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幻境·兄与弟（1/1）

“别被爸妈看到，也别让成绩掉下去。”

邱风偷偷搞来了几套文学作品，私下里塞给了邱水。这一次，他瞒着父母给弟弟递上了“禁果”，而也不出所料，邱水就是那个邱水，那个才华横溢，难以望其项背的邱水。

“你哪来的钱？”邱水疑惑地翻弄着手里的书，“哥，我记得你刚去舅家帮忙，怎么就弄来钱了？爸妈给你的生活费可买不动这么多书。”

邱风但笑不语，于他而言，本来谈生意就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更何况如今跟重生了似的，动动嘴皮子就能打开销路。只是这钱的大头都交给了父母，毕竟在这里父母的权力至上，即使开工资，也是先过给父母的，这些钱还是他当中间商赚来的差价。

邱水也没多在意，翻开一本《城南旧事》就看了起来。这些文字比课本上的吸引力要强得多，一笔一画都勾勒出一个时代的轮廓。看着已经沉浸在书里的邱水，邱风脸上地笑意慢慢敛去，轻轻地后退，心里的想法在告诉他，趁现在，告诉父母吧，告状吧，让他在这里也跌落神坛，让他在这个世界彻底背上不孝的骂名，让他——痛苦？

邱风关上了房门，无力地靠着门板坐下来，右手用力地拽着自己的头发，发出低声的嘶吼。他，不甘心，他想要毁了他，但是，不可以，那是他弟弟，是他的亲人，是已经死去的亲人。不管是在这个世界，还是在现实，他一直活在这样痛苦的挣扎里，怨恨邱水的优秀和光环，讴歌邱水的叛逆与洒脱。他也想，他也想活出一个名为“邱风”的人生，但是做不到，他做不到啊！

房间里，邱水忽然合上了书本，脑袋转向房门的方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门板，好像能看透过去，看到那个狼狈的人。

另一边，薛礼约了唐浅，两个人没事闲逛，又不自觉地来到了青鸟小学的门口。明明过去不到半个月，但这半个月经历太多，都有些物是人非的唏嘘感。薛礼看着一派祥和，沐浴在温暖阳光下的校园，不由说道：“这学校，如果能一直存在下去就好了。”

唐浅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薛礼自知自己没事找事，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道：“那什么，我们真的什么都不做吗？”

“做什么？你也可以直接去把幕后黑手揪出来。”唐浅抬眼，没好气地看了一眼薛礼。

薛礼却皱起眉，摇了摇头：“我明白你的意思，阿浅，你总是想追求一个最圆满的结局，起码在你眼里是最圆满的那种结局。”

唐浅顿了顿，有些异样地看向薛礼，道：“这么说来，你已经知道前因后果了？”

薛礼沉默了半晌，点点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苦笑道：“不像你那么会玩，我只能说全依靠了这双眼睛。”

这双能辨世间善恶的眼睛，是堪称bug一样的存在，经上次之后，他根本不需要动脑子，也能清晰地看到“多余的东西”，然后稍加分析，一些事情就豁然开朗了。

“那你说说看，我想追求一个什么样的圆满呢？”唐浅勾起嘴角，明明是个笑容，却很阴寒，薛礼看了都不禁打了个冷颤。他发现自己还是太低估了唐浅，这个人的可怕，或许不亚于真正的鬼神。

深吸一口气后，薛礼定了定神，看向唐浅，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想让他们死。”

就算已经征求过自己的意见，唐浅的目的从来没有变过。他并不是为了拯救徐凤和邱永强才特意来这意识里走一遭，正相反，他是为了送两人真正万劫不复，被“恶魔”彻底作为饵料，连死者都无法化身，在东西方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容身之所。

唐浅不置可否，耸耸肩，道：“与其说我想让他们死，不如说，我只是没打算救他们。”

薛礼没有办法反驳。

这眼睛能看到属于过去的记忆，却没办法预知未来，邱家父母本来就深陷一个针对他们的死局。倒不如说，唐浅拒绝帮助他们破解这个死局，却依然给他们带去了一线生机。他要做的，就是“观察人类”，看这个异端究竟会走出什么样的路，看这对夫妇的命数到底该不该绝在此处。

“幻境解除的条件，除了他们死亡，到底还有什么？”薛礼问。

唐浅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道：“这个答案太简单，简单到离谱。只要他们认识到了自己的问题在哪里，只要他们确实地悔过了，恶魔自然就无法趁虚而入。”

薛礼沉默了。

秦朔，陈思佳，邱水。卷入的一切死者事件，都将他推向一个诡异与恐怖的世界。但撇开那些因为“非人”才带来的恐怖，死者本身却比活人还要纯粹。化解秦朔的怨恨与改变李英的想法相比，难度相差太大太大。但这些诡异的事件就是这样，其解局方法都算不上有多难，却根本做不到。

因为邱永强和徐凤永远不会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永远。

夜晚，柔和的月光洒落大地，一丝佛性和禅意笼罩住了深夜的湖城，家家户户都虔诚地跪在自家求来的佛像前，恭敬地敬上三炷清香，祈求风调雨顺，祈求儿孙福。但在这样平和的景象里，邱家一所紧闭的房门内，邱风目露疯狂，拿着刀子割开自己的皮肉。

明明是幻境，却会流血；明明是幻境，却会疼痛。

这不快乐，这不快乐。邱水，当时你伤害自己的时候，真的会感到轻松吗？真的——会开心吗？

餐桌上。邱水对房间里疯狂的一切毫无所知。他带着轻松愉悦的笑容，同父母说着今天所做的题目，学到的新东西，毫无阴霾，大快朵颐。待邱水将最后一口饭送入口中，徐凤才笑着说道：“先别急着去做题目，身体还是不能累垮的，休息十二十分钟吧。对了，叫你哥来吃饭。”

邱水点点头，几步跑到邱风的房间门口，敲了敲房门。

里面没有动静。

“哥，吃饭了，我们都吃完了。”

房门忽然打开，邱风神色憔悴，眼神空洞，看到邱水的一刹那，竟然下意识躲了躲。

“哥？为什么突然换了长袖？”邱水不解地看着邱风。

邱风摇了摇头，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刚抬起脚，想要走去厨房，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扭过头对着邱水问道：“阿水，哥问你。你压力大的时候，会不会有伤害自己的想法？”

邱水愣了愣，皱着眉问道：“伤害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问？”

邱风觉得自己是有点太神经质了，这里的邱水，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经历，只得摇了摇头，道：“我说错话了，别介意。只是听说有人会从这种行为里得到慰藉，我觉得不可思议。”

他向厨房走去，不料邱水却突然出声，他的脚步顿住了。

“哥，伤害自己怎么会有快感呢？”

身后小孩儿的声音里，似乎带着点笑意，又似乎带着点冷意。

“不过是想要有人关心自己罢了。毕竟，发疯，真的很有效，你不是见过吗？”

邱风瞪大了眼睛，猛一回头，却见身后的邱水疑惑地看着自己。

那一句话，不是邱水说的。

不，不对，不是……

不是这个邱水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