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怒火街头（下）（1/1）
出现在野马身后的，并不是撞死车头彪的货柜车，而是十几辆巴士。这些巴士一字排开，把街道堵个严实，头车车门开启，一个血迹斑斑的麻袋被从上面扔下，铁狼的声音跟着传出来：
“新年快乐！礼物大派送！”
一个、一个、又一个……
六七个麻袋接连丢出，与此同时，后面那些小巴车门开启陆续有人下车。全都是年轻力壮的大汉，手中刀棍俱全，身上纹龙画虎如同凶神恶煞。
铁狼这时也从头车上跳下，看了一眼野马，摇摇头：“你谁啊？什么辈分？泰山挂了没有，没挂的话让他过来收礼物。”
眼看铁狼车队下来的人越来越多，野马心头暗自吃惊。
就算铁狼倾巢出动放弃庙街，他胜字堆又哪来这么多打手？仔细看去，忽然发现队伍里一张熟悉的面孔，失声惊叫道：“晒马强？你怎么在这！”
单纯一个胜字堆确实没这么多人手，但是加上老福晒马强，那就另当别论。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老福晒马强手下有几百把打仔和开工混在一起做的恶汉。他们的工作就是打架，打架就是开工。哪怕是为自己社团做事开打，也一样要收钱。
这支人马的口碑还算不错，只要收了钱，除了本社团的人不打，打谁都没问题。
这支把开工和打架混在一起，且没有开工小弟养活的职业打手队伍以作风剽悍能征善战闻名港岛江湖，但不代表他们真的天下无敌。
半年前晒马强在石硖尾吃了大亏，自己挨了泰山两记重拳在医院躺足一个月，手下的这批打手也折损接近四分之一。如果不是他老大巴闭不惜借高利贷帮其过关，光是医药费就能让晒马强破产。
也多亏这些恶汉对晒马强忠心，依旧追随其左右。换做其他老大，这么一场败仗下来，这些打手早就散了。
那次交手野马也在，因此一眼认出对方。
今时不同往日，以自己这支人马当下处境，可是抵挡不了晒马强和他这些手下。不过师爷谭说得清楚，晒马强和巴闭今晚会被鼎爷留下打麻将，怎么会出现在此？而且陈继祖哪来那么多钱，雇这帮认钱不认人的打手？
“野马？你这个蛋散还没死！”晒马强边说边活动着手腕。
“今晚我老顶约了我老大和我陪老歪的强叔打麻将。谁都知道陪老人家打麻将最无聊了，既要陪他聊天还要让他赢钱。好在我老顶懂得关照小弟，把打麻将的地方约在庙街。有咪咪摸，有酒喝，打不打牌就不重要。我老大就陪老顶在庙街开心，我呢天生劳碌命，来送你这个混蛋上路！”
说话之间晒马强猛然箭步冲锋，手中长刀对着野马猛砍！他快，铁狼更快。一声呼啸中，铁狼已然欺身逼近，手中两口“十八剁”砍刀舞动如飞，刀光如雪！
面对两人围攻，野马第一时间就做出判断：逃！
不光是他，就是身后的石硖尾子弟，看到铁狼、晒马强带领的大队人马之后，也没了斗志。
现在腹背受敌的从陈继祖变成了自己，不提那些拿奇形怪状武器的家伙，就是胜字堆加福义兴两支人马，自己就肯定不是对手，再不逃就死定了！
古惑仔的崩溃只在一瞬间，一旦开始逃跑，就谁也吆喝不住。他们甚至放弃了泰山，而是直接朝着九江街逃。
溃逃！败退！
同样的败退，也发生在天府大厦。
西洋菜所在的实字堆实力一般，虽然注册成员不少，但是真正的打仔人数不过五十。在号码帮三十六堆内部，实字堆的实力也是倒数。但是西洋菜和他那二十几个手下，很受其他字堆重视。乃至社团行动的时候，往往愿意出钱雇佣西洋菜带着他的人帮忙。
原因很简单：西洋菜够狠，敢杀人！
他和他的手下已经脱离了正常社团打仔范畴，朝着亡命徒方向发展。
城寨外面的社团群殴基本原则就是尽量不闹出人命，打残都很少见。毕竟港岛不是无法世界，事情闹大很容易惹来警方针对。警方要搞垮一个堂口的手段很多，谁也不希望被盯上猛打。
西洋菜和他的人却是百无禁忌，开打就下死手。
不管是港岛法律还是对方社团可能的报复，都不放在心里，不管未来怎样怎样，眼前先杀了再说。
靠着这股狠劲，他们往往能以少胜多。一般来说只要不是太大的利益，看到西洋菜出场，对面的人就会主动撤退。也正因为有这股狠劲，他才敢直接下手摘了潮义胜招牌，杀了蛇佬烧了堂口。
可是现在，西洋菜却遇到了克星。
他这一百多人里面，除了自己手下的二十几个亡命徒，就是几十个开工马仔。那些人的作用主要是壮声势外加帮忙打顺风仗，和普通社团打手一样砍人打架还可以，指望他们杀人搏命就没可能。这种人遇到城寨社团的精锐，肯定是没得打。
即便是西洋菜自己的骨干，遇到城寨十大社团的精锐，一样不是对手。亡命徒和亡命徒的战斗，很快就分出胜负。西洋菜手下这些亡命徒只是敢杀人，对方却是不怕死！两相比较，城寨的人才是真正意义的亡命徒！不在乎对手的命，也不在乎自己的命！
以命换命以胆搏胆，西洋菜的手下很快就落于下风。这些人的胆量和功夫，和城寨精兵相比实在是差得太多，人数上又处于劣势，这种架根本没法打。眼看猪王和他的小弟从后方发起攻击，侧翼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判官匡铮，西洋菜坚持了不到一分半，就大喊一声带头逃跑。
实字堆的人撒腿狂奔，城寨的人和猪王则举着武器在后追砍。时不时把落后的实字堆打手打翻在地，猪王手下门生立刻围上去一顿刀棍招呼。
匡铮冷冷一笑：“这样才对。社团打架本来就是这副德行，何必搞得像打仗那么恐怖？螳螂，让你的小弟把这收拾干净，不要给别人添麻烦。”
说话间匡铮抬头看了一眼天府大厦楼上，其头马螳螂问道：“要不要上去？”
“现在还不是时候，帮雄哥把人送到，这里就没我们的事。今晚深水埗这么热闹，不要错过机会。和那帮号码帮小弟玩玩，我好久没看到你打活人拳靶，正好开心一下。”
逃跑的西洋菜，迎面遇到了正带人赶过来的疯狗。疯狗倒不是想要突击天府大厦，而是准备绕到陈继祖人马后方发动进攻。结果先是碰上西洋菜，接着就看到一路追过来的城寨人马外加猪王。
疯狗右手伤势严重，根本无法拿刀。如果不是他韧性过人，这时候早就该送去医院。毫无准备的前提下突遇强敌，根本没办法组织抵抗，只能在小弟掩护下后退，由队伍中几名石硖尾出众打仔出面抵挡，但是刚一交手就被砍翻在地。
十个社团的联军总数接近三百人，虽然没动枪械，但是战力依旧剽悍。疯狗的人数大概是城寨人马的三分之二，加上西洋菜的人，从人数看勉强持平。
但问题是士气差距太大，而且西洋菜这队人已经失去战斗力，不但无法交手，还影响了疯狗手下的斗志。眼看城寨联军如狼似虎，自己这边连像样的好手都没有，本就军心动摇的石硖尾打手瞬间失去信心，二话不说撒腿就跑。
前排的人，也觉得手里的武器越来越重，一边招架一边撤退，逃兵越来越多。
败局已定无力回天。
猪王这时也杀得兴起，手中合金球棍被生生打断，又从小弟手中接过一根钢管。西洋菜加上两名孝字堆随阵打仔，以多打少非但占不到半点先手，反倒是打得节节败退。
猪王边打边吼道：“不是说要斩我的头酬神么？来啊！我先送你下锅！”
九江街、冰室内。
师爷谭折扇轻摇神情冷漠，从表情上看不出喜怒。
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师爷谭脑海中，回想着自己那位红棍师父的教导。
一个社团的当家，没那么容易做。养气是第一步，哪怕天塌下来，做大的也要装作如无其事，否则那些做小的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是他很小的时候，就从师父那里学到的经验。
作为一个没什么身手的白纸扇，对社团的价值就是出谋划策，再进一步就是如现在做的一样，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今晚是一场豪赌，赌得是孝字堆的前途命运。师爷谭也知道，自己这一铺风险很大，但是不赌不行。
在泰山出征之后，师爷谭重新盘算，发现自己要么就是在沙皮狗死后不闻不问坐视不管，放任孝字堆颜面扫地，要么就是现在这个结果。没有第三条路走。
这种感觉不对劲，不管是沙皮狗的死，还是帝国夜总会的枪击，都透着不寻常。似乎有更上一层的人物，在背后操纵推动着这一切。自己也好，孝字堆也好，都是上面人手里的棋子。
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不过落子无悔，既入江湖就没有资格后悔和恐惧。如果见到官就要怕，见到有钱人就要敬，还不如去找一份工作，何必混社团！
黑鬼明，我倒要看看，你捧出来的这匹马，够不够本事踩我孝字堆！
电话铃声响起。
师爷谭拿起听筒，里面传出的声音熟悉且令人心惊。
和联胜坐馆：跛明。
今天自己在茶室态度已经十分明确，该放弃的放弃，该守住的不会松。和联胜如果再没完没了，自己就代表孝字堆乃至号码帮盯住他和联胜一个社团打。
虽然当下港岛江湖都知道最大的社团是和联胜，但是和联胜坐馆三年一任，五大底各怀鬼胎，社团人马各有山头归属。名义上是一个社团，实际上也和一盘散沙差不多。
深水埗是黑面神强叔的地盘，难道跛明会为了这么块穷地方，帮强叔出头和自己打？
就算他愿意，其他几位大底肯不肯答应？
“谭哥，这么晚打扰你不好意思。有点小事和你聊两句，强哥今晚到庙街陪老福鼎爷打麻将，正看到铁狼打狗仔苏，他当笑话讲给我听，我就转达给你。毕竟都是你们号码帮的人，当着外人的面打架似乎不太好。打出人命就更不应该。对了，还有啊，麒麟和判官两个今晚发神经，要去深水埗宵夜。和联胜的情况你也知道，我拿他们没办法，只好跟你打声招呼，千万不要像上次那样搞得大家都麻烦。就这样……”
听筒重重摔在话机上。
师爷谭虽然神色如常，但是心已经开始向下沉。
黑面神、麒麟、判官、鼎爷……
和联胜五大底一口气来了三个，还有老福……自己在陆羽茶室的虚张声势，居然没能镇住这两大社团任意一家，这怎么可能！
之所以一口气约请三家老大，又故意摆出要对准和联胜打的姿态。就是吃定他们各怀鬼胎勾心斗角，彼此之间互相拆台还来不及，绝不可能和另一个社团联手打号码帮。单独一家和自己打，未必有胜算，还要担心其他两个社团来偷袭。
自己用的不是二桃杀三士，而是分化攻心！
按说今晚的和联胜和老福都应该全力防守地盘提防偷袭，怎么可能合伙打自己？
他们就算这次合兵能够打赢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自己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深吸一口气，拼命让自己保持清醒，师爷谭一声轻咳，吩咐冰室里唯一的近身烂口华：“传我的话，所有兄弟退回九江街。告诉陈继祖，明天早上我会把六百万存进他的户头，让他现在收兵。他如果敢进九江街一步，就是要摘我孝字堆的牌，谁再帮他就是号码帮的生死对头，只要我孝字堆还有一个人活着，就会和他们打到底，不死不休！”
师爷谭非常清楚，这个命令其实和举白旗投降差不多。但他没有选择。
现在不是号码帮对抗两大社团，而是孝字堆一个堂口对抗两大社团。对方还不是摆明车马下战书，而是用近似于偷袭的手段突出奇兵，自己已经失去了先手。这种时候还想着翻盘，未免就有些不自量力。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保本，不惜一切代价保下泰山和石硖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