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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遥遥歌(1/1)

今日的贵香楼上,凉风几缕,携着酒香肉香,混着靡靡歌舞。

贵香楼酒楼部分最好的部分清了场,若有人侥幸突破了客栈伙计与护卫,便会发现永熙州官场几乎有头有脸的人此时都聚在这里。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这样的酒宴再不能迁就宋域,席面上珍馐美酒、琳琅满目。宋域主位却只吃一些无关紧要的小菜,喝着最劣等的粗酒。虽说与大家有些格格不入,但他毕竟是此次逮捕柳怀钧的最大功臣,所有人都容许了他的特异,更何况粗酒也可以将人灌醉。

以至于,最后宋域不得不尿遁脱身,晕晕乎乎找了个小角落就猛敲小木鱼,让自己的醉酒眩晕状态逐渐消退。

等他低头闷敲了一阵,脖子都酸了抬起来活动一下时,才发现解南石已经站在了他的身边,眉头紧蹙似有不安。

宋域强忍着眩晕,又敲了几下木鱼:“怎么了?”

解南石看向宋域,一双漆黑的眸子比夜色更冷,却又似带了一抹月光的温柔:“我觉得,事情并没有结束。”

宋域晃了晃脑袋强撑起精神,说话的时候还一条一条的掰着手指:“柳怀钧认罪。州主戚白笙虽然重伤未醒,但好歹还活着,有随意长老的照顾,苏醒只是时间问题。对于整个永熙州来说至关重要的剑阁大阵的印信也都掌握在我们手里。当然还没有到万事大吉的地步,可我们没有失去任何一张可以与异鬼潮抗衡的手牌。还有什么没结束的吗?”

解南石眼中沉静如水,一直等到宋域说完,又过了两三息的时间,解南石才又说道:“我看过柳怀钧的口供了,有很多事并不能解释。”

宋域歪头看着解南石笑,眼中的醉意还没有完全被木鱼化去,但是话语中的逻辑却又似比任何人都清晰:“比如他究竟是如何和异鬼搭上线的?比如,异鬼明知道永熙州有那样一个阵法,还敢飞蛾扑火?比如为何之前抓捕城中的异鬼时,它们的灰飞烟灭?比如随意道长与小七已经彻底接管了州府,却始终没有找到之前被放进城中的异鬼们究竟藏身何处?”

随着宋域抛出的一个又一个问题,解南石的平静无波的眼中也逐渐泛起了涟漪,声音里还透露出一丝迷茫:“原来你都知道。”

“我当然知道。或许有人会觉得如今的局面已经尘埃落定,但我不会。在我的世界里,这一局游戏至少也要等到异鬼侵城以后才算完结。”宋域第一次知道,在游戏里自己居然也会有酒后寒。也是,没有办法升级的他在这一轮体质与一周目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解南石的心里则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宋域了,可是当宋域再一次说着这些他听不懂的话时,他突然感觉到宋域对这个世界那种强烈的疏离感并未消失。

即便如此解南石也不觉得宋域和自己的距离拉得有多远。他虽然尚未完全消化那些“游戏”、“系统”,但此时此刻的他对于永熙州发生的一切也产生了一种过客的心态。可他生长在此,他的人生意义都在这里,因何会有这种感觉?

解南石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突然沉下眼眸:“如果这是一局游戏,那么接下来会如何发展?”

“一定还有反转来解释我前面提出的那些问题。”

宋域并不知道解南石的心里面的百转千回,吹了吹风已经感觉自己清醒多了,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柳怀钧的口供虽然在表面上看来没什么问题,可他必定还有隐瞒。好在异鬼侵城还有些时日,我们还来得及再挖上一挖。”

解南石望向天空。今夜是满月,月光亮得刺眼,且大过平常许多:“还有半个月。”

满月时,异兽会受到潮汐影响,变得格外凶暴。

朔月时,天地间没有月光,则是异鬼出没最为汹涌之时。

解南石与宋域对望了一眼。宋域很哀怨:“能不回去吗?我又吃不了什么好的。左右这顿乔迁宴放到今天当庆功宴了呗?”

“所以更不能少了你。”解南石看着宋域认真说道:“看来这是你的命,躲不过去的一顿饭。”

若是仔细看,会看到他嘴角多了抹愉悦的笑意。

宋域稀奇的看着解南石:“你现在倒是越来越会调侃了。”

解南石欣然应下。

宋域即便再不愿意,最终还是回到了席上。在他出来透气的这片刻时间里,席上众人似乎醉的更厉害了。随意道长敲着酒坛,击坛而歌。其余人等或抹着泪,或满脸肃杀,严肃得令人始料不及。

宋域差点就以为是自己走错了片场。

“这首歌叫《遥遥歌》,是一首古歌,用的也都是旧音。”解南石比宋域落后一步回来,像是看出了宋域眼中的疑惑,主动给予了解释。

宋域也不打算继续灌酒,偷偷往角落里一坐,从袖子里抽出一把折扇凑到解南石耳边悄悄问:“所以这歌唱的是什么内容?”

解南石敛眉,没有回答,反而合着乐调轻声哼唱了起来。

“我心爱的郎君啊,送你去遥遥的战场。你建功立业,我在家乡等待。”

“我心爱的郎君啊,送你去遥遥的战场。望你奋勇杀敌,我在家乡等待。

我心爱的郎君啊,送你去遥遥的战场。望你平平安安,我在家乡等待。

我心爱的郎君啊,你沉睡在遥遥的战场。山河无恙,我永远都会等待。”

解南石将歌词翻译成最浅白直接的模样,声音夹在随意道长含混的古音歌中,调子奇异但在这种低声应合中,多了一股赠与远行人的悲凉。

宋域不知不觉地端起了酒杯,直到解南石的声音停止,才一口将酒饮完。

他像是没想到解南石竟然会唱歌,又像是被词曲震撼,一时间没有说话。片刻后方才拄着脑袋看着场中的众人,唇边的笑容淡了几分:“看来我搞错了。这不是乔迁宴的延续,也不是庆功宴,是誓师大会。”

是了,就算有那样强大的阵法护佑永熙州。被异鬼冲击的州城又岂会轻易度劫?一旦以现实逻辑来解释,眼前的悲壮便显得十分顺理成章。

可这不过只是一场游戏罢了。又或者说,宋域也不知晓到底这算不算只是一款有些特殊,还带着恶性bug的游戏。

宋域一时间甚至觉得,人生观太震撼了,有点头疼。

那首《遥遥歌》被随意道长翻来覆去地唱,后来也有人高歌应和。灯红酒绿,永熙州最奢靡的酒楼上最后竟是传出了一片哭声。

宋域甚至对自己最后是怎么回的宋府失去了印象,只记得自己在醉酒之后也跟着众人一同嚎啕起来。天塌下来也得等他们发泄完了自己的情绪再说。

然而所有人都没想到,老天爷并没有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

宿醉之中,异鬼袭城。

……

满月高高地悬挂在半空中,皎洁月光映亮了缘岙山,草叶纷纷而动,从中露出了一些兽类未能完全隐藏的尾巴、背脊、尖锐的目光。

如果是以往,平安司的值人必定能有所察觉。然而平安司的令牌之所以能自由出入阵法,全因他们拆解了印信封藏于令牌之中。大战在即,为了保证平安司的这份护城印信能随时启用,平安司不再外派令牌,值人也大大减少。

于是,最先发现异常的是城卫队的卫兵。

一片漆黑的兽潮吞没了所有的月光,黑压压,看不着边。如今不是雨季,护城河中河水不足一半,说是护城河更像是湿润的壕沟。而兽潮则视此为无物,几乎瞬间便将这里一同淹没。

砰砰砰——

夜间的护城阵法有着极强的效力,那些拥有着凶悍獠牙的野兽一个个撞上来,几乎瞬间便化作齑粉。只有一些奇异的光点在空中弥散,越飘越高,如同火星。

三道长鸣钟声,是异兽袭击的信号。

一长三短的鸣钟,则是异兽袭击的信号。

城墙上顿时燃起烽火,城卫所里不管醒着的,还是睡下的都冲了出来。修士与能使用符箭的很快攀上城墙,冲着那望不到尽头的兽潮射出了一剑又一剑。

至于那些新兵,亦或者修为不到家的卫兵,则下了城墙,敲锣打鼓,强横地驱赶那些还躺在温软被褥里的居民,让他们离开靠近城墙的坊市,尽量往内城走。

道路、巷弄一时间怨声载道。尤其是年轻人,越发愤慨。他们不是不知道永熙州的特殊之处,只是永熙州已经有近十年不曾有难了,大家日子过得安逸,便不再如同以前那样过着每日都收拾好铺盖,知晓听见钟声便能迅速放弃自己的家了。

只剩下一些在家里已经不那么说得上话的老人们,用一种有些悲哀的目光看着与卫兵争执的子侄,然后眼睁睁看着对方被用刀柄敲晕。

至于一些身体状况不那么好的老者,便干脆放弃了迁往内城,免得拖累家人。他们坐在家里念经拜佛,祈祷这一回也是虚惊一场。

解南石是场中难得清醒的人,倒不是他未曾饮酒,而是这道人规矩多。凉酒伤身,他喝的都是在火炉上温好的,自然不及他人喝的多。再加上他等级摆在那,比满级还高的属性下,想喝醉也不容易。

他也是第一个听到外面动静的人,顺手拎起了隔壁正抱着被子呼呼大睡的宋域。

宋域被强行摇醒之后尚未清醒,只能近乎虐待地猛揉自己的眼睛,等稍能看清楚一点东西时,下意识召唤出自己的背包:“怎么了这是?”

小木鱼跟不要耐久度一样被一顿疯敲。

解南石来不及解释将宋域架起来,拖着这具尚未完全醒转的身体往外赶:“是袭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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