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两个无根之人（1/1）

事实上，为了做这份烩菜，源晚夕洗了一次生平最快的澡，虽说一般以前她都是泡澡。

其实就是想着感谢一下来自神宫寺的善意，再加上：

“我们不是朋友吗？”

神宫寺为难地想了想，他也没见过两个家住这么近的朋友，现在的社会环境下，普通人，邻居就只是邻居而已。

“是啊。”

“要珍惜身边的一切善意。”这个是神宫寺之前说的话。

源晚夕的意思是，这份烩菜是对神宫寺善意的感谢。

但是神宫寺的理解就是让他珍惜这份晚餐的意思。

无所谓了。送上门的晚餐，反正本来就是要出去吃，大不了到时候也回她一顿晚饭就好了。

神宫寺打定主意，当下也是放心吃起来。

神宫寺完全不担心菜会不好吃，毕竟中午的时候已经见识过源晚夕的手艺了。便当都能做好，区区烩菜，只是简单的炖煮，肯定也是难不倒她的。

虽然没有特意去看，但是源晚夕脸上的欢悦本来就是难以忽略的。

神宫寺看着看着，就想起来一个问题。

“你那个时候为什么让我停下来？”

“嗯？”源晚夕的脸上露出了疑惑。

“佐藤黑宫......”

肉眼可见的，在似乎想起来在学校发生的事情后，源晚夕的表情明显地僵硬了起来。

她不想让自己的负面情绪影响到神宫寺，但是一想起那个地方，那群人，她根本无法露出原来的笑容，僵硬的表情已经是她最大的努力了。

神宫寺也意识到了什么，语气稍微缓和了点：“没事，就是问问，你不想回答也可以算了。”

又话调一转：“但是，我想，你可以找我帮忙，我也不介意的。”

源晚夕听着神宫寺的话，紧张逐渐缓和下来，然后又像是想起来什么，浑身松懈了下来。

“我母亲，我曾经和我母亲说过类似的事。”

“她说＇怪什么别人呢？怎么一出事就想着怪别人，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的问题呢？和你爸一样，他要不是自以为是，怎么会因为那样的事就那么死了！＇，也许......”

神宫寺保持一个倾听者应有的沉默，虽然他原来并不是打算了解这么多就是了。但是源晚夕愿意从源头说来，就说明——

“我认为母亲说的不对，我反抗，我斥责，我寻求帮忙。都没用，他们会打得更狠，很痛。他们会嗤笑我，斥责对他们不痛不痒。没有人会管这事。母亲说：＇错要从自己身上找，他们厌恶你，不厌恶别人，为什么。他们会打你，不打别人，为什么。＇。”

——她在迷茫，也在怀疑。

少女似乎已经完全沉溺于曾经的那段回忆，表情迷茫而又无助。因为一直以来无人可倾诉，没人能理解，她将这些积压于心。

也许是神宫寺的善意，神宫寺的随意直率，也许是神宫寺那一次出手保护，也许都不是。

也许只是命运让她信任他。也许只是她觉得应该说。

所以她说：

“为什么呢？我也想问。所以后来，我发现，只要被打的时候不还手，被骂的时候低下头，不要去期待别人的帮助。”

“就不会痛。”

“错的真的不是他们，错的是我......对吗......神宫……”

少女投来期盼的视线，她急于求证，但她甚至没想明白自己真正想求证的是什么。

神宫寺会说对和错，她只觉得这个答案对她很重要。因为他是她唯一的一个朋友。

神宫寺听完这些，直接把碗暴扣在桌子上......才怪，这么好吃的烩菜，他还舍不得浪费。

不过，他也是极为惊愕。他听说过这样的父母，这样的学习环境，但他是第一次见到真的在这种环境下成长的人。

这种父母，不好评论对错。

有道是，语言才是隔绝人与人之间心灵的最坚硬的壁垒和最锋利的武器。

这种父母，他们不会也不能去理解孩子说的话做的事下面隐藏着的孩子的心情。他们会强行将自己那丰富的成年阅历装在孩子对他们说的话中。

然后站在至高的父母的角度去批判，去责骂。将过重的压力与过高的期盼赋予＇为你好＇之名；将孩子哭诉的大部分东西都挂上＇不争气＇之名；将孩子的要求推拖然后赋予＇不懂事＇之名。

显然，源晚夕的母亲有可能也是这么一类，她的观念中，自己女儿被霸凌，肯定是女儿做错了什么。

那神宫寺能怎么说呢。

“不，我想，是错的，错的是他们。”神宫寺缓慢而坚定地说。

错的也是那个世界的法律。

“错的也是你母亲。”

源晚夕僵住了。

错的......是他们。从来都没听到过的话。但是莫名的，源晚夕感觉很熟悉，仿佛在梦中听过无数次，但这双耳朵依旧是第一次接触这两个音波的振频。

“他们不去欺负别人，来欺负你，是因为他们认为你可以活得比他们更好，所以他们企图，从烂泥里伸出手来将你拖进去。”

“只是一群渣滓，一群社会的副产物，见不得光彩。”

“飞蛾扑火，企图点亮自己，如果是大火，飞蛾只是燃料。你现在就像是一点火星，飞蛾还是不放过你，只需要几只，就可以熄灭你。”

“所以，”神宫寺的声音顿了顿，“你需要木绒，你需要枯枝，你需要燃木。”

“你需要伙伴——”

源晚夕正迷迷糊糊地理解神宫寺的话，一听到“伙伴两个字，虽然依旧没回过神来，但是还是下意识地将视线转向神宫寺。

“拒绝。我是个无根之人，连我自己都需要寻找，也是没什么资格说出成为别人的伙伴这种话的吧。”神宫寺苦笑着，又吃了口烩菜。

“你的母亲我不好多说什么，但是你遵从本心就好了。”从源晚夕说出她母亲说的那些话之后，就已经意味着她开始质疑，她只是需要点肯定。

既然如此，神宫寺给予点肯定又何妨。

“噢。”一阵沉默。

有的时候，沉默不意味着停止，沉默只是拉上了思想的窗帘。真正到情绪波动极大的时候，你根本不知道能用什么表情来面对。

神宫寺也经历过，所以他也不介意源晚夕的沉默，慢悠悠地吃着烩菜。

“神宫，会帮我嘛？”少女抬起来头，那双闪烁的琥珀色瞳孔在神宫的眉心聚焦。

少女的眼睛，伴着场外盛大的暴雨，有点湿润。

室内明晃晃的日光灯照着源晚夕的笑。她面朝光明。

“我只是一个班长。”

“你还是我的朋友！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