动：“一湾过了又一湾，我家原住五指山。一心找寻姑嫂庙，左右排来第三间。”

她主动背出宝字诗文，显然是为了证明自己这个洪门身份并非冒充，风流宝印的诗文自己同样记得。

陈继祖看她一眼，两人同时背出“印”字诗：“若问印头头二四，排成三角订佳期。结义金兰为表记，同心合力主登基！”

孟霜并未让陈继祖坐下，反倒是自己站起身，烟杆放在桌上，右手三把半手势搭在左肩头：“这一路风高浪急，不知兄弟过了几关？”

陈继祖则是左手三把半手型搭在右肩头：“五关！”

两人的手以同样的速度，从肩至掌一路翻转：“高奚庙、乌龙岗、长沙湾、二板桥、姑嫂坟……”

孟婷看的目瞪口呆，显然对这套流程一无所知。

江湖盘道，盘问风流宝印就已经算是一种不信任的表现，像现在这样，风流宝印之后还要过五关，就摆明是把人当贼防。

不过天下事皆有利弊两面，陈继祖既然成功通过这一系列考核，孟霜就必须把他当洪门兄弟对待。否则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所有的考验，都成了自己给自己上的束缚。

她点点头归坐，又朝陈继祖伸手：“请坐！饭铲头，换茶。竹叶青，吩咐开席，招待港岛来的洪家兄弟！”

陈继祖也不客气，两眼盯着孟霜不再看孟婷：“久仰毒蛇帮大名，没想到也是洪门一脉？”

“国姓爷当年在宝岛开山立堂，这里有洪门并不奇怪吧？如果祖哥来宝岛之后直接到艋舺找我孟霜，而不是去耍一个小女孩的话。我肯定把你当作贵宾招待。”

“阿姨，你太过分了！”孟婷刚要发作，孟霜却是一记耳光已经打在她脸上。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坐在这好好反省！”

饶是孟婷再怎么叛逆，在孟霜眼神注视下，竟然也不敢再多说半句，含泪低头一声不吭。

孟霜又看向陈继祖：“祖哥来宝岛的目的我已经很清楚。既然都是洪家兄弟，当然要鼎力相助。祖哥放心，我毒蛇帮竭尽所能，也要把林小姐找到。”

“如此就要多谢孟董了。”

“先别急着开心，我的话没说完。按规矩，洪门兄弟守望相助，我帮你找老婆无话可说。可是你这个洪门兄弟欺负了我的晚辈，这件事是不是也要给我一个交待！”

包厢的门开启，竹叶青端着一个大号餐盘从外而入，将餐盘摆在桌子正中。

虽然是中式餐厅，但餐盘却是西餐样式，在上面盖着纯银打造的餐盘盖。

孟霜眼神示意，竹叶青笑道：“请贵客品尝一下我们宝岛的美味。”

说话间已经把餐盖掀开。

餐盘内摆放的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死者表情狰狞，血犹未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