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眠不休的照料（1/1）

说着说着，一张馅饼被他三口两口吃完了，她又递出纸袋里仅剩的那一张。

当最后一张饼也完以后，他们终于站到家门前。

那是间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老房舍，不过屋顶青瓦看来还算挺新，也很坚固，前院用篱笆围了起来，有一只老母鸡正在四处溜达，后头还有块空地，种了些不知是花是菜的植物，眼前能看出的就是这么一堆一块，其余还瞧不出什么。

这让他稍感意外，瞧她这一身的气质，完全不像乡野村妇，若说她是出身良好的千金小姐，他也信。

“锦衣玉食没有，但吃饱穿暖还是可以的，要是你现在后悔了……也还来得及，若还愿意留下，我保证让你饿不着肚子。”

他步子在篱笆墙外停顿了一下，望着她浅笑如水的眼眸，竟有种宛如着了魔般的感觉，呆呆愣愣地什么也无法思考了，乖乖跟着她走进去。

今儿个日子比较特殊，她将家里头能吃的食材全下了锅，什么鸡蛋、白菜、腊肉，煮成一大锅热呼呼的杂烩汤，与他同坐一桌共食。

在外头流浪也有些时间了，他不曾吃得这么饱过，也不曾过得如此舒适过，有个地方取暖、有热水净身、有干净衣裳穿、还有个能遮风避雨的屋檐，这一切已是他无法想象的安适了。

或许是身体严重透支，负荷早已到达极限，一旦松懈下来，病痛就趁虚而入，他当晚便发起高烧来，并且整夜不退。

他不想表现得如此软弱不济事，漂泊无依的日子，再多的苦、再非人的待遇，他都熬过来了，真的没有她所见的这般脆弱无用，显得他一点男儿气概都没有了。他好怕她后悔、怕她下一秒就会嫌他麻烦，再将他丢到寒冷的门外，免得大过年的还要埋人，多晦气……

“咦？刚才烧都退了啊，怎么这会儿又烫得吓人……”她纳闷的咕哝。

下一刻，冰冰凉凉的巾子覆上额际，降低了他浑身燥热难耐的感觉。

就这样，一夜里他醒醒睡睡、睡睡醒醒，可知晓她一直都陪在他身边，频繁地为他更换额头的冷巾、擦拭身体，寸步不离。

“好了哦、好了，发了汗就没事了，你乖乖的哦……”

她这是拿他当那个小宝贝哄了吗？再睁开眼睛，发现她正在为他把脉。

他有些不解她的行为。

她不怕吗？大多数的人，光是看见他都会远远的躲开，生怕他这一身的病会传染给他们，她却一丁点也不避讳，舍得花四两银子买下他、还把两个肉饼都给他吃，又带他回家、与他同桌而食、共处一室，不眠不休的照顾他一整夜 。

看出他的疑惑，她笑笑说：“我是郎中。”

郎中？她不是卖小吃的吗？昨晚吃那锅杂烩汤时她说的。

“喔，是这样的……”她又猜中了他在想什么，解释道，“我呢，主业是卖小吃，偶尔也会替人看看诊，过过当大夫的瘾。”

听起来……相当不稳妥，尤其她一脸“只是玩票性质”的样子。

他有些不安，怕小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交代在她这个半吊子手里了。

“喂，你那是什么表情，信不过我吗？我很有经验的，治过不少猪牛羊马。”

“……”不会吧？他长的和那些大牲口还是有区别的吧……

盯着逐渐朝自己逼近的银针，他面露惊恐。

可奈何病来如山倒，他此刻浑身虚软无力，逃也逃不开，想抗议又有口难言……

但令他意外的是，她下针手法格外利落，只能用快、准、狠来形容，连迟疑一下也不曾，他还来不及感觉疼痛，就已经扎完了。

好吧，或许情况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糟，她应该只是谦虚罢了，至少，此刻体内高热已消，神志也清醒许多，而且现在他的卖身契还在她手上，就算真要死在她手里，他也认了，没有怨言。

当蜡烛燃了三分之一，她才开始收针，只见原来光亮的银针，竟然全变成了焦黑色。

那日之后，她仍坚持每天灌他不同的苦药，而且一日比一日更难以下咽，他咬着牙照单全收，硬是吞得一滴不剩。

他也弄不懂自己为何会如此听话，甚至是毫无疑问、全心全意的地信任着她，或许……是她衣不解带地照料，没有因为他病入膏肓就放弃，每回醒来，她总是在，这给了他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也或许，是她的眼角、嘴角，总是噙笑，这种愉悦感染了他，莫名地给了他勇气。

更或许，是她关爱的眼神始终如一，沉静而自在，从未流露出一丝嫌弃。

他知道自己的外表看起来有多糟，拖着一副病体、瘦骨嶙峋，身上肌肤多处溃烂、化脓，那日跟着她回来，由脸盆的清水里映出自己的脸，已然面目全非、惨不忍睹……

先前在笼子里时，他总是大家避恐不及的那个，她是头一个愿意碰他的人，甚至一次次为他擦拭肌肤渗出的血水脓液，再一处处小心翼翼地上好药。

她说，这是毒，不是病！

“按说，我行医也有年头了，第一回碰到像你这样一个人身上能存有十几种毒的人，精采精彩！你之前得罪过很多人吗？这得多大的仇啊，恨你恨到这种地步。”

不然人家哪会一次性把这么多毒用在他身上，真是生怕他死的不够凄惨。

“不过一定要给我挺住哦，好歹我也拼上了全部家当才买来你，至少让我瞧清楚一次你的庐山真面目吧，要不我岂不是亏大了。”

会的！至少为了这个唯一真心待他好的人，他会努力挺住，不叫她的银子打了水漂。

“小宝贝已经不在了，你愿意跟我回来，我就当你是同意要代替小宝贝陪我的，可别食言了！”仔细听，她声音里带着一丝细不可闻的哽咽。

那当然，一瞬间，他心疼了，大丈夫一言九鼎，何况她才刚失去了孩子，这对一个母亲来说，是多痛苦的事情，多么沉重的打击，万万不可叫她再凭添伤心了。

她还说了很多很多，像是在减轻他的痛苦一般，讲她的小宝贝是多么乖巧、多么听话。半睡半醒时，他多少听进去几句，不禁涌起些许怜悯之情，能看的出来，她一定非常爱这个孩子，他为她感到难过。

病去如抽丝，缠绵病榻几日，等他再一次有了较为清醒的意识，已过了四个日与夜。

这样说来，那她就是整个新年都耗在病榻前照顾他了，为此，他感到无尽惭愧。

纵使初来乍到时，对自身的去留还存有一丝迟疑，此刻也消失无踪了。她如此厚待于他，再生之恩，他只能抵命相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