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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 章 春庭失荫,辞旧居(1/1)

“师傅。”

随着一声叫喊,早就已经腐朽不堪的木门被一个少年一把推开。

扑面而来的血腥气,使他下意识的后退一步,阳光顿时涌入阴暗的茅草屋。昏黄的光线下,一个满头华发,身形枯槁的老者正和面趴在泥地上。褴褛的衣衫跟周围的泥地上到处都是黑色的血污,一时无法判别生死。

有一瞬,少年就这样呆滞的望着门内横陈在地上的枯瘦老者。

片刻后,才如梦初醒般呜咽一声,上前抱起地上的人,哭喊道:“师傅……”

“咳咳……”

少年怀中的老者突然剧烈的咳嗽了两声。有黑色的血液不断地从嘴角溢出,滴滴渗开在少年橘黄色衣袖上,格外扎眼。

少年顿住,缓缓看向怀中的人,面上掩不住的满是失而复得后的欣喜:“醒醒啊,师傅。”

老者被摇动的呻吟一声,本来矍铄奕奕的双目被两条凹进肉里的狰狞疤痕代替,看上去有几分可怖。

他嘴唇翁动,已是气息奄奄,“浩然!师傅大限将至,眼下怕是撑不了一炷香了。咳咳……”

老者在少年的怀里连喘带咳,眼看竟喷出一口鲜血。

“师傅,你先别说话了,我去把村东的张回春叫来”

“浩然”老者拉住作势要起身的少年,“你该清楚,师……师傅……这妖毒……不是他能救得了的。”

“那就让他想办法,平时您也没少为他家出力···”

“七年了,该是油尽灯枯的时候了”言罢老者吃力的缓缓抬手,从胸口摸出一个玉牌。

玉牌颇为精美,长长扁扁,金丝裹边,中间阴纹篆刻两个字--常云。

“这是我派的信物,每块玉牌上都刻有自己的名字,你拿着这块玉牌去耶罗城的桃花峪,找常澜掌门。”

老者轻轻拍了几下少年紧绷到僵硬的手臂,“浩然,师傅的命数将尽,你的身世我却未曾向你提及,其实,十五年前,我是在杜康镇,死人堆里捡到你的。当时,你的脐带还连着母体,你的母亲应该是被妖物所害……”

浩然震惊,他第一次在师傅口中听到关于自己身世的‘秘密’。小时候浩然总是被别的孩子欺负,骂他是野种,没爹娘的孩子。

浩然每每都会问师傅,別人都有爹娘,自己为什么没有。师父总是闭口不言。后来再长大一些,他也就不问了。

“我幼时并不喜欢被界师这种门派束缚,拯救世人,维护人界,修习仙法都不是我心中所想,我并没有多少大义跟理想。那些似乎都与我无关,我只想对诗饮酒,泛舟湖上。”

“杜康镇以酿酒闻名天下,那日本是杜康镇开酒节,我偷溜下山,乘兴而去,却不想在赶到镇子时,整个镇子的人已经被妖物屠戮殆尽。目光所及一片狼藉,形状凄惨。随后便闻讯赶来了众多界师,但还是来晚了,在他们口中我才知道,原来是妖界某个大妖在附近渡劫失败,妖力四散引来一众小妖蚕食。所有人散去后,我听到了你微弱的哭声,不知那些妖物对你做了什么?你身上带着浓重的妖气,进不了桃花峪。之后, 每年都我都会带你到不同的庙宇,诵经拜佛,请他们来给你消减魔性。”。

浩然看向手心里已经渐渐隐去的卍字痕迹,恍然明白了什么。顿时,心中愧疚至极,“所以,师父这十五年未能重回师门都是因为我?”

“其实十年前,你身上就已经没有妖气了,是我坏了门规,失去双目又断臂膀,无颜回去……”

像是用尽了力气,老人咳了两声喷出一口鲜血。

血飞溅到了浩然脸上,他惊骇,慌忙用袖子去擦拭老者嘴角不断涌出的鲜血,却越擦越多,浩然全身颤抖,似乎已经预感到了什么,“别说话了,师傅,别说了,我哪也不去,我什么都不想听,求你了,别留我一个人……”

老者看上去疲惫疲累至极,气烟声丝,“浩然,不必伤心,人…终有一死……”

“听话孩子,去找你师叔,他看到玉佩会明白的,只有一直在正途才不会将十年来的辛苦白白的浪费。千万不要被那魔性控制……”

望着缓缓滑落在地上的枯瘦手掌,浩然紧紧抱住怀里那具极尽单薄的身体,想留住那逐渐消散的温度。

“师傅……”

明暗交错的光影里,少年佝偻着身体,泣不成声。

八月流火,知了们卖力的扯着嗓子声嘶力竭着,这个夏末似乎热的有点燥了。

无垠长空下的一隅------白木镇。

人们三五成群在街边的参天古树下避暑纳凉,男人们不是对弈就是斗蛐,女人们聊着闲天,做着女红,时不时停下,轻摇几下好看的熏香檀扇。

正晌午,日头甚是毒辣,做买卖的小摊也都耐不住,早早便收了,只于道路两旁的铺子,门旗招展。

此时并没有谁留意到街角闪出来的人影。

“嘿,浩然兄弟,大热天的晃悠啥呢?不去赌一把试试手气?说也奇怪,难得一天在这街上不见你师傅抓你。”

说话的是一个大胡子铁匠。他身材颇为魁梧,油光光的汗珠子正沿着黝黑的膀子往下滑。

说完又觉得哪里不对便放下手中的大锤,看向正晃荡到他门口的浩然。

浩然听到他的话,只觉身心一震,仿佛穿越了时光隧道,能看到师傅步履蹒跚的从不远处赌房里提着他的耳朵,将他揪出来。恨铁不成钢的长叹;“就算不继承我的衣钵,也至少让我省省心,你这副不成器的德性,怎么能让我走的瞑目。”

这绝对不是一语成谶,师傅原来早就算准了他的命数。

举起手,正午的阳光穿过五指,恍的眼角生疼,就是这只手,他刚才就是用这只手将他胜似父亲的师傅化为齑粉。

“咋了?兄弟,背着包袱干啥?这是要走远路子么?”

浩然并没有理会身后大汉表面关切的话,他不用看都知道他眼底忍不住透露出的好奇。

浩然抹了把脸,迎着烈日朝镇子外走去。

铁匠若有所思的瞅了眼他失魂落魄的背影摇摇头便又忙碌了起来。

浩然清楚,自己整日游手好闲,赘瘤一般。也知道自己一直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太想发财,太想治好师傅的病。但赌博不是捷径,是件丧志腐心的事。你不会发现,当你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时,其实已成瘾难戒。

看到别人嫌恶的眼神,他不是不会难过的,又有谁会真的没有自尊。

他知道,所有虚伪的恭维和例行公事般的招呼不过是冲着敬重师傅几分,不过是因为这镇子里没有像样的界师,更因了师傅总是免费给他们驱魔辟邪。

站在白木峰的最高点俯瞰,整座镇子尽收眼底,青山环抱,绿树芳草。此时日落西陲,座座房屋尽染着橘红色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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