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影子龙头(1/1)
九江街,大四喜麻将馆内。
麻将馆主人长脚蟹和沙皮狗一样,都是追随号码帮初代山主到港的那批老人,亲眼见证了号码帮从无到有的元老级别人物。
号码帮孝字堆不同于其他更本土化的字堆,依旧保留着老派特色,讲究论资排辈尊重元老。资历辈分都足够的社团老人,哪怕只是空壳元老没有实力,在孝字堆内部的地位依旧不容小觑。
何况长脚蟹在九江街也生活了多年,不少孝字堆悍将,都是这帮老人看着长大的。
当悍将还是幼童的时候,没少挨这帮老人的骂,少年时也曾聚在一起,听某位阿叔吹牛讲古,幻想自己日后何等风光。等到这么一群少年真的成为社团主力,对于童年偶像或多或少都有几分香火情分。
就如同普通人对待自幼相善的老邻居一样,九江街的人在没有直接利益冲突前提下,对这帮阿叔也会予以关照。因此长脚蟹既不能打也没有什么能力手下也没几个小弟,在这一条街还可以算作有面子的角色。
可是现在,这位社团元老和另外两个麻将搭子,面对比自己小两辈的师爷谭,全没了往日威严。四个人同坐一桌,师爷谭悠然自得,一边摸牌一边哼哼小曲,三个老人则神情尴尬,不停地用手帕擦着额头的汗。
麻将馆坐满了人,但是打牌的就只有这一桌,其他桌上坐的都是年轻力壮的号码帮打手。这帮人都是九江街子弟,素日对长脚蟹也是叔公长叔公短的恭敬,然而今日个个目光冰冷表情狰狞。
师爷谭虽然名义上只是个白纸扇,却是当下孝字堆坐馆“狂龙”的左膀右臂,在江湖上和石硖屋邨泰山,并称为狂龙身边文武二杰。
狂龙虽然是孝字堆当家,但是其心思主要放在白小姐生意上,一年里面有半年以上待在荷兰,社团事务主要由师爷谭负责。
狂龙曾经说过,师爷谭的话就是我的话,违抗他就是违抗坐馆!哪怕是泰山那种公认的浑人,面对师爷谭也是一样要低头听令。
长脚蟹他们虽然是元老,但是本字堆坐馆代言人对他们还是有权力处置。尤其是涉及到勾结“皇气”(即警方)出卖兄弟的大罪,不管你是什么辈分什么地位,都难逃家法处置!
师爷谭手中摸牌神色悠闲,看着三人面带冷笑:“外面风大雨大应该很凉快才对,三位叔公怎么这么多汗。身子虚就要看医生不要自己扛,免得我们这些做小辈的担心。有什么就说出来,对所有人都好。这么大年纪了,很多事扛不起的。”
“阿谭说的是……”长脚蟹尬笑一声,胡乱丢张牌出去:“可能是昨天打牌打得太晚了……再加上听到阿狗出事,心里不舒服。我们多年兄弟了,昨晚还打牌打得好好的,谁想到居然出这种事……”
师爷谭一声冷笑:“我记得小时候听叔公说过,我们条四刚到港岛的时候,和政府关系很差。我有点记不清楚了,是不是真的啊?”
“何止是很差,都已经开打了,否则龙头也不用被赶出港岛了。”
“我怎么有点不相信。你看现在,我们很多门生都在警队工作,有高级警员啊,有沙展啊。升职比社团都快,感觉政府对我们很好。为什么要和他们打架?”
“人是会变的么。再说如果不是当年打架,鬼佬也不会对我们这么好了。”
师爷谭一笑:“叔公说得好!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想要谁对我好,第一件事就是要让他怕我。只有怕我才会爱我。说真的,我老婆就是这么娶到的,到现在也怕我怕的要死!”
三个老人陪着尬笑几声,师爷谭面色突然一寒:“不过我还有个问题,这些当了警察的兄弟,如果接到命令来抓我,他们该怎么做?”
“这还用说?当警察只是工作,想不做就不做了。入社团的时候可是在五祖神像前发过誓的。如果不忠于社团,就要受家法惩治!”
“这点我和叔公想的一样。我们的人当警察,是为了帮社团传消息为社团做事。比如这次,让那些穿老虎皮的门生做事,比我们自己找凶手方便多了。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有人脑子糊涂,不知道自己该站在哪边,真的帮警察对付自己人,那就是欺师灭祖!要是再害死本门兄弟,是不是就该执行家法三刀六洞!”
“这是当然了。这种人啊,天理不容的。”一个老人附和道。
师爷谭看了老人一眼:“不愧是前辈,讲道理没得说。那我就要问个问题。二叔公昨晚只带了一个保镖回去,几位叔公怎么不送一下。你们多年兄弟了,不应该这样的。还有啊,九江街发生的事,从来都是我们孝字堆自己解决,这次为什么会惊动条子?条子来的比我们都快,几位老江湖,难道不觉得奇怪?有一句说一句,二叔公这个人我不喜欢,不过再不喜欢,他也是号码帮的人,谁想要他死,总得先问过我们才行!”
“谭仔,你这么说什么意思?我们多年兄弟了,难道害他啊?他和我们吵架了么,不用我们送。他那个脾气大家都知道,谁拦得住?再说走路回家也不过五分钟时间,谁能想到会发生这种事。至于报警的是谁我们也不清楚,让警局的门生问问不就知道了?警察那边到底怎么说?我听说是抢劫杀人?”
师爷谭将手里的牌用力一摔,吓得三个老人险些跳起。
“抢劫?来九江街抢劫?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听说有人来九江街抢劫,你们见过没有?这种话三岁孩子都不会相信,你们几位是老前辈,难道真的信这些?”
长脚蟹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的。时代不一样了么,现在那么多人跑到港岛,里面难免有几条过江龙,未必个个买我们的账。说起来我们号码帮刚到港岛的时候还不是过江龙?那时候港岛的那些社团也觉得我们不敢和他们打架,不敢砍死他们的人。到现在,哪个社团不是和我们称兄道弟?港岛这个地方,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听说最近出了一伙大圈仔……”
“蟹公想要讲古,以后有的是时间。先把二叔公的事情查清楚再说!”师爷谭打断长脚蟹的话,将手中的牌一推喊了一声:“自摸!清一色!”
看着推倒的牌,师爷谭面带得意:“清一色就最好了,没有杂七杂八,眼睛舒服。”
长脚蟹摇头洗牌:“九江街当然是清一色,可是石硖尾那边就难说。”
第二把牌刚打了几张,麻将室的门就被人大力推开,一个身高臂长面黑如炭的大汉从外面走入。大汉四十上下年纪,身高超过一米九,上身穿着印有“精武体育会”字样的背心,下面只是一条短裤,露出两条粗壮毛腿。一双大脚未穿袜子只穿拖鞋,十足一个不修边幅落魄中年模样。
不过他一进来,分坐各桌的打手全都起身行礼,嘴里喊着:“泰山哥。”
就连师爷谭都起身微笑:“你总算来了。你CALL机还是放在疯狗那里啊?”
“是啊,自己带太麻烦了么。打牌啊?正好看看。”
来人正是狂龙身边文武二杰之一,武胆泰山!
师爷谭的拜门恩师虽然是号码帮十四红棍之一,但是师爷谭本人并不擅长武斗。在江湖上行走,脑子再好也需要有拳头做支撑,否则注定走不长远。
狂龙远在海外鞭长莫及,师爷谭的拳头就是泰山。虽然江湖上都知道泰山是出了名的蛮横不讲理外加不懂人话,但是泰山有一点,师爷谭说话,他就肯做事。也只有坐馆狂龙和师爷谭,在他面前才有说话的资格。
泰山看了看这些小弟,又看到长脚蟹等人,脸色顿时一变:“你们瞎了!看不见叔公在打牌?你们什么辈分!这里有你们坐的地方?去门外站好!”
师爷谭一声轻咳:“是我让他们坐在这的。”
“哦……那就当我没说过。几位叔公,阿谭是出名的心疼小弟,你们不要见怪。”泰山说话间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三个老人尬笑回应。师爷谭看了看表:“你来晚了。”
“妈的,出门的时候,几个街坊唧唧歪歪的,问我看没看到他们儿子。自己的儿子看不住跑来问我?我骂了他们一顿,所以耽误了时间。这帮人真是的,明明是自己儿子不好,非要说是我儿子不好,说是被坚仔带出去乱搞,妈的,他们不乱搞哪来的儿子?自己儿子什么德性难道不清楚?没回家肯定是在哪个邨妹床上,自己去找啊,问我干什么。”
说话间他已经拉了椅子坐在长脚蟹身后,眼看长脚蟹打出手里的牌,连忙说道:“喂喂!叔公你眼睛花了,大四喜居然不胡?拿回来行不行?”
师爷谭又咳嗽一声:“叔公说你石硖尾那边不是清一色,你怎么看?”
“叔公没说错啊,屋邨么,搬进搬出的,没那么容易清一色。不过他们没胆子动二叔公。”
长脚蟹很清楚泰山的糊涂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蠢,立刻问道:“你最近有没有和哪个字头打架啊?”
“打架当然是天天打了。前几天还把一个核桃的蛋散肋骨打断了。不过没道理啊,他们要砍也是砍我,怎么会砍到二叔公头上。”
泰山挠挠后脑勺:“我这就让下面的人查查看,如果真是那帮人做的,我就铲平他们!”
师爷谭对这个兄弟毫无办法,只好冷声道:“稍安勿躁,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泰山这时却陷入了思考中:“核桃……没可能的,肯定不是。不对!我想起来了,有一伙从将军澳过来的,里面有个小妞想不开割腕自杀了,因为这件事那帮人还要闹事,被我打了一顿才不敢乱说话。想告我儿子?下辈子吧!不过那些人看着呆头呆脑,不像是敢杀人的样子。要我说根本不用那么麻烦,既然二叔公死之前和那小子打架,这笔帐就算在那小子头上好了!找个律师把人从警局保释出来,然后带到灵前砍死一了百了,哪用得着这么麻烦。”
师爷谭摇摇头,泰山对沙皮狗看法不好,所以对沙皮狗的死没什么感觉。以他的智力,也不可能意识到这件事的后果有多严重。更意识不到,这是个多好的机会!
一个孝字堆扬名立万,打出九江街的机会!
沙皮狗那个老混蛋早就该死了!这次死的也算是时候,就当他为社团做的最后一件事!
这时候一名手下浑身雨水推门而入,朝着师爷谭走来,想要小声汇报什么。师爷谭摇头道:“这里都是自己人,大声说没关系。”
“警局那边有消息过来!”
一言出口,三个老人都木在那里,甚至不敢看那名通风小弟。
师爷谭面露冷笑:“说下去。”
“展惠光这次真的很卖力,准备对那小子用电刑。”
“靠!展惠光真够狠的!”泰山听到电刑,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师爷谭点点头:“你让他替我转告展惠光,如果姓陈的始终不开口,就给我电死他。只要能问到口供,天大的事,条四帮他扛!泰山,你带兄弟去警局外面,让姓展的看看我们条四撑他的决心,让他可以放开手脚做事。”
说完这话,他又看向三个老人:“三位叔公见多识广,听没听说过电刑啊?听说这东西是对付间谍用的,就算詹士邦,碰到电刑一样完蛋。不知道那个小子嘴巴够不够严,命够不够硬。能顶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