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赤子雄风（下）（1/1）
江海流看着李仰天，脸上肌肉微微颤抖，一双老眼泪光闪动：“李仰天！你别忘了，阿豪叫你舅舅的！你就看着他被人打死！”
“我姐妹多的数不过来，叫我舅舅了不起啊？还有脸提我阿姐？你娶她无非是为了跟我做亲戚，从没把她放在心上，现在跟我说这些？姓陈的小子，还不动手？再不干掉他，你自己就要死了！”
李仰天这话没错。
陈继祖现在的情况虽然比江豪乐观，但是也强不了太多。赢肯定是能赢，但是如果这么耗下去，说不定也会因伤势过重无法抢救。
望着已经逐渐失去意识的江豪，回想着两人相识的点点滴滴，陈继祖低声说道：“如果不是打生死擂，我们或许会是好兄弟。安心上路！”
就在他手臂刚要发力将江豪绞杀当场时，江海流忽然再次大喊一声：“停下！别杀他！”
随着说话声，这位和义成的龙头，城寨内的一方霸主，径直跪倒在地！他腰板拔得笔直，双膝硬生生砸在地面上，整个人形成了一个直角。
江海流虽然沉迷酒色多年身体早已不复当初，但是这下用力十足，砸地有声。
陈继祖的动作停止了。
其他人也都瞪大了眼睛。哪怕是和江海流仇深似海的赵子彬，也都惊讶地张大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男儿膝下有黄金，普通人也不会愿意给人下跪，更别说把面子看得比天大的江湖人。一般的街头烂仔，也不愿意给人下跪。何况江海流是和义成龙头，他这一跪丢的不光是自己的脸，连带整个和义成的面子也丢光了。
他这一跪，搭上的是整个和义成。只要这件事传开，和义成至少减员三分之一。很多人宁可过档到小社团，也不会跟这么个老大丢人现眼。
李仰天用手摸着自己的光头：“你干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江海流并没理他，而是看着一动不动的江豪，和依旧保持绞杀姿态的陈继祖。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阿豪说的没错，捞偏门有报应的。陈继祖你给我听着！这一切都是我做的，阿豪根本不知道。他不止一次对我说，不许碰你家人一根头发，否则就和我翻脸。他把你当自己人，你就当做善事也好……饶他一命……生死擂是吧？我这个做老爸的替他死！阿豪，你一定要好好活着，记得娶个老婆开枝散叶，老爸就开心了。”
说话间江海流衣袖抖动一柄匕首已经落在掌中，匕首锋刃倒转，对准自己胸膛用力猛刺！
随着一声闷响，江海流两眼瞪圆，人向前栽倒，头重重地撞在地面，姿态好像是给陈继祖磕头赔罪。
其近身烈火本来是在那些刀手队伍里，这时候扔了砍刀三两步跑到江海流身边搀扶自家老大。却见匕首已经整个刺入体内，只剩下刀柄在外。胸前的衣服已经被血浸湿，江海流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但是一息尚存，颤抖着嘴唇艰难说道：“让我……看一眼儿子……”
烈火二话不说弯腰抱起江海流，向陈继祖走去。
林映秋持枪的手在发抖，强压着恐惧大喊道：“别过去！离我老公远点！我让你站住！”枪口追着烈火的脑袋移动。
烈火一语不发脚下不停，全然不顾林映秋的手枪和死亡威胁。陈继祖后退一步，用手扶着擂台边缘勉强站住身形，林映秋则抬头看向李仰天。
“这里是你做主，现在已经有人死了，你怎么说？”
李仰天看着这一切，脸上全无波澜：“小姐啊，城寨每天都死人的。要不要这么大惊小怪？擂台规矩从没说过可以替死吧？还有你拿着那把枪到底什么意思？咱们之间的账还没算完，别以为自己在擂台开枪伤人，还能当没事发生过。”
担任公正的五名赤脚绅士从包厢内走出，坤叔冷声道：“我们也看江海流不爽，但是杀人不过头点地。赌王天，没必要做这么绝吧？这件事说到底就是江豪和陈继祖的事，现在陈继祖已经放弃，擂台可以结束了。”
高森从自己的包厢内走出，拍了拍掌：“我赞成几位的意见。反正江海流一命抵一命，陈继祖肯定是赢了。愿赌服输，我那些钱就当做善事。再说就算现在收手，江豪能不能活，我看也难说。没必要非得打死吧？”
彩姑顺着走道来到林映秋面前，轻轻按下了伯莱塔的枪口。“放下吧。没用了。”
随后彩姑看向李仰天：“天哥，我提议咱们最好开个会谈谈。还有，擂台已经打完了，是不是让他们看医生？”
“看什么医生！擂台还没完！”
包厢内，朱家俊面色阴沉眼神变得异常狰狞。由于擂台打得太凶，以至于大多数人都忘了还有这位朱三少在，也没人招呼他。只有罗曼琳紧握着他的手不放。
朱家俊回头看向阿健：“你现在下去当着林映秋的面，给我打死陈继祖这个混蛋！他现在这个德行，你别告诉我搞不定他。”
阿健看向罗曼琳，后者摇摇头，暗示无能为力。
朱家俊见阿健不动，怒气更盛：“你聋了？我让你做事，听到没有！”
“老板，没这种规矩的。擂台不是想打就打，我现在出去，赌王天一定翻脸。”
“再打一场擂台不行啊？大不了我坐庄！再赌一场。”
“老板听我一句，赌王天已经快气疯了，这时候还是不要惹他比较好。”
啪！
阿健话没讲完，脸上已经挨了一记耳光。朱家俊的手指戳在阿健额头上：“你什么东西，我听你说？你配么？你就是我养的一条狗，让你咬谁就咬谁！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马上帮我去问赌王天，要多少钱才同意你和这个陈继祖打一局！生死擂，马上就打！还愣在那干什么！不服气啊！”
“老板……这里是城寨不是外面，他们疯起来很难说的。”
啪！
又是一记耳光。
罗曼琳这时候连忙拉了一下朱家俊：“艾尔伯，你先别急么。你看，现在林映秋有麻烦了，也许用不着我们出手呢。”
江海流已经死了。
他最后的遗愿并没有完成，在他看到江豪的脸以前，就已经断气了。他高估了自己的生命力，也低估了陈继祖裸绞的威力。其实在他自杀的时候，江豪基本已经陷入休克状态，就算他及时赶过去，也没法和儿子做最后分别。
城寨武痴，一败涂地。
陈继祖很清楚，江海流最后这一手固然是出于骨肉亲情，但是同样也给自己出了道难题。如果不杀江豪，这么个高手活着，对自己肯定是威胁。下次再打，自己未必就有今天的好运气。
可如果杀了江豪，那么得罪的就不是一个和义成那么简单。
在场的观众一多半都是社团的人，江海流的遗言外加自杀，难免激起兔死狐悲之心。这时候赶尽杀绝，在这帮人眼里，自己就是彻底的混账。除非别再进城寨，否则谁都可能对付你。就算那几个赤脚绅士也会看自己不顺眼。觉得自己不够江湖，觉得自己赶尽杀绝，不是个好朋友人选。
自己可以一辈子不进城寨，赵子彬他们怎么办？总不能为了自己安全，就陷朋友于险境。
当然，江豪活着可能他们也有麻烦，但是江豪被自己打死，麻烦会更大一些。
最重要的还是高森那句话，自己不下杀手，不等于江豪不会死。他的武功修为确实很强，抗击打能力也远胜常人，但是从他身体情况看，受伤之后的恢复能力，恐怕比一般人更差。这么重的伤，就算自己不杀他，他也未必挺得住。
擂台准备了好几名无牌医生，就是这时候用的。
哪怕是生死擂，结果也应该是一生一死而不是同归于尽，被打死那个不用说，活的那个难免受伤。如果赢的那个因为抢救不及时死掉，对于赢家所属势力来说并不公平，也会影响看客情绪，时间一长必然影响擂台生意。
李仰天搞擂台赌赛之后，早就设立了一套完整的急救体系。随着他的点头，那些医生已经冲进场内，不过主要还是救治陈继祖这个赢家，直到烈火怒吼着发飙，才有两个医生跑过去抢救江豪。
烈火眼看老大已经救不活，缓缓放下江海流的尸体，看向那些和义成刀手大声吩咐：“放下家伙！”
叮当作响声中，砍刀扔了一地。烈火又朝李仰天抱拳行礼：“我们和义成坏了天哥规矩，这件事我烈火自己扛！要打要杀任凭吩咐！但是……”
他的手猛然指向林映秋：“这个女人带枪进来，又打伤了我们和义成的人，这笔帐怎么算？今天当着这么多兄弟的面，天哥是不是也应该有个交待！她不是城寨的人！有什么资格在城寨开枪伤人！是不是外人可以骑在城寨头上！”
林映秋这时候已经把枪丢下，正准备扑向陈继祖，却被彩姑拉住朝她摇摇头。林映秋虽然和彩姑是第一次见面，但是自己能带枪进来，也多亏这个女人帮忙。就算看出其路数不正，这时候也只好按对方的吩咐行动。
李仰天缓步走下包厢，来到擂台前。先看了看被打烂的擂台，又看了一眼推开大夫朝这边走来的陈继祖，面色阴沉。
“擂台已经结束了，现在和义成的人要杀你，跟我没有关系。小子别以为自己打赢江豪就天下无敌，你现在这德行还能打几个？”
“阿祖现在可能一个都打不了，不过加上我就难说了。”赵子彬起身走向陈继祖。边走边左右扭动脖颈活动手腕，骨节爆响连声。
李仰天瞪了一眼赵子彬：“铁齿你是不是吃错药？这时候站出来，不想活了！是不是忘了，城寨到底谁说了算！”
他又看向林映秋：“林小姐，别以为黑鬼明打了电话，自己就有免死金牌！在外面他说了算，在这我最大！有本事现在让他进来抓我！”
林映秋的身体剧烈颤抖，两眼直勾勾看着陈继祖，根本顾不上看李仰天的神色。
“我不懂你们的规矩，也不知道你有多大本事。总之要杀要剐随便你。不过能不能让我先和我老公说几句话。哪怕是法庭判环首，也得让人告别吧。”
不容李仰天说什么，陈继祖已经拖着沉重步伐艰难地来到林映秋面前，二话不说先把她脸上的黑纱扯落。又紧攥着胳膊，把她从彩姑手里抢过来。
“戴这个干什么？不吉利的！”
“阿祖……”
林映秋左手的雪纺手套在陈继祖脸上划过，很快就染成了红色。
“你流了好多血，现在必须抢救。你不用管我，只要你没事，我怎么样都没关系的。”
“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事。”
陈继祖看向李仰天：“天哥……我现在伤很重，没那么多力气讲话。只一句，我老婆的事情我扛！把她安全送出城寨，我随你处置！”
“我要是不答应呢？”
那名泰国少年这时却忽然开口：“我希望你能答应。否则……会后悔。”
李仰天勃然大怒：“你他妈唬我！”
高森连忙大喝：“天哥别冲动！这是我朋友，他无心的！”
彩姑咳嗽一声：“天哥，是不是真的开个会都不行啊？”
一名手下快步来到李仰天身旁小声嘀咕两句，李仰天看了一眼陈继祖：“你三个朋友在下面，一个残废一个女人还一个是什么医生。如果没人求情，现在就会被砍成鱼段，他们的事情是不是也是你扛？”
陈继祖缓缓点头，随即身形摇晃一下，昏迷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