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斗格（1/1）

当陈焕和万虎与马贼们走出帐篷时，外面的打杀声越来越小，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平静。

商队的人们背靠着土坡，马贼的压制让他们紧紧地挤在一起。然而，同样的，马贼也无法再对商队的坚固阵列造成任何冲击。这种僵持的局面既没有进攻，也没有退守，只有紧张的气氛弥漫在空气中。

陈焕和万虎退回到阵列中，感受到背后的支持，才有勇气望向那惊心动魄的战场。

残肢断臂如雨点般四处飞散，殷红的脑浆和内脏如同无尽的瀑布般喷洒得到处都是。原本绿意盎然的草地上，现在布满了刺目的猩红，一些血流到了黄土地上，与泥土混合，在火光下呈现出一种惊悚的黑色。

倒在地上、尚未完全断气的，既有商队的伙伴，也有马贼的敌人。他们中有些人发出了一阵阵虚弱无力的呜咽和哀嚎，而另一些人则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依靠内心深处的求生欲望，像无助的小虫一般在地上蠕动。

陈焕无法再继续面对这一幕，眼前的场景比他以前做过的最恐怖的噩梦还要残忍，比他脑海中想象的最恐怖的地狱还要恐怖——他的双手颤抖得无法控制，刀在手中微微晃动，在空气中划出猩红的轨迹，他的思维也被牵引，不受控制地狂奔，只觉得眼前一片血红，仿佛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色彩。

突然一只手撑住了他的后背，一只手扶住他的臂膀，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差点仰倒下去。

是万虎和阿苏德！

陈焕这才有空看一眼自己的身后。万虎的胸前仍在缓缓涌出血液，浸润着他那原本白色的衣服，使其逐渐变成黑褐色的破烂。他的身体因痛苦而颤抖，但那只紧握刀柄的手却表现出无比的坚定和力量。

阿苏德也是一样。这个干净爱笑的草原少年脸上都是还未干透的血污，眼睛也死死的盯着对面的马贼，他的肩背上被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鲜血顺着衣袖不断滴落，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最终汇聚成了一摊血泊，发出“吧嗒”的声音…

商队还站着的人只剩二十来个，其中还有不少是临时拿起刀剑的驮夫，每一个人都是衣衫破旧，满身带伤，能继续站着也都是纯靠憋着的一股气，而温济的贴身护卫也只剩下一个挡在他身前护住，在众人的身后横七竖八的躺着已经伤重不能再战的弟兄。

马贼那边的状况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尽管他们借着偷袭之便，毫发无伤地诛杀了许多人，在被发现之后还先发制人，让商队在仓促之间无法应对，占尽了便宜。

可是，当商队众人拼着以命搏命，从狭窄的帐篷中冲出，那些习惯以多欺少、以强凌弱的马贼，面对训练有素的护卫，明显力不从心，难有还手之力。

横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尽管马贼还剩下三十多人，看起来仍具有相当的优势，但他深知，如果自己贸然发动攻击，商队一旦察觉到局势无法挽回，他们可能会选择放弃守护背后的伤员，而孤注一掷地拼命。若是真的发生这种情况，谁能在这场战斗里活到最后就难说了。

而让横泰放弃眼前的成果更是痴心妄想，一旦让商队有活口溜出去，让其他部族知道自己妄图打劫融雪族的贵客，即便是巴延部想保自己，喀尔喀伦部的大军也不会留自己的小命。

横泰想来想去，实在是没有一个好退路，下定决心就算是两败俱伤今天也要让商队全部留在此地。

他招呼小弟慢慢的围了过去，准备再次尝试将商队的阵容冲散——他已经知道那些人是强顶上来的驮夫，正好作为破阵的突破口！

就在包围圈慢慢合拢的时候，商队里头一个精瘦的中年人从队伍里走了出来，朝着马贼喊道：“我是商队的大管事，我们要跟你们''斗格''！”

走出去的人是侯管事，陈焕这才发现他不知道在哪儿丢了一只手臂，如今他用剩下的独臂举着刀在跟马贼说话。

“斗格?斗NM呢？你拿什么跟大爷斗？”横泰用不屑的眼光看着对面的商队，不过侯管事的身位让出来，让他马上看见躲在护卫身后的矮胖子温济！

横泰脑子里突然有了个绝妙的想法，他大手一挥，将包围圈停住，也走出队伍来到侯管事面前：“斗格？你TM拿什么跟我赌？”

原本他是想直接拒绝，不过看见温济之后，他突然意识到，如果能通过“斗格”从商队手里赢过来圣血帛书，那正好名正言顺，以后连名头都不用换就可以带着弟兄畅游草原，即使是失败了，自己也可以说自己是马贼，并不需要遵守部族间的规定，不过是回到当下僵持，随时两败俱伤的局面而已。

只是他之前并没有想到这群中原人居然也知道这个在部族间流行的对赌游戏，并且还主动提出要跟他玩。

侯管事见横泰耸立，撑着虚弱的身子说：“我是商队大管事，你想要什么随便提，哪怕是所有的货物，我都能做主！”

横泰微微一笑，拍了拍手道：“真不愧是大管事，既然你什么都能做主，那就跟你玩‘斗格’，不过我除了货物，我还要他身上的''圣血帛书''！”

说完，他长刀朝着温济的方向一指，而温济的贴身护卫条件反射一般的又将他护在身后。

侯管事一时气急，用手里的刀插在地上才勉强撑住，而温济也叹了口气，推开身前的护卫走了出来。他之所以扮做寻常管事跟着商队，为的就是不当出头鸟，结果还是迫于无奈露了面，果然就被盯上了。

“你能一眼找到我，还知道我身上有帛书，肯定是巴延部给的消息是吧？”温济让护卫把侯管事扶回去，留下自己和横泰交涉，而且一下子就点破了横泰是和巴延部狼狈为奸而来的。

横泰也没藏着掖着，只是得意的笑道“是不是巴延的消息和你无关，既然你家大管事说了‘斗格’，你还接不接？”

温济回头看了眼商队的成员——他从来都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这一夜已经死了那么多为他卖命的人，不论再打起来谁输谁赢，他实在狠不下心来让剩下的人再继续和马贼拼个你死我活。

“可以跟你玩，不过条件我来定，你输了就要马上离开，再不回头，你如果赢了我把帛书和货物都送与你，但是你要给我留足马匹让我的人全都离开！总之，不论输赢，你都要保证我的人都没事！”

横泰满不在乎地扫过温济提出的条件，他早已打定主意，无论什么条件他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行，就依你！照规矩三局两胜。既然是你们提出‘斗格’，那第一场比什么就由你们来决定，我们全都不会异议。”

温济听见横泰接受了条件，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然而，再想想队伍中那些勉强支撑的伤兵残将，他们又能拿什么与横泰对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