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法网群英（下）（1/1）

之后的半小时，陈继祖才感觉到自己真的是在警察局，而不是某个社团的堂口陀地。

梁正义做事的风格和展惠光、犀牛那帮警察有非常明显的差异。换句话说，他才是那种真正意义的警察，不需要也不屑于用社团手段进行询问。

陈继祖敢打赌，这位梁正义警官肯定接受过专业的训练，成绩也肯定不差。哪怕是自己早有准备，面对他的问题时也得谨慎小心，生怕一不留神就露出破绽。他虽然客气，也没有动用暴力的打算，但是问题角度犀利刁钻，更会在讯问中设计陷阱，如果一时大意很容易就被抓住破绽。

而且梁正义调查的非常细致，包括CALL机信息也没能逃过。

好在这个时代整体的水平在这，跟陈伟民生活的那个时代差距太大。询问技巧调查手段相对落后，只要自己心里不慌，也就出不了什么纰漏。

很多这个时代可以算作专业技巧的询问方式，在后世已经普及，只要受过些许训练就能应对自如。

最重要的是，一个合格的警察注重证据，而他恰恰不够证据！

明显能感觉到梁正义问问题的时候底气不足，哪怕再怎么努力设计问题，试图找到自己的破绽，却总是感觉差一口气。差的这口气其实就是证据。

这名梁警官接受的应该是正规警务训练，只要证据确凿，自己哪怕一句话不说他也能把自己钉死。或者说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抓住马脚，也能让自己无法翻身。这既是他的优势，也是他的劣势。

毕竟准备不是白做的，阿金熟悉警察的办案手法，自己更熟悉。之前那些布局和准备，终于发挥了它们的作用。

莫名其妙的钱币，抢劫杀人现场。这些东西展惠光他们要么是根本不注意，要么是选择性无视。他们采用的是更简单也更利己的思路，先射箭然后再画靶。如何快速结案，谁是凶手才能对师爷谭乃至整个孝字堆有交待，那么谁就是凶手。至于真相为何，嫌疑人是不是冤枉的，对他们来说根本不重要。

这种其实也是四大探长时代的办案风格，把案件视为任务，用交差的心态做事，只要自己可以应付上级就够了。至于嫌疑人是否是冤枉的，他们根本不在乎。

梁正义要的是真相，展惠光要的是交差。

两种思路导致他们办案的方法完全不同，在陈继祖打了个喷嚏之后，梁正义甚至提出要给他一杯热茶或者咖啡。又主动要帮陈继祖解开手铐，但马上被依旧留在房间里的犀牛阻止了。

“如果他真的是杀人凶手，解开手铐太危险了。这小子是城寨拳王，现在房间里就我们两个，当心被他抢枪挟持。小子，梁SIR刚从英国回来没多久，对港岛的环境不熟，你不要欺负他阿。我犀牛当警察二十多年了，港岛法律我比你懂。的确，我最多只能扣留你四十八小时，但是我可以天天请你回来协助调查。你也不希望事情搞成那样吧？再说死的那个是什么人你也知道，你现在走出去能活多久啊？听我一句，出来混做了就要认。我们方便你也舒服，就算我现在放你，你能不能有命回家阿！”

“感谢犀牛哥看得起我，不过我真不是什么拳王只是个伤员。而且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只知道我要去验伤，我要去公共关系科投诉，我要联系律师起诉你们！你们的警号我记住了，一个也别想逃！”

犀牛无奈地看向梁正义：“你现在看到了？古惑仔就是这样的，你不打他们，问一天也不会有结果。”

梁正义却是神色如常：“警务人员不能预设立场，你们一上来就认定是他是嫌疑人，这样对陈先生不公平的。”

“对他们公平，谁对我们公平？这件案子如果破不了，你知不知道有多大麻烦？展SIR平时不是这样的，但是这次真的是没办法。你是大少爷，当然不怕他们了，我们不一样！谁也不想自家大门被人泼油漆，自己老婆孩子被人跟踪！小子，我也不怕你听到。条四孝字堆师爷谭认定这件事是你做的，我们钉不死你，就是我们包庇。总之你不死就是我们死！够不够证据我们都要抓你，哪怕是大SIR出面，你不开口我们一样动你。”

“这位警官说的我还是听不懂，不过似乎应该是归O记负责？”

犀牛一声怒吼：“大不了老子去守水塘！”说话间就要再次冲向陈继祖，另一边的梁正义则起身要去阻拦犀牛。

两人正纠缠的时候，审讯室的门再度打开，一脸怒气的展惠光推门而入：“都停手！想打的话到外面，有的是人给你们打！”

两人都一愣，没明白展惠光这话什么意思。展惠光看看两人：“从现在开始，这件案子归O记负责，小宝，你可以领人了。梁正义，你给他开手铐。”

陈晋宝带着他儿子满月酒上那个负责认人的花格子衬衫走进来，看看陈继祖的样子，又朝展惠光一点头：

“展SIR厉害！有机会一定要向你学两手，怎么做到把人打成这样，还能说成自残。走了，祖哥！你这下威风了，外面几百个号码帮门生等着给你接风，你要不要考虑一下竞选条四坐馆？”

两人扶着陈继祖起来，走出审讯室一直往楼上走，趁着这个机会，陈晋宝在陈继祖耳边小声道：“黑鬼哥在上面等你。”

三人一路来到三楼，那名花格子衬衫推开一间办公室的门，一眼就看到坐在里面的万佳明。陈晋宝和那名警员都没有要进去的意思，只有陈继祖一人走入，陈晋宝则从外面带上了房门。

看着陈继祖的样子，万佳明主动起身：“看来吃了不少苦头，是不是在心里骂我摆你一道？如果还不过瘾，现在也可以再骂我两句。”

“我怎么敢呢？一个协助调查就已经搞成这样，如果再辱骂高级警务人员，还不得被乱枪打死？”

“你不用担心，这间办公室是我的，不会有窃听器或者微型摄录机之类的东西。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我也没资格在这和你谈。”

陈继祖的心终于放下。万佳明摆出这个态度，就是说用私人身份和自己聊天，也就是预示着自己宰了沙皮狗这件事在官方层面差不多已经解决。

东西九龙总区都有反黑组，万佳明作为反黑大帮，到这边来也不算过分。不过他的到来，也可以看作是公开表态，给自己撑腰。相信这也是让这件事可以从表面得到解决的原因，展惠光害人，万佳明保人，从外界角度看，这就是两个有过节的警官通过陈继祖这个人角力，最后的结果是万佳明得胜。

用这种方法，从官方层面给事情画上句号，符合这个时代的特点，也不会让人感觉到奇怪。不过这样做，就算是万佳明摆明立场撑自己，今后再来警署应该就是另一种待遇。

“骂呢肯定是骂过，不过现在没必要了。混江湖少不了过这道关，无非是个早晚的问题。这次不被展SIR打，下次也会被其他警官打。除非将来警队整体大改造，否则肯定会这样。就当是训练了。不过不至于每次都用电刑那么恐怖吧？全港岛那么多社团那么多古惑仔，个个都电成白痴，福利署压力很大的。”

“阿光也是没办法，师爷谭在九江街晒马，他的压力也很大。重案组也有条四的人，如果不做做样子，师爷谭那边没办法交待。”

“他一个帮办还需要怕社团？”

“如果他能做一辈子警察当然不用怕了，可问题是……”万佳明摇摇头，又是一声苦笑：

“他吓你的。无非是让师爷谭相信他尽了全力，不至于找他和他手下兄弟麻烦。再说你这么聪明，应该听得出他一直在帮你。”

“展SIR虽然打我打得很凶，不过也告诉我警方不够证据，我那时候就知道他是自己人了。不过就算知道做戏，看到电椅也一样吓死阿。说起来黑鬼哥你真厉害啊，我能猜到犀牛哥是你的人，没想到连展SIR……”

“如果我们所有华探一团和气，上面那些鬼佬就难过了。所以我们必须斗起来，斗给上面的鬼佬看。正因为阿光一直是我的好兄弟，所以我们才要斗。斗得越凶，上面就越开心。不过你小子总算猜错一件事，犀牛不是我的人，他是小宝的兄弟，两人都为对方挡过子弹，是真正的生死之交。不过就像我和阿光一样，为了升职为了让大SIR放心，他们故意在人前翻脸，平时也不联络。我也没想到，小宝这次居然为了你主动联系犀牛。”

“宝哥果然大人大量。”

“小宝第一个女朋友就是邨妹……他就是为了给这个女孩报仇才当警察。之所以不肯升职，就是为了能继续冲锋陷阵，可以亲手枪毙古惑仔。每年被他亲手打死的混混都超过二十个。这件事是秘密，你如果说出去，他真会揍你。”

“好吧，我和宝哥的事情我们解决。那件礼物，黑鬼哥还满意吧？”

“重要的东西自己保管是对的，但是专业的事情应该交给专业的人做，你该不是以为，你比警察聪明吧？我告诉你，梁正义那个小子比你想的机灵多了。他之所以帮你，不是因为看你顺眼，而是因为不够证据。他不光搜了天府大厦还有阿金的家，也查了你的传呼机，就连当天晚上的出租司机也做了调查。你还得多谢阿金隔壁那个大婶，她的口供帮了你们很多。沙皮狗的保镖已经醒了，他承认非法持有枪支，翻遍整个屋子也没找到那支黑星。你身上没有淋雨的痕迹，阿金做了检查，证明你们昨晚确实在一起。总之所有的证据都证明你和事情无关，所以他才会帮你说话。如果那些东西被找到，他今天怎么帮你，将来就会怎么咬你。”

“宝哥忙着和我吵架，没听我把话说完。我昨晚确实帮了个邨妹，但是人家也帮了我。”

听完陈继祖简略说了昨晚的情形，万佳明的脸色略微好看了一些：“怪不得什么都找不到，原来你找到了替死鬼。”

“话不要说的那么难听，明明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那就该以身相许不是替你背黑锅，四十五吋加三十六D，放过了不是很浪费？”万佳明第一次和陈继祖开了这样的玩笑。

陈继祖当然清楚，这不是什么恶趣味，而是一种表示，意味着自己成了真正意义的自己人。如果自己交给万佳明的不仅仅是一件血衣以及从石硖尾穿回来的那套衣服鞋子外加浴帽等等，而是完整的证据链，包括凶刀、手枪、钱包这些。那么说不定就不会挨展惠光那顿臭揍。

正是因为交的投名状不够牢靠，万佳明若干年后拿出血衣也未必能提告成功，所以心存疑虑。和以往的考验不同，展惠光的那顿暴揍就是敲打或是威胁，哪怕什么证据都没有，警方一样可以把自己送上绞架又或者搞成白痴。

看来猜的没错，电刑是万佳明的授意！师爷谭不过是个借口而已！

黑鬼哥你厉害！为了敲打我连电椅都搬出来。这笔债，我记下了！

自己的解释总算是打消了这重疑虑，也让万佳明能理解为何如此。

毕竟死的除了沙皮狗，还有泰山的儿子。如果两件事被合到一起，那么抢劫杀人的布局也就不攻自破。这时候有个女孩跳出来愿意背黑锅，谁也不会拒绝。

黑鬼明不是白痴明，当然知道不能强人所难。肯开那句玩笑，就意味着自己终于通过考核，能够被其委以重任。

不过黑鬼明似乎忘了一件事，这个世界从来不是单向的。你考验别人，别人也会考验你。我过了你的关，你却未过我的关！不管你给我多少，我也不会对你心存感激，更不会把你当成大哥！

心中有火，面上带笑，江湖人要会做戏，本就是红船子弟戏班出身的人闯江湖，又怎会露出破绽？

玩笑开过，万佳明脸色又阴沉下来：“泰山带了几百个号码帮的门生在外面等你，我想听听你有什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