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命运”的开始.（1/1）

时刻尚早。

粗略陈旧的木造建筑杂乱排列着的无法地带，空气中飘浮着独特的沉淀气味。就算如此，走在这已经习惯了的街道上，沐浴着清晨的阳光和空气，让凯伊感受到了亲切与舒心。

——就算是如亲人般的希尔薇娅，住在她家还是会让凯伊感受到一丝不便。已经生活了将近2年的无法地带，早在凯伊的心目中成为了另一个家。

作为大陆最大的城市及商业中心，莱茵戈尔德的面积非常庞大，分为几个地区。例如商业区，旧城区，教堂区，等等。以及，包括了凯伊现在站着的无法地带的红灯区。

相比于繁华，干净，治安又好的其他区域，红灯区可谓格格不入——腐旧，肮脏，治安又差。

莱茵河的丰富水源滋润了莱茵戈尔德，带来了水运的便利。但这些并不适用于红灯区——莱茵河将红灯区完全从其他区域隔开，形成了天然的墙壁。像是一个巨大的监狱，防止里面的危险分子们跑到外面危害到其他区域。

住在红灯区的人分2种，一种是尽是做一些违法勾当的黑帮，以及处于合法与违法的灰色地带的佣兵。两者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处得相安无事。或者说，黑帮完全不敢招惹佣兵，而佣兵们为了持续稳定地接受委托，也不会做出随意攻击黑帮来降低自己评判的蠢事。在这种微妙的平衡下，红灯区和无法地带不仅没有走向自灭，反而发展了起来。按照人们的话来讲，这里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找不到的。

走在破旧却熟悉的街道上，凯伊遇到了同行，也就是其他佣兵。以前跟凯伊有过节，被狠狠教训过的佣兵远远绕开或者直接转身逃跑；跟凯伊关系好的，受到过帮助的佣兵们则是前来热情地打招呼——毕竟这里也是人生活的地方，周围不可能全都是敌人，也有不少关系好的佣兵。

面对这几天为何看不到人的提问，随便找了个借口敷衍过去后，凯伊来到了无法地带的佣兵协会莱茵戈尔德分部。然而，别说是今天的委托，连明天，甚至之后几天的委托都已经被人抢走一空。

这倒也在预料之中。要是平时的话凯伊可是摸黑爬起来到佣兵协会莱茵戈尔德分部来抢先拿到报酬高的委托。虽说佣兵们聚集的无法地带如其名是无法无天的区域，但还是有最起码的规则。其中之一就是不许抢走别人已经接受了的委托，以及不能在接受委托的佣兵协会分部的建筑里打架。除此之外还有几条只要是佣兵都会遵守的不成文规则——比如不攻击与委托无关的人，一旦接受了委托就不背叛委托人等等。就算是无法无天的佣兵们也会遵守这些规则。理由非常简单——要是连这些最起码的规则都没有的话，估计也没人敢来委托了。那么佣兵们也没法活下去。

住在希尔薇娅的家里几天后回到无法地带，让凯伊产生了一种回到故乡一般的亲切感——同时又萌生了想要摆脱这种环境与生活的念头。毕竟当佣兵不是长久之计，凯伊需要一个正式的，符合社会规范的合法工作。

想着想着，凯伊来到了一间破旧昏暗的小屋。

这里是凯伊在无法地带里生活的地方，也就是凯伊的家。

从窗户照进来的晨光，照亮了几乎没有任何家具的房间。作为唯一家具的床上，铺着不知多少年没洗过的床单和单薄的被子。地面和墙上到处都是血迹，表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好几次激烈的战斗。血液腐败的味道，与铁锈的味道相混合，在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独特臭味。

这种在别人眼里白给都不要的破旧肮脏的小屋，对于佣兵来说却是不可多得的避风港湾。就算破旧但也能够遮风挡雨的小屋，相比于风餐露宿可是强了太多。凯伊也是拼着性命从好几次前来抢夺的佣兵们的手中护住了这微不足道的小屋。

然而，凯伊不想继续在这种环境里生活。

倒不是讨厌这个小屋，只是这种环境并不适合風音——对于凯伊来说最为重要的人——的生长环境。

所以凯伊才会用上自己所有的当佣兵赚来的钱，将風音送进了王立蕾普伦学院。让她接受良好的教育，在舒适的宿舍里生活。而这种环境，别说是让風音来看望凯伊，连凯伊都会阻止風音前来。

再加上这几天在希尔薇娅的家里生活，让凯伊更加迫切希望能够离开现在的环境。

要是之前，这或许是做白日梦。但现在，是很有可能实现的期望——凯伊在几天前救了一个人，摆脱了生命危险后，那个人说要报答凯伊，就是接下来凯伊要去见的人。

再次环顾了一下小屋后，凯伊来到了莱茵戈尔德的商业区。约好见面的地方——本莱德酒店就位于此地。

来到商业区，跟无法地带完全就是两个世界——耸立的高楼，繁华的街道，来往的人群，热闹的气氛，都是那么的有活力。不像无法地带那样又阴暗又死沉，还到处充满着杀气。

离开繁华吵闹的大道，凯伊来到了一处幽静的区域。虽然同样是在商业区，但这个区域不同于其他商业区的热闹繁华，异常安静。

这里是莱茵戈尔德地价最为昂贵的地方。位于此区域的都是些豪华酒店和跨国大公司的总部。来往的人们都是贵族或者受到良好教育的成功人士，行为举止大方又绅士。

凯伊来到了目的地——是一座突破天穹的高楼，外壁全都用玻璃装饰，豪华又庄严。不愧是豪华的酒店的代名词，外观就已经充满气派。

先照着玻璃确认了自己的仪表——凯伊当然知道这种高级酒店要是衣衫褴褛的话会被赶走。甚至没穿外套都会被拒之门外。

凯伊现在穿着的是黑色裤子加黑色休闲西装外套。里面是没有图案的白色T恤。虽然不是很正式，但也够端正了。而凯伊这才意识到为什么刚才走在无法地带的时候那些佣兵们用好奇的眼神看着自己。跟那些全身脏兮兮的佣兵们比起来，凯伊现在这一身可谓是鹤立鸡群。

苦笑了一下后，确认自己的仪表没有任何问题。凯伊向酒店的正门走了过去。

向门童说明了来意，并出示了对方用SIRIUS发过来的邀请函。门童确认了凯伊的名字和邀请函后立即毕恭毕敬的将凯伊引向了里面。

进到酒店里面，大厅是正六边形的带有魔幻感的构造。大厅里耸立着许许多多发出异彩的魔石。将如梦似幻的气氛营造得淋漓尽致。

——凯伊也不是没有见过大场面。曾经作为世界上仅有11名的大魔法师的弟子，跟着两名大魔法师参加过不少派对。大场合大人物也见得多了，倒也没紧张。只是内心感叹这家本莱德酒店竟然比自己参加过的任何派对场地都要豪华。

径直穿过大厅，门童领着凯伊站到了一个专用电梯前。

“这是顶楼露台专用电梯。只有客人才能乘坐，请恕我在此告退。”

“知道了，谢谢。”

门童离开后，凯伊在周围的众人们投来的羡慕目光之下，走进了电梯。可见这家酒店的顶楼露台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的，虽然能来到这家豪华酒店的已经不是一般人级别了。而在这些身份地位高的人里面，也只有身份最顶级的人才能使用这家豪华酒店的顶楼露台。

凯伊走进电梯，将SIRIUS的邀请函扫在了专用的扫码器。扫码器发出哔哔的声音，红色的指示灯变成了绿色，电梯的门自动关上，并开始上升。

随着电梯上升，周围的风景逐渐降低，视野逐渐开阔。渐渐的，就仿佛是整个人上升到了云端。极目望去，莱茵戈尔德无边无际的城区绵延到天边。

那种感觉，真的让人心旷神怡。有一种游离于天际的感觉。估计这就是人们那么迫切希望翱翔于天空的理由吧。纵使在这个使用魔法是理所当然的世界，只有风系魔法拥有飞行能力。

还没怎么享受这高空上的视角，叮——的一声电梯到达了顶楼露台。

当凯伊略带遗憾地走出电梯后，被眼前的光景更是吓了一跳。

——是奇花异木盛开的空中庭院。绿树成荫，鲜花漫开，鸟儿脆鸣。温暖的阳光和绿茵处处显示着春天的气息。很难想象，在满是钢筋和水泥的高楼大厦上，能够营造出这么一份接近大自然的空中庭院。

莱茵戈尔德的商业区到处是耸立的高楼大厦，但周围没有任何一栋楼比这空中花园还要高。就仿佛真的是身处一座脱离世间的天空之城。

有一条用大理石铺盖的道路穿过空中花园，延伸到不远处极其优雅的亭子。

凯伊走了过去。

亭子里坐着一名妙龄女性。稍微卷起的长发演绎着成熟的气息，蓝色的眼瞳锐利又带有知性。身穿一件经过精心裁剪突出女性漂亮锁骨的衣裳，很好的搭配她胸口的宝石项链。浑身上下充满着高贵的气质。

“哦？这么快就来了？”

妙龄女性察觉到了凯伊，转过头说道。

凭外表印象，凯伊觉得妙龄女性大概是25岁左右。不过她的声音比起她的外表更加沉稳，有种令人不寒而栗的魄力和威严——或许，她的身份远不止贵妇这么简单。

“也就提前15分钟到了而已。这么说的你才是来得太快了吧？”

凯伊丝毫没有被妙龄女性的气势压制住，淡淡地反问道。

“毕竟你有恩于我，我当然要比你提前到了。坐吧。”

妙龄女性的态度举止却跟她说的话相反——没有那种在救命恩人面前的矜持，反倒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凯伊也没有计较，坐到了对面。

大理石制的桌子上摆放着各种山珍海味，连凯伊坐下后抿了一口的红茶估计也顶得上他一个星期的收入了。

“先吃吧。吃完再谈正事。毕竟这都是为你准备的。”

妙龄女性大方地说道。

凯伊也没有客气。拿起刀叉开始吃了起来。

“——哦？没想到你小子不仅懂得餐桌礼仪，还挺熟练的。”

这种豪华大餐，吃法也非常讲究。严格规定了用什么餐具来吃哪个料理，甚至连吃的顺序都有规定。就算那些有钱但缺乏教养的暴发户吃得起这种豪华大餐，也不知道从何下手。而凯伊丝毫没有迷茫，也没有犹豫，仿佛是习惯了这些大餐一样。看着凯伊按照正确的顺序，使用正确的刀叉吃着佳肴，妙龄女性露出了富有深意的微笑。

“怎么说呢，以前发生过很多事情。”

凯伊也是一笑而过，没有多说什么。

——就这样，两人在位于市中心的空中庭院里享受起了难得的清幽和美食。

“说吧，说出你的要求吧。不管什么都可以，我会尽量满足你的。”

当凯伊享受着午后红茶的时候，妙龄女性先打破了寂静。

然而，说出这句话的妙龄女性语气里却没有与内容相符合的温暖和恭敬，而是带有一些高傲和冷漠。

——凯伊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喝着午后红茶，保持着端正的坐姿。漆黑的眼瞳注视着妙龄女性。

“你是在心里盘算着多少的金额才是我既能拿得出，而你也觉得不亏的价格是吧？关于这点你就不用操心——”

妙龄女性带上了微笑。

“——想必你已经看了出来我的大概身份，我也是为了让你知道这一点才约在这么高级的地方见面。所以，觉得你救下的我这条命值多少钱，不用客气，就尽管说出来吧。”

凯伊也轻轻地笑了笑，终于开口了。

“我不要什么钱，我只不过是在偶然的机会救了你，恰好那时候我路过那个地方罢了。况且不劳而获容易到手的金钱，也会容易飞走。再说了，你自己先提出用钱来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不就等于以金钱来衡量你自己的生命吗？还是说，对你而言，连自己的性命也是按照价钱来衡量的？”

这就是凯伊这几天住进希尔薇娅家的理由——几天前，凯伊完成委托后回到无法地带的路上，遇到了几个刺客追杀眼前这名妙龄女性。凯伊从刺客们的手中救下了妙龄女性，但刺客们的实力确实不凡，凯伊也受了重伤。因为凯伊付不起昂贵的医药费，把妙龄女性安顿到了医院后去找了希尔薇娅，让她用光系治愈魔法给自己疗伤。然后希尔薇娅就以安心疗养为由让凯伊硬是住在了她家。

“说得好，你小子三观倒是挺正。”

妙龄女性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突然身子往前一探，就要在两个人的鼻子快要碰撞的地方停了下来。

“既然你不要钱，那想要什么？能把那么一群专门的刺客打发掉，说明你的实力不凡。难道希望我的家族给你写个推荐信，直接晋升到上级魔法师？”

“那也不必了，魔法师什么的，我根本就……”

凯伊的表情变得有些悲伤。

“那你想要什么？”

因为两个人的距离非常近，妙龄女性身上的香气刺激着凯伊的鼻子。感觉有些恍惚。

“——给我找一份正式的工作吧。只要在这个城市里的话，什么工作都行。”

凯伊说出来的愿望朴素得有点离谱。

“你确认？只要那么简单的愿望就行？”

妙龄女性也感到不可思议，吃惊地反问道。

“嗯。”

凯伊点了点头。

“我劝你还是好好想一想。不是我自夸，能掏出让你一生都不愁花的钱，或者让你摆脱平民的身份当个能受到特别待遇的宫廷魔法师，我都有能力满足。现在你做出的决定会完全改变今后的人生。这种机会，你的人生里不会再有第二次。”

“你说得没错。但我现在需要的只是一个正式稳定的工作。除此以外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

凯伊的回答出乎意外的平静，反而让她睁大了眼睛。

“好吧。毕竟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答应了。不过在那之前，我可以听一听理由吗？为什么一定要在莱茵戈尔德找到工作？”

“——我有个妹妹，在王立蕾普伦学院上学。为了照顾她，我不能离开这个城市。”

“你有个妹妹？我怎么不知道？”

妙龄女性吃惊地反问道。

“我好像没跟你提起过有关我家人的事情吧。”

“哦，也对。”

——见凯伊没有意识到自己话中的破绽，妙龄女性急忙转换了话题。

“——那你是为了赚到妹妹的学费以及生活费，并且想要近距离照顾她才要在这个城市找一份工作？”

“没错。”

“这就简单了——你只需开口要一个你们兄妹俩一生都不愁花的钱就行了。在泽菲迪亚大陆，居住在城市的平民一个月平均收入是1万奥隆（Aurum）。你们兄妹俩每人一个月花10万奥隆绝对能过上比起一般人舒适悠闲的生活了吧？这么算下来1年也就240万奥隆，100年也才2亿4000万奥隆。对我来说几亿奥隆什么的都是小意思。”

从她口中说出来的数字明显是让凯伊吃了一惊。但凯伊还是摇了摇头。

“谢谢你这么替我着想。你说的那个我也不是没考虑过。只是觉得那样的人生没有意义。曾有一段时间我虚度光阴，是妹妹让我的人生重新变得充实。我只是在偶然的机会下帮了你一把而已，一开始并没有图什么回报。不过从看你穿的衣服啊，能在这么高级的地方用餐什么的看得出来，你是名门贵族家的千金。所以我稍微萌生出一点贪念了——只要能把妹妹照顾到毕业，直到她自己能够自立为止我还留一条命赚钱供她上学就行了。”

凯伊说的缓慢，眼睛里却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很好，我很欣赏你——”

妙龄女性带上了愉快的笑容。

“——我答应你了。还有，看你为人真诚，不贪图地位呀财富什么的份上，我再给你追加一份奖励吧。”

“奖励？”

凯伊微微斜歪头表示疑问。

“——王立蕾普伦学院附近的住宅区，有一座我名义下的房子。以前为了方便一个亲戚的孩子上学买了下来。现在那个亲戚的孩子毕业了，房子也空下来了，就送给你好了。”

“真，真的吗？”

听到这里，凯伊欣喜若狂。

——要是这样的话，就不用继续住在希尔薇娅的家里给她添麻烦了。凯伊本打算拜托这名贵妇找到一个正经的工作后，攒够了交押金的钱后再租个房，从希尔薇娅的家搬出去。看来现在都不用等到那时候了。

“当然。看你那落魄样就知道连个固定的住处都没有。那个住宅区离王立蕾普伦学院很近，附近住的都是学院的学生以及教职员，环境和治安都很好。你们兄妹俩住在那还可以省下宿舍费用，房子里家具什么的应有尽有，不用再花钱去买。”

“谢，谢谢你。”

凯伊有点受宠若惊，但还是藏不出高兴的笑容。

“你说谢谢的话咱们的立场不就倒过来了吗？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向你报答。该说谢谢的人是我，不是你。”

“都说了，救你只是偶然。”

“好了，就不废话了。给你找工作的那件事吗，我会尽快搞定以后往那个房子里寄信过去。相信我，3天之内给你搞定。还有——”

妙龄女性从一眼就能看出是天价的镶钻皮包里拿出纸和笔，用纤细的手快速写了几行字。

“——这是地址。现在就去看看吧。房屋转让合同我会在给你搞定工作之后一起寄过去。你只要在那份合同签上名后拿到市政大厅，那个房子就是你的了。”

凯伊接过纸条后准备离去。

“——你不问我名字吗？自己救了什么人至少要知道一下吧？”

妙龄女性对着凯伊的背影说道。

“不用了，要是知道你是谁了的话，我怕以后遇到困难会想着找你帮忙，而不是自己去解决。我不想让自己变得软弱。”

凯伊转过身回答道，表情坚定。

“是吗？那再见。”

“不不不，我想咱俩不会再见面了。我这种平民能跟你这样的身份高贵的人坐在一起吃饭喝茶，估计是再也不可能了。你也以后小心点，不要再去那种危险的地方了。”

凯伊转身对妙龄女性露出了阳气的笑容后，头也不回地走掉了。步伐之中没有一丝的犹豫。

“哼，我们肯定会再次见面的，凯伊·卡维杰(Kay Caviezel)。”

留下来的她自言自语，带上了有些诡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