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幽瞳秘密（1/1）
辗转难眠。
枫若离未曾想到，时隔五年回到皇宫竟是这般场景。更未预料早已物是人非的一切又将去向何方……
她起身，看向窗外。月正明。
正值夏季，蝉鸣声扰着心绪，打更声叠响。一次。两次。三次。她这样数着.....
依稀间记忆中幼时那个来自宫外的男孩偷偷带她爬了钟楼，撞了天钟……他们数着...一次，两次，三次
当时太小，现已记不清那张脸。即使记得，也认不出了吧……
若离这样想着，不由得看向镜中的自己。她惊异于十三岁的自己竟显得如此憔悴。她不由得想念在玄凌观的日子，没有逼迫与压抑，没有明争暗斗与尔虞我诈，师傅每日将武功与阵法言传身教……日子虽平淡无奇，但和谐安静....
但她知道，她始终知道，她必须承受、忍受、适应、成长。这里，将是她新的开始。无从选择。
这样想着，困意袭来……她趴在镜前进入梦乡……嘴角微扬……
殊不知。
此时别院另有人望月，另有人思绪万千……
“公主?……公主?”一抹初晨的阳光播撒下金穗般的迷离，一阵清脆的声响呼唤着小若离。
她慢慢睁开惺忪的睡眼，刺眼的阳光也随之透人身体的每一份感知……她透过光朝声响的地方望去:
光芒映射下，她看不很清楚，依稀一个标致的小姑娘。长相甜美可人，年龄与她相仿却似略小些，左右高束着两个发髻，颇有股孩子气。
这女孩显然初来乍到不太懂规矩，竟吵了主子起来....
若离微眯着眼在晨光中久久端详着这个女孩，亦因睡意未醒久久不能回神。
小姑娘显然被她吓到了，一时忘了礼数，睁着大眼睛与她对视良久，眼神中充满好奇、惊恐与担忧……
良久……女孩才回过神来，怯怯的问:“公主.….为何睡在此处?”
若离微微一笑。起身梳洗。
并非不答。只是不知如何答。小姑娘倒是越发紧张了，默默垂下眼帘默道:“可是奴婢把公主惊醒了……?”
若离一怔，才明白总该有个解释，否则让她传出去便更难辩解。
“我昨夜在看镜中之人，甚是迷恋，便在镜前睡了。”声音轻柔平淡，有如和风细雨潺潺……若离平静地打着趣。
小姑娘噗嗤一声笑出了声，银铃般灵动，整个人也放松了许多。
“说说你吧?你又是谁?”若离坐回到镜前，熟练地画着娥眉。
“奴婢名采菊，是将军派来伴着公主的。”
“将军?”枫若离轻笑，看向那女孩，“将军统领一国军政，怎么也管起此等小事了?”
“或….….或许……是陛下授意吧……”小姑娘肆意地猜度着。安若离严肃的瞪了她一眼，提醒她说话需谨慎。小姑娘突然明白，立即跪地俯身，摆袖行礼，“奴婢初来乍到!还望公主多多提点!”
“行了，你先去吧。只需记得，宫中行事切不可由着性子来。”若离依旧轻言。
“谢.……谢公主。”小姑娘颤抖着声音惊魂未定，依着正式的礼数再拜后退了出去。
望着她出去的背影，枫若离却不由得心生一阵欢喜。这采菊虽然不甚懂规矩，但性格单纯，也聪明伶俐，明白事理，正合她的意。
但依她怕事的性格却那么大胆地说出将军与皇上怎样怎样，定是派她来的人安排好的。
枫若离突然有点好奇这位将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安排采菊来到她身边，不按着常理隐藏身份暗中监视，反而揭露底牌明里警告，让自己时刻注意有王上和将军的人在盯着自己以谨慎行事，岂不是给自己一个下马威?这心思之缜密，手段之巧确实令枫若离心生敬意，也带有些许不甘....
如今，一向不愿多事的她反倒有点希望着……不日去会一会那个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传闻中的……契凌“战神”。
“公主，太子殿下在殿外等您。”外面传来采菊清脆的声音。显然这小姑娘又把礼仪忘得一干二净了。
梳妆完毕，枫若离慢步走出殿外，感受着每一丝宫中的气息，以便以最快速度适应这里。毕竟，作为陌生人和外来者的感觉让她很不适。
殿外，太子枫启然背对宫殿远远的站在那，背影颀长而迷人，煞是好看。
还有几步距离，枫若离也停下，在晨光中细细端详着这背影，这让自己迷恋已久的背影……
她不知自己对大哥是怎样的情谊，有时依稀心动，又转瞬即逝，飘忽不定。却是已习惯有大哥在身边保护自己，包括自己孤身在外五年中也从未和他断了联系，每年中秋，都有他陪着她赏月，她靠在他肩上轻声问他:
“大哥是太子，可会做王?做王之后，可会有离儿之地?”
他每次和蔼的笑着拂着她的脸颊，笑而不语……而后她便入了梦。
她敏感、警觉，向来睡的浅，时常无端惊醒，若非倚着让她如此信赖之人，断不会睡的如此安心.....
“傻愣着干什么?”不料枫启然早已走到她面前。
若离恍然回过神，一抬头正好对上大哥俊美的面颜，距离近的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她整个人顿时僵在那里。
他突然笑了，“怎么?本王的背影很好看?”气息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她才想起躲避眼神，低下头来，退开半步，“我，我在想事情.…”
“你初来乍到对这皇宫也不熟识，恰逢我今日无事，带你四处走走……”
“哥哥有心了。”她微笑着看向枫启然。
“你们不必跟随了。”若离轻声吩咐着身旁的宫女们，实则为了独享这段与大哥共处的时光。
一路上，枫启然详细的介绍着每一处的名字，用途，禁忌，若离也耐心的听着，以便记得快些。然而，大半日过去了，却仿佛什么都没记住。
只依稀记得……大哥的言语甚是亲切，他笑起来的样子……也煞是好看!
枫启然在御花园的一处亭台住了足，“行了，差不多了，后宫的你自己去转吧，毕竟我身份不便。”说着往亭中走去。
“大哥?”若离突然想到些事，不问清楚总归心悸。
枫启然停了下，却未回眸，“过来说吧”，边说着边沿着通向亭台的木桥继续走下去。
若离随他来到亭台坐下，枫启然顺手拿起一个橘子剥着。
“昨日哥哥暗中护我回宫时的那个杀手……?”若离说的越来越慢，试探的看向大哥。
她看到大哥的手明显一顿，随而又继续剥着橘子。眼睛始终看向手中之物，毫无反应。但他的眉心之凝重，却仿佛在思考着如何作答。
一时过后，他莞尔一笑，将剥好的橘子递给枫若离，“尝尝，很甜。”他微笑。
“是不是二哥?”她突然看向他。她不知为何急于求一个答案，昨日她明明看到了那刺客腰间的玉佩……
“何以见得?”见若离对此事穷追不舍，枫启然只得将橘子放在她面前的石台上。
“昨日哥哥剑法处处退让，还不让我去追。分明是故意放水!”
他沉默了几秒，突然扬起笑容，边起身道:“不让你追是怕你出事。”眼睛始终没再看若离，他又拿起一个橘子，转身走出亭子，“走啦!不开心的事忘了吧!”他头也不回，身影逐渐消失在高挑的荷叶丛间那木桥小径的尽头……
若离这才发现自己迷了路，偌大的皇宫她如何回得去?但如今只一人，只能碰运气了。
她在宫中走了很久，很
久……可这一处仿佛是长久荒废了一般，一个人也没有。
不知走了多少时候，她累了，乏了，便随便找了一处殿外墙边倚着坐下来。烈日灼的人睁不开眼，又口渴的厉害，她便倚着墙，闭眼歇着…..…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落锁头、开殿门的声音惊醒了她，一个男子在两个身披铠甲之人的跟随下正要进门，刚好注意到墙边的她。
若离徐徐睁开惺忪的睡眼，迎着刺眼的阳光，看到一双玄色的靴履，还饰着凤纹金线。向上看去，高大的身型，银光闪闪的铠甲，棱角分明的五官……分明就是昨日宴会上那个一直盯着自己的人!
而此时，若离又累又乏，发髻衣衫凌乱，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见若离怔怔的看着他，眼神充满疑惑，那男子便拱手行礼，“公主如何在此?"声音似昨日一样低沉而黯淡正如他本人的眼神一样，没有任何波澜。
若离深吸一口气，鼓足精神站起身，“为何不跪拜?”借着困意，又想起昨日殿上他的无礼，她胡乱挑衅起来。
那人眼中显现特有的深邃与空洞，毫无波澜。
一时之后，他浅叹口气，单膝跪下，仿佛有要事要做，而不愿与她多纠缠。他拱手行礼，铠甲也随之振响。
两人也随之跪下，依着他的礼数拱手作揖。
“为何不拜?”若离继续刁难着。不过话说回来，在这宫中，除了父皇和几位兄长，自己的身份足以让所有人按正规礼仪跪行大礼了!
那人的眼神明显一沉，径直起身收了礼数朝殿内走去。
“等下!”
他停住脚步，并未回头。
“我……我……迷路了……所以……能不能……”她感到体内一阵不适，只得服软。
他没作答，似在犹豫。
片刻，他移动步伐，继续往里走去。心生愠怒的同时，她惊异于此人的大胆。
若离当即拔出身边随从的剑，熟练的抵在那人脖子上，另一人急喊:“将军!将军!”他终于停步回头。
“公主请。”他沉思良久，眸色仍旧深沉而黯淡。
她窃喜，熟练的把剑插回鞘中，那士兵的神色才稍有缓和。
她进门向宫殿走去，一步，两步……步伐越来越沉….终
于….…她如一片轻叶落于温暖的湖中.……
后面的事她不记得了，只在半昏半醒间依稀意识里自己被抱在一个温暖而有力的臂弯里，倚在一个似曾相识的坚挺的怀中.......
当她清醒之时，周遭四寂漆黑空无一人，只几盏灯烛摇曳在微风中。透过微弱的烛光，枫若离看到案几，博古架，妆台，妆镜……虽朴实无华，但也干净整齐，一尘不染。仿佛有人居住过的痕迹。
忽一阵风过吹灭了烛火，仅剩了一台。若离隐约恐惧，背后发凉，拿起烛台探寻着步伐，慢慢寻找着殿门的方向
忽然，烛台照到的光晕中，那纸纱的棱窗上清晰的映出一个女人的轮廓，若离一惊，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她转过门廊，却见并无人，她顿觉心慌意乱。忽而远处闪过一个人影!她追去，却又是空无一人。
若离紧张极了，呼吸不由得变的急促，转身便向门外跑去。可刚一转身，便撞入一人怀中。手中的烛台“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寂静的空气里，那声音显得格外清脆明亮，还伴着阵阵如鬼魅般尖锐而骇人的回声。
若离吓得“啊”一声尖叫出来!接连后退几步!伴着急促的喘息，她紧闭着双眼，整个人都在发抖。
良久，她才稍稍平静下来。
那人始终未动。
一刻后，他从容俯身捡起烛台，借着烛光，她才认出正是那将军。
“刚刚..”她心有余悸的望了望后面，又回过头，看向那将军，“有个女人。”
几秒的沉默，却莫名显得煎熬而漫长。黑暗中，若离看不清他的神色。
继而他平静的说着，“七公主若好些了，便早些回宫吧。臣派人送您。”一样冷冰冰的命令式口吻。说完，他便径自执着烛台转身离开。
虽不服气他的傲慢冷漠，却为借他手里唯一的光亮，枫若离只得默不做声紧紧跟随。途中还时不时心有余悸地回头望望那一片漆黑，却是一无所获。
殿外，有一人等候，看来应是他的亲信。
他轻声吩咐道:“先送公主回宫，之后去军营等我。”
“是。”那人答得干脆。
“公主请。”说着伸手为若离指路。
这宫中为何不多点些灯?这附近为何如废墟般荒无人烟?他为何出现在这里?屋中的那个女人又是谁?见自己晕倒他为何不请御医来或直接将自己送回宫?
他又为何催促自己离开?既然如此何必让自己进来?
虽然怀着一肚子疑问，但她犹豫片刻，便决定不再追问，因为……面前这个冷冰冰的人，那眼神中毫无波澜的空洞已然告诉了她答案……再追问下去，自己只会一无所获，甚至祸及自身。
正欲随那人离开，她突然转过身问那将军，“你叫什么?”此时的她因忽而放松下来，说话直接随性，丝毫不顾礼法。
“微臣秦陌寒。”他照样以拱手代替跪拜之礼。
她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便无多言语，直接转身离开。
一路上，枫若离打量着那个小将，应是年龄不大，还有一股孩子气。
“你们将军……是何许人?怎生事事与我相指?”
“小的不敢妄议。”那小将朝她的方向躬身。
“你只需告知你能说的便可，其他的本宫便不问。”她张着两只好奇的大眼睛望向他。
那人想了片刻道，“将军统领羽林军，并且在宫中身份特殊，是当年显王后力举之人，也便成了陛下身边之人，允许佩剑入殿，甚至允许涉足后宫，日常随侍陛下左右，些下还将契乾殿赐予将军。这些年将军打了无数胜仗，是远近闻名的战神，还多次救陛下和太子性命，得陛下厚待。所以小的奉劝公主，千万别跟将军对着干!权力这东西不一定谁官儿大谁坐头把交椅，关键还要看陛下的心意。听说陛下还曾言:若将军是他的亲子，这王位也……”这小将越说越兴奋，他脸上洋溢着掩不掉的自豪。
“到了!”若离及时打断了他，若让他再说下去，可是把自己主子出卖了都不自知。不过她暗暗欣喜，至少她知道了一些事情。
一些……她莫名关心着的事情。
那人停了口，抬头看了看，果然已到离显宫前，这是先前显皇后的住所，如今陛下命人打扫出来赐予枫若离。
“今日多谢你了，早些回军营吧。”她微笑道。
“谢公主。”
她正欲转身，被他叫住，“公主……”他有些紧张，垂下头不敢看她，“将军嘱咐，入他人之室………不见、不闻、不问、不思……”他结结巴巴地道出临行前秦陌寒嘱咐他的几句话，生怕一不小心触怒了天颜。
她微笑，“好”。说完便转身径直入殿。
采菊早已在殿门口张望，看见她进来便飞奔过来，“公主这是去哪了?这么晚了还没回来，可把奴婢急坏了!”
“到大哥那小憩了一会，可最近身子犯懒，便到此时了。”她推拖着。
“公主可还喜欢着太子
爷?”小姑娘用纯真的眼神打量着她。
她惊异，连这小姑娘也知道此事!?这秦陌寒有的没的却全教与她了?!她想要开口反驳，但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什么，即便说了什么也显得欲盖弥彰，她只得加快脚步向殿内走去。
......
不错，她想要嫁给大哥，想了很多年。
当然，他内心亦明白，比谁都明白。
但在这之前，她的爱单纯无杂念，仅仅是喜欢着那个人。
甚至在昨日，她还在想…..…回宫之后………大哥定会护自己一世周全。
但此时，自己不得不成长，不得不去考量……若大哥娶己为妻，只有向全天下宣告他并非皇家血统，更不用提这已得的太子之位。
大哥若因此弃她，她会心寒。
若不弃，她亦会愧疚...…
若离把头浸入飘满花瓣的浴池中，让自己不再想。。。。
不再想。。。。。
不见。不闻。
不问。不思。。。。
或许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活得透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