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为君则需克制(1/1)
听完叶衍说的内容后,秦苏一个劲儿地摇头。
“不要,不要。”她拒绝道,“我不要让天下的人都知道我没打过一只鹅。”
太丢脸了!
叶衍把这茬儿给忘了,赶紧补充道:“不是如实写,会做一些艺术加工。”
秦苏问:“比如呢?”
“比如……”叶衍开始挖掘他记忆中那些神话传说,“比如蝗虫其实是某些邪恶势力招致的,殿下偶然遇到仙人提示,水禽可解此难,才会去水中寻找破解之法,先是找错了对象,找成了鹅,引发了误会,幸亏殿下聪慧过人,第二次找对了鸭子。”
他捋了捋,满意道:“一波三折,有因有果有剧情困难,不错,很完整。”
起码在古代当个戏剧剧本是绰绰有余的了。
秦苏:“……”
“叶衍,”她认真道,“你以后不能再说我胡说了,我看你比我还能胡说。”
叶衍笑起来:“这叫艺术加工。”
不过他不擅长古代的文章创作,剧本的具体展开比如唱词旁白啥的,还得找人去写。
秦苏道:“我们可以问赵太师,他有好多好多学生,都很厉害。”
叶衍迟疑道:“劳烦赵太师,会不会太兴师动众了?”
“这怎么能叫兴师动众呢,这不正是你说过的,专业的事情让专业的人去做。”秦苏拉着他坐到书案前,语重心长的拍拍他的肩膀,“你先把故事写下来,明天我们就去找赵太师要人。”
别看秦苏和叶衍年纪不大,但都是行动力极高的人。
两个人想好了说要做那就立刻开始做,当天就将故事雏形写好,第二天上课的时候交到了赵长德的手里。
赵长德先是吃了一惊,问道:“写戏本?是公主殿下和叶小公子的想法吗?”
等看了叶衍的故事版本,不由得啧啧称奇。
古代是没有现代那么多文宣手段的,当下讲学传教都是一板一眼去口口相传,还不是很擅长搞这种文化意识输出。
叶衍和秦苏这种方法,简直是给赵长德开启了一道新世界大门。
赵长德当即揽下此事,给他们俩上完课以后就匆匆离宫去找人了。
叶衍也开始寻找民间现在比较知名的戏班子,根据自己对京剧的场景服装道具妆容的了解,调整出新样式。
转眼间过去半个月,时节到了六月中,剧组的事情初有眉目,蝗灾则彻底告一段落。
京城用鸭子抗蝗的先例仔仔细细传到各个地方,地方上鸭子够的就本地聚集组织,鸭子不够的就从其它地方借调,京城的鸭子们也借出去许多,经过各方努力,大虞的蝗虫已所剩无几。
景熙帝下了令,已受灾的地区根据受灾程度的轻重,分别给予不同程度的税收减免,受灾非常严重的地方,官府要救灾赈济。
本以为今年恐怕又没有粮食吃的百姓们欣喜若狂,先头担心收不上税的官员们也大吹特吹彩虹屁,朝堂上一时气氛轻松,景熙帝烦躁多日的情绪也得到了缓解。
秦苏的十只鸭子之前被她贡献了出去,作为鸭中猛将,去了不少地方抗蝗。
大家都知道这几只鸭子是昭阳公主所养,特地做了标记,如今还回来是一只没少一只没丢,甚至可能是吃得蝗虫太多,比借出去时还胖了两圈。
景熙帝和朝臣在御书房议事,听梁丹信说鸭子还回来了,还亲自带着朝臣们走到廊下看了看。
“昭阳管它们叫鸭军,原是玩笑话。”景熙帝笑呵呵道,“如今却是名副其实,各个功劳在身啊。”
朝臣们纷纷应和,跟着凑趣。
景熙帝心情不错,道:“梁丹信,去请昭阳公主,说她的鸭军回来了,朕物归原主了,让她来清点一下。”
秦苏之前对这些鸭子宝贝的跟什么似的,还担忧别人打她鸭子的主意,现在还回去好让她放心。
这本来是个插曲,景熙帝没放在心上,很快就和朝臣们又回到御书房里。
不料过了一会儿,他听到御书房外一直有说话的动静,像是梁丹信和秦苏的声音。
景熙帝让朝臣们停一下,纳罕道:“他们这是说什么呢?”
他把两个人叫进来询问。
梁丹信也是一脸迷茫,他小心翼翼道:“回陛下,公主说不带鸭子回昭宁宫了,要留在陛下这里。”
这怎么行,梁丹信肯定不能同意啊。
秦苏是小孩子,她养个鸭子不算什么,别人知道也只觉得是稚子玩心,但陛下堂堂天子,怎么能养鸭子,这传出去要被上谏的。
梁丹信正苦口婆心劝秦苏,还没劝完,陛下就听见了。
景熙帝一听事情始末,吃惊道:“昭阳,你不是很喜欢这几只鸭子吗?”
秦苏还说要培养鸭子们和大鹅战斗呢,怎么现在就要放在他这里了。
有臣子们在,秦苏也不撒娇了,正经行了个礼,板着小脸道:“父皇,正因为儿臣喜欢,所以才不能再养在昭宁宫。”
景熙帝:“这话从何说起?”
“儿臣读史,说楚王好细腰,其臣子以一饭为节,胁息然后带,扶墙然后起,致满朝文武乃至全国上下,体虚身弱,无力战斗,可见君王喜欢什么,臣子就做什么。”秦苏说的是楚灵王时的事情。
《战国策》和《墨子》中记载,楚灵王喜欢细腰,所以他的臣子为投其所好,一天只吃一顿饭,深呼吸系紧腰带,扶墙起身,全都饿得面黄肌瘦。
“儿臣此前不知道大虞养鸭之风竟由儿臣所起,所幸如今百姓已经从中受益,不宜再抬高养鸭之举。”秦苏接着道,“就让养鸭之事,停在如今吧。”
这是她反复思量的决定。
鸭子们已经发挥了它们的作用,现在这种实用主义就刚刚好。
不要让养鸭的风气更热烈,从实用主义走向无意义的追捧,既然这风气伊始源于她的喜好,那她现在就不再继续表现出喜欢鸭子了。
秦苏早就站在权力的巅峰上,此前却因年幼而浑然不觉,直到这次的事情,才让她初次见到其中如同深渊般的复杂漩涡,也让她第一次知道了为什么君主不能表现出强烈的爱憎之情。
景熙帝怔了怔,问道:“这是赵长德教你的道理吗?”
秦苏回答:“不是太师教的,是儿臣自己想的。”
景熙帝从御案后面望着女儿,久久无言。
为君之道,第一要做的就是克制。
他还舍不得教秦苏这样做,秦苏就已经自我感悟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