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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游寺(1/1)

谷雨之后,天渐日暖。

室外艳阳高照,气温达到了二十一度,能明显感到夏天在逼近。城里的男女青年们早早换上颜色鲜亮的T恤及短裤,漫步在街上显得朝气勃勃。

星期三下午,匀山正在网上寻找客户,老家的母亲打来电话,哭诉说父亲出了车祸,正在医院里抢救,叫他马上回家。

这消息犹如晴天霹雳,把匀山炸懵了。握鼠标的手颤抖不止,脑子里乱成一团,父亲被撞的各种想象画面不断闪过;耳畔母亲断断续续再说些什么,他已听不进去了。

挂断电话,匀山来到总裁办公室,石总正坐在电脑前研究一份合同。

“小白,有事吗?”

石总望了他一眼,问道。

匀山强忍着哽咽,说道:“石总,我想请一个礼拜的假。”

听他说要请假,石总放开鼠标,转过脸好奇地瞧着匀山,又问:“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爸出了车祸……”

石总脸上一惊,连忙问道:“啊!怎么回事,严不严重?”

“具体情况还不清楚,不过人正在医院里抢救。”

“那你赶紧回吧,工作的事先放一放。”

“好。”匀山朝老板点点头,“谢谢石总。”

“不用,回去好好照顾家人。”

离开公司,匀山乘坐下午的飞机回到甘肃。由于事出突然,他甚至忘了告诉女友一声。

晚上六点,马不停蹄奔波了半日的匀山终于赶到父亲住的医院。母亲坐在病床边,看见儿子进来,站起身迎上来,哭着说:“匀子,你可回来了。”

“妈,我回来了!”

匀山用手揩干母亲脸上的泪水。大概这几天没休息好,只见母亲一脸倦容,两鬓的头发白了不少;连眼角周围的皱纹也越发更加明显,整个人的状态看上去老了一圈。匀山的心猛地一颤,鼻子直发酸,泪水在眼眶里不停打转。

“先看看你爸!”母亲把匀山拉到床边。

病房是三人间,父亲的床在最里面,靠近窗户。

此时,才吃完晚饭后不久,另外两床的病人和家属都出去散步了。房间里只有他们一家人。

父亲平躺在床上好像睡着了,双眼紧闭,脸庞消瘦;鼻子上扣着个氧气面罩,手臂正在输液;头顶到眉毛部分包裹了一圈绷带,靠近右太阳穴处有一团血渍,像朵红花。

“爸!我回来啦!”

匀山匍匐在床边,握住父亲的大手,流着泪轻声呼唤。

“爸爸!你睁开眼睛看一下,儿子回来了。”

由于哽咽,匀山的声音变了调。母亲站在他身后,悄悄把脸转向另一边默默擦眼泪。顿时,房间里笼罩了一层悲伤的阴影。所幸这个时候没别人进来,否则看到这场面,一定会令对方感到尴尬、无所适从。

父亲就像一具被展览的遗体,对儿子的呼唤毫无反应,只有呼吸机上显示的数字证明他还活着。

匀山抹了抹眼泪,一声一声地叫着“爸爸”,却被母亲阻止了。

“匀子,别叫了。你爸暂时醒不过来;大夫说他的命是保住了,但危险还没解除,必须尽快做手术。”

“手术?”

“大夫说被撞时你爸的头先着了地,现在里面有淤血,压迫着神经,必须动手术清除,不然醒不来。”

“那赶紧做。”

“大夫说手术分险太大,只有50%的几率,万一失败人就没了。哎!你爸命苦,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不活了!”

母亲说着哭起来,眼泪哗哗地往下流。

匀山握住母亲的手,陪着一起流泪。

同时,嘴里安慰道:“妈,你别瞎想,我爸他不会有事的,他人那么好,菩萨一定会保佑我们。”

等悲伤的情绪缓和后,母亲平静下来;匀山想知道车祸发生的细节,于是问道:“妈,我爸是怎么出车祸的?”

母亲揩揩眼角,叹口气缓缓说道:“今年刚过完春节,你爸小腿关节疼的毛病又犯了,上班不方便,于是就买了一辆踏板摩托车。三天前,下班回家,在路口转弯时,被对面过来的轿车给撞了。”

“闯祸的司机呢?”

“他把送你爸爸到医院,垫了三万块的治疗费就再没来过,我也不知道?”

匀山听罢,怒火万丈。

“岂有此理,撞了人就想不负责任吗?妈你告诉我,司机是谁,我去找他算账。”

匀山情绪激动,一副想跟对方拼命的架势。

母亲害怕儿子乱来,三缄其口。

匀山追问道:“妈你说呀,到底是谁?”

“……”

母亲红着眼眶垂下了头,转过身握住丈夫的手。

“你别问了,我们招惹不起……”

听母亲说惹不起,匀山立刻就猜到了肇事方的名字。

“是车家吗?”

母亲没说话,沉默半天才说了一句。

“是车圣洁撞的你爸。”

匀山就像被当头淋了一盆冰水,心中的怒火瞬间熄灭了。母亲说得没错,车家的确惹不起。他心里非常清楚,车家的实力有多恐怖。凭他一个人,什么事都干不了。被撞,只能自认倒霉。

在甘肃这座不起眼的小城市里,若把车氏家族称为皇帝一点都不夸张。车圣洁的祖父曾任西北军区副总司令;父亲车俊明,现任市公安局局长;大哥车圣廉在汉中一带开矿厂;而车圣洁本人在市中心最繁华的街区经营三家汽车配饰店,总的来说,他们一家在本市属于头面人物。

据说,车圣洁才十九岁,书只读到高中就辍学了。他本人匀山没见过,但常常能听到一些和他有关的传闻。早在匀山读高二那年,市里的S高级中学曾发生过一起学生斗殴事件,打死了一名男学生。据传言,背后的始作俑者就是车圣洁。

车家的社会关系相当庞杂,有不少社会青年常常充当车圣洁的打手,随他左右。胆敢向他家讨公道,那无异等于自找麻烦。即使抱着玉石俱焚的想法告到法院,他们也能利用关系暗中把事化小,最终不了了之。

匀山不怕权贵,很清楚向车圣洁讨公道的后果;但此时,他不能不顾及父母的安危;假如因为自己莽撞导致他们出了意外,那将抱憾一辈子。

匀山重重地叹口气,向母亲问道:“妈,我爸什么时候做手术?”

“大夫说必须尽快。”母亲看了儿子一眼,忧愁地说:“现在最大的困难是手术费不够,需要二十万,可家里没那么多钱,怎么办呢?”

这的确是个棘手的问题。父亲今年五十二岁,忙碌了半辈子始终只是个小学教师,工资一直很微薄。即使掏空积蓄,也不够支付手术费。

面对眼前的困难,匀山觉得越是这种时候他越要坚强,不能在精神上垮下来。他在心里告诫自己,他已经长大了,必须承担起这份责任。

“妈你放心,钱的事我来想办法。就算花两百万,我也会凑齐的。”

身为家庭主妇的母亲已没了主意,现在只能听儿子安排。

匀山安慰过母亲后,去找了父亲的主治医生王大夫,王大夫的话和母亲说的一模一样,淤血压迫神经,必须尽快做手术清除。

匀山开始考虑筹钱的事。二十万并非小数目,自己刚参加工作没多少积蓄;他记得银行卡里大约有一万,可这点钱对于高昂的手术费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父亲命在旦夕,他必须抓紧时间想办法筹钱。

晚上九点,巡房护士过来催缴手术费,匀山告诉她正在筹钱。

护士撇撇嘴,离开了病房。

隔壁两床的病人及陪护亲属在八点左右陆续回来,人一多,房间里变得十分热闹。十点钟熄灯,从九点开始,大家轮流洗漱。

母亲没胃口,晚饭只喝了半碗粥。

服侍母亲睡下后,匀山悄悄走出病房,来到走廊上掏出手机打给庆文,开门见山地说:“兄弟,帮我个忙,借十万块救急!”

“喂!喂!你大点声,我听不清楚!”

匀山走时庆文不在公司,所以他并不知道匀山已回老家。庆文正陪着女友文慧在商场买衣服,连忙捂住手机走到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大声问:“你再说一遍,刚才没听清。”

“借我十万块钱,救急。”

庆文似乎愣了一下,几秒钟后才谨慎地问:“什么情况?怎么突然要借钱!”

“我爸出了车祸,需要做手术,钱不够,所以……”

“啊!你爸出了车祸?”听筒里传来庆文惊讶的声音,“你回老家了吗?”

“是的,脑出血,情况比较严重。”

“怎,怎么会这样?”

“这个,一时说不清楚,情况复杂。”

“叔叔他没生命危险吧?”

“暂时没事,不过要尽快做手术。”

“做什么手术?”

“开颅!”

听说要做开颅手术,庆文沉默了几秒,接着问道:“那么,手术费要多少?”

“二十万,目前已有十二万,还差八万!”

“这么多?”

“对,你能借我不?”

匀山第一个电话打给庆文,主要基于两人的友情,何况他曾经帮助过庆文。这次自己碰上困难,有求于他,他也该帮自己一次。这是匀山自己的想法。

“呃,……,八万有点难,我现在没那么多。”

庆文为难地说。

庆文虽然业绩好,工资高,但在花费方面开销也大。除了宴请客户和朋友,还经常约女网友开房消费;以至于他本身没多少积蓄。

“那五万呢?先借我五万,剩下的我再想其他办法。”

“五万可以,不过我没带卡,明天转账给你,行不?”

“可以,可以,真是太谢谢你了。”

匀山大喜过望,高兴地直点头。尽管结果与期望比打了折扣,但聊胜于无,解决了一大难题。

“别客气。”

匀山又郑重地承诺:“我会尽快还你的钱。”

“没关系,救人要紧,先给你爸爸做手术。”

“嗯!”

匀山感动的几乎要哭出来,对庆文的感激更深了一层。

“你好好照顾家人,等我消息。啊!先不说了,陪女朋友买衣服呢,我挂啦!”

“哦,好,拜拜。”

挂了电话,匀山决定再向石总求助。不管怎么说,只要是公司员工,有困难,老板都有帮助的义务。

石总听他讲述完车祸的整个过程后,问道:“还差多少?”

“三万。”

“好,明天一上班我转账给你。”

匀山拿着手机,高兴地连连点头。

“谢谢石总!谢谢石总!”

真没想到,难题就这样轻松解决,匀山很高兴,回来把借到钱的事一十一五告诉了母亲。母亲听完,愁云密布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当晚,匀山和母亲就住在医院里。

睡前,匀山发现手机上有条未读短信。看到发信人,他才意识到自己慌慌张张忙了一整天,居然忘记通知霁雨。

霁雨在信中说周末想去动物园游玩,问他有没有空。

匀山把自己的事向她和盘托出。得知男友的父亲因车祸住院,她立刻连发两条短信过来。“伯父严不严重,现在怎么样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匀山解释说自己吓懵了,一时忘了。很快,霁雨打来电话,对匀山说了一番安慰的话,并表示明天将请假过来帮他。匀山大受感动,心里像喝了蜜糖。最后,二人道别时已经过了三点。

翌日早晨,匀山七点醒来。

母亲比他早醒一个小时,已经洗漱完毕,连早餐都买了回来。一小时后,隔壁两床的病人和家属陆续起床,房间里再次热闹起来。

睁眼后,匀山第一时间拿起手机,查看是否有钱进账。很遗憾,他什么都没看到。放下手机,匀山心想自己有点焦虑过头;现在才八点多,还没到上班时间,自然没人汇钱给他。

“老老实实等吧,反正着急也没用……”

匀山在心里告诉自己。

同时,母亲也在四处借钱,向家里的亲戚,比如大舅、二舅、三舅和两个姨。

这世上,最折磨人的事情有两件,考试和等待;考试令人崩溃,等待让人发狂。匀山耐着性子,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手机上,生怕错过任何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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