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5 章 这是我亏欠你的（1/1）

小夭缓了缓神，轻手轻脚的站起来，毫不犹豫掀开那个红布。

红布飞舞，落在地上。烛光照亮了神像，确与相柳相似。

鬼方氏一向神秘，这个想法从小夭心头冒出来。两世为人，她也算在大荒有所经历。可面前的一幕，着实骇人。

她几乎本能的在地上坐着后退了一步，全然不管身上的嫁衣蹭到滴落的烛蜡。

烛芯迸溅发出噼啪声，小夭一惊。她不可置信的揉揉眼睛，神像的眉眼似乎比刚刚生动许多。

石雕的五官与相柳的喜怒哀乐重叠起来。一个猛然的想法闯入小夭的脑海，她自己都觉得荒谬。

“母亲？”她试探得开口。

神像的衣摆动了动。

小夭一下蹿起来，快步走到神像面前：“您是相柳的母亲？”

回答她的，是神像肉眼可见的变化。先是生动的脸，接着是柔软下来的身姿，最后连衣饰都与常人无异。

只是她的双足被牢牢控制于底座之上，动不了分毫。

她眼含泪光看着小夭：“我是他的母亲。”

小夭从震惊中缓过来，手忙脚乱的说：“我，我现在就去叫相柳来！”

神像化身的女人对她点点头。

小夭一路冲出来，遇到守在结界的喜娘。喜娘看到惊慌失措的新娘，忙问道：“夫人，是遇到了什么事？”

“快，我要去找他。”小夭大口喘着气说。

“这…”喜娘十分为难：“这于理不合，夫人您还是回去等。被其它人看到，会说您没有规矩。”

小夭哪里管得了这么多，她一把推开喜娘就要往酒宴上跑。没有几步，正遇上醉酒的相柳，被鬼方璕扶着回来。

“相柳。”小夭喊道：“你快随我来。”

鬼方璕被这位主动的王姬吓了一跳，脸色迅速窜红。相柳却敏锐地感觉到事情不对，他睁开眼，哪里还有一分喝醉的样子。

“怎么了？”相柳问道，快步向小夭走去。

“走廊那间房子，那个神像，诶呀！”小夭语无伦次：“我见到你母亲了，你快来。”

相柳脸色大变，他拦腰搂过小夭，飞一般地把一切甩在身后。两人几乎是跌跌撞撞的，推开房门。

女人已经控制好情绪，见到两人，只露出温暖的笑容：“来，到我身边来。”

两人对视一眼，急急走过去。

“母亲。”小夭说：“我们来了。”

相柳收敛面上的急切，淡然的让人琢磨不透。

女人看向他们，眼中诸多眷恋：“相柳，这样叫你我不太习惯。那时候我萌生死意，没有好好给你起名字。生下你的时候月亮很漂亮，我就随口叫你月儿。”

小夭扯扯相柳的袖子。

她太明白这种感觉，这是一位母亲在给自己的孩子交代最后的事情。

相柳看看小夭，抬起头，仿佛有生以来第一次一样，注视着自己的母亲：“你还活着。”

“是的，我一直活着。我知道他们把你找回来，知道你长大了，如今已经娶亲。”女人有些哽咽：“月儿，你很好。”

“我是相柳。”相柳平静的说：“我没有名字，我只是相柳。你现身，是想告诉我，我其实有一个随便的名字？”

小夭握住他的手，感受着他平静面孔下压抑的要决堤般汹涌复杂情绪。

“您一定有话跟我们说。”小夭接话道。

女人脸上浮现出浓浓的愧疚之色：“让你一个孩子在这样的世界长大，都是我的错。我，我只是想在这一日来看看你。”

相柳回握小夭的手。

“我叫鬼方皎皎。”她说：“我终日惶惶不安，为自己自私的决定。濒死那一瞬，我动用了鬼方氏的禁术，奉献我永世的轮回，换我儿一个心愿。现在想来，这个禁术不只困住了我，也困住了你。”

小夭瞪大了眼睛，听着她的话。

女人接着说：“我的父亲把化作雕像的我带回来，他对着我叹了长长的气，直说我冲动。我日日立在这，盼望从风里听到一丝你的消息。心魔折磨着我，直到听到你的死讯。我几乎又死了一次。”

相柳面上有了一丝松动。

“你这个傻孩子，比我还倔强。”她摇摇头：“你明明过得那么不容易，明明有那么多求而不得。你怎么只会逼自己去做，从未想过在心底做一个软弱的祈求。只要你想一想，那个心愿就会成功。后来我明白，你从不祈求，因为祈求无用。直到你死了…”

她停顿了一下，止了止眼中的泪：“你竟到那时，才感慨一生的遗憾，祈求可以因为一个女孩重来。”

殿里静悄悄的，她把目光看向小夭：“谢谢你，让他终于有了一个心愿。我在那一刻感知到了他的心，给了他重活一次的机会，也让他愿望中的你，再来一次。我知道，他看中的人，一定不会让我失望。”

小夭明白过来，原来他们的重生，并不是上苍偶然的失误，是一位母亲处心积虑的等待和成全。

“不不，是我们谢你。”小夭走过去，轻轻抱住她：“母亲，谢谢你给我们这个机会。”

“好，好。”鬼方皎皎的泪扑簌簌流下来：“孩子，谢谢你。”

她还有很多话，可时间已经不允许她说下去了。

“相柳！”小夭转头呼喊他。

相柳已经走上来，把两个拥抱在一起的女人，拥进怀里。

他是有娘亲的，他的娘亲一直都在这里，他的娘亲说他很好。

他不是别人说的野孩子。

他不是没有人要的。

他现在有朋友，有爱人，还有娘。

“娘。”相柳说：“我是鬼方月。”

“月儿，好好的。”鬼方皎皎的声音微不可闻，她消失在一片烛火中。

怀里空了一块。

小夭转过身，趴在相柳怀里：“刚刚我还奇怪，你们鬼方氏怎么会二拜神灵，现在我懂了。”

“嗯。”相柳没有多言，只是紧紧搂住她。

那一日成了整个大荒传颂的一日。盛大的典礼，人神妖和谐相处的酒席，天造地设的一对新人。

和后半夜连绵不绝的漫天大雪与空中的皎皎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