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飘飘欲仙（1/1）
会客厅里挤满“迷妹”，像是要开批斗大会。庄主身靠一棵发财树，被啄的胳膊缠满纱布，像个落难的越狱兔，轮椅平放成卧铺。
“庄主，人带到了。” 短发管家一句话，庄主直接变结巴。
“扶、扶、扶......” 他紧张地吩咐左右两个“护法”。
“咋的，抱病啦？” 勤洛哈哈大笑，肩上的寒眦抖了抖羽毛。
“全算工伤，啥病都报。” 庄主呵呵一笑，“证据已收整完毕，你俩涉嫌‘洗地’。认清形势，放弃幻想吧。”
“你还有没有完？” 勤洛不胜其烦，一下高速就莫名其妙，现在更是一地鸡毛。“我很忙，知道吗？卡里天天有进账，坑我的美女排成趟......来这儿是看不得你家老太太那可怜样！”
“是吗？” 这时屏风后走出一人，由仆人搀扶，迈着碎步，一露面就盯着勤洛和诗玟，深邃的眼睛像要吃人。
“你没事啦？” 诗玟历经困险而热情不减。
“嗯！” 老太太表情先扬后抑，“你看不得什么？” 她坐派像个青衣。
“我是可怜你一把年纪在我车上磨叽，才跟你玩这场无聊的游戏。他们无知你无义，陷我于这满是铜臭的肮脏之地。” 勤洛说得很解气，“给大伙看看你拐杖上的车漆！”
老太太笑得极其神秘，这就是你们来这里的真谛。阿巴山里更加乖戾，我这点事算不得离奇。
“你到底是谁？！” 勤洛前所未有地警觉起来。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老太太微笑着，“但助人即助己。”
众人懵然。
“奶奶你说啥呢？” 庄主亦听得一头雾水，“我爸从小就告诉我，‘只要听傻了，你就揍Ta，那指定不是什么好话！’ 机会来的这么快，我咋跟你儿子交代？”
“离我远点！” 老太太呵斥道：“整天无所事事，招猫逗狗。看看你这臃肿的胳膊肘！”
保安们得令，喜气盈盈。端起轮椅就跑，要把庄主往外倒。
“哎？哎？我可爱的奶奶？” 他立即卖乖，“我还不如一盘剩菜？”
“给你个机会，将功赎罪。” 老太太伸手示意把庄主先放下，让他说说刚才的调查。
老太太这一出手，就听“扑棱”一声，勤洛肩上的寒眦立刻拍打着翅膀，飞到她手腕上。“上次见到你，还是在梦里。” 老太太似在跟一个陈年老友叙旧。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寒眦张嘴说话。
老太太潸然泪下。
庄主把刚才端过他的保安数落个遍：“你们这执行力，早晚得嗝屁。” 他骂队友是垃圾。
“奶奶，你看。这、是、啥！” 整理完仪容，他右手一触，屏风秒变幕布。
大伙都把目光投向开始播放的监控录像。
附近的一个北路口视频画面显示，在勤洛的黑车抵达前二十二分钟，有一辆灰黑色的越野车先行驶来，停在何处不可知。四分钟过后，丢失金井盖区域的监控设施便遭到攻击破坏。又过了六分钟，一南路口监控拍到车辆从那疾速离开。
“螳螂捕蝉，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来‘善后’的。难脱蝇营狗苟之嫌！” 庄主指着勤洛和诗玟。“经过我们废寝忘食、加班加点地用量子计算机对灰黑色车辆进行3D模拟、动态分析、外观剥离，和保守猜疑，最后一致认为：该车来去底盘高度的变化差，就是由一个同等黄金井盖的重量造成哒~”
“就这么点破事，让你说的天花乱坠！你在拉风投，还是出风头？” 老太太忿忿起身，随手拿起一个盛茶的青莲白玉盏，直接仍在这个油嘴滑舌的孙子身上，“每条路不都掩埋了精度冠绝宇宙、卫星自动值守、防黑抗磁暴、8核不睡觉的地磅吗？没去对比监控调取数值吗？”
“比对了，吻合。” 庄主捡起茶盏，其上的睡莲仍在酣眠。
“数据抄得准不？” 老太太目光如电。
“逢考必过，不会有错。” 短发管家毕恭毕敬，“我拿我侄子的发量和我大哥的性命做担保。”
“你咋不拿我孙子左腿保一个？” 老夫人蔑视完，又看向正在给保姆系围裙带的庄主，“这不就完了吗，拐弯抹角的干啥？” 此话分贝过高，她的头嗡嗡作响。
众人噤若寒蝉，心里发慌。
“那个......” 诗玟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倒放一遍车身正面？” 她对庄主商量道。
“你......说啥？” 庄主耷拉的眼皮费力地向上一挑，“那个粗鲁的女人跟我搭讪了。” 他脏笑道。
老太太深感颜面扫地。她右手一挥，掩面而坐。手腕上正在打理发型的寒眦瞬间起飞，直奔庄主。
“放！快放！” 庄主裤子都吓变色了。
寒眦觉得无趣，调头落在诗玟的心上。
随着画面再次投在幕布上，诗玟聚精会神、心无旁骛地盯着车里看，口型像一直在说“混蛋”。
“啊？这......” 勤洛看诗玟一本正经，也好奇起来。当他瞄上去，突然觉得那车似曾相识，“这不就是老夫人，” 他看着老太太，“你在我们下高速的时候说的，走在我们前面、面目可憎的那两个人吗？”
老太太面无表情、波澜不惊。众人认为勤洛病情加重，在痴人说梦。
诗玟挤眉弄眼，却再也无法获取更多二人的体貌特征。因为这车的前挡风玻璃贴了一张不合规的隐私膜，透光率太低，远小于70%。只能模糊地看个大概，剩下的全靠猜。
“这两个人......像不像那天追赶你的？” 诗玟提醒勤洛，“就是那晚我跟你说的、新闻里穿黄色T恤和白色POLO衫的那俩？”
“从桥上往下看的那俩？” 勤洛说完，也反复细看了几遍。但那玻璃确实过滤了不少细节，他觉得有八分像，不十分肯定。
“不会这么巧吧？” 勤洛、诗文面面相觑。
“看吧看吧！” 庄主大喊大叫手乱摇，“我就说两波一伙的！带走！” 他示意保安快动手。
“荒谬！” 老太太拍拍桌角，“闹够了没有，你要幼稚到什么时候？” 她屏退左右，把众人支走，只留下勤洛、诗玟、寒眦和那条狗。
“万籁此都寂，咱们没啥间隙，借着安静，聊聊人性......” 老太太靠近勤洛，席地而坐。
勤洛要把她扶到座位上去，却被婉拒。“赶鸭子上架，这么玩是吧？” 他无可奈何地蹲下，“您能不能告诉我，如何实现物理避躲？”
“山长水阔，” 老太太无意多说，“哪有这种高端操作。”
“您快别演了~” 诗玟也凑到跟前，“当初我俩看您可怜，合着您是觉得我俩好骗？”
“红酥手，黄縢酒，三巡过后解千愁~” 老太太和颜悦色，似要引吭......高歌~
“寓情于景。” 勤洛看着她的天庭，“爱美成性、依赖酒精。烘托了隐者顾左右而言他的尴尬处境。”
角落里的猎獒又跟寒眦厮打起来，可能是肉劲已过，它开始扯着嗓子叫嚣。
“这就是人性。” 老太太费力从地上撑起来，“它俩继续干，咱们去吃饭。” 说完让二人搭手搀一搀。
......
“哇哦~” 进了餐厅，勤洛不禁感叹，“别墅的夜宵是如此的浪费铺张，这么多四菜一汤！”
这顿饭的意义无需多说，管家、司机、老中医，都被破例邀上桌。
“玉米羹不错。” 勤洛喝着连连称赞，“口感浓郁，虾味十足。”
“虾在哪呢？” 庄主也盛了碗，喝了两勺，到处捞找。
“老杨！！” 老太太怒叫五星大厨，秃头管家赶紧跑去催促。
“怎么了？老夫人。” 老杨带着大高帽，面带赔笑，“煎饼果子来一套？”
“没大没小！” 老太太批评道：“不是三令五申，饭菜不准用科技吗？这汤里半个虾皮都没有，哪来的虾味？”
“没放啊。” 老杨委屈地看了眼短发管家，“他跟我说，扣下的越野车里有散装的小龙虾。让我去划拉划拉，看看能做点啥。”
“然、然后呢？” 诗玟汤匙猛然一扔，抬头发怔。
“然后，” 老杨边说边比划，“然后我看那虾品相太次，上桌掉链子。索性直接烘干打粉，汤葬，撒羹里了。咋样？” 他洋洋得意地看着诗玟，“亲，给个评价！”
“真的假的？！” 没等诗玟求证完，勤洛已经侧身开吐了。
“质疑我天赋~” 老杨兴冲冲地递给她半包粉状物，“还剩这么多，省着点挥霍。撒面包上边吃边烤，味道不输鲜虾堡。”
诗玟干呕起来，“疯了吧？！” 她看着厨老杨，“这是我的晕吐物！” 她以为此话一出，会众人陪吐。
意外的是他们非但嘴没停住，反而往各自碗里添油加醋。
这时庄主看着诗玟，“喝得就是二次发酵，那叫一个地地地道。”
“哇......” 诗玟也张嘴出货，气势不输勤洛。
勤洛漱了漱口，回过味来，“这是幻象，一群孽障！” 说着他拉起诗玟就往外跑。
“拦下！” 老太太大喝一声众人忙，十来个女佣在门口摆成一堵人墙。
“是你们逼我的！” 勤洛觉得十拿九稳，马步扎得泣鬼神。
“老弟，老弟！” 庄主一看勤洛要开大，立马叫住他，“别挣扎了！”
“你在跟我说话？” 勤洛三脚两步，从蜀到吴，“是不是找打？”
“玩笑一场，何必动不动就魑魅魍魉。” 老太太张开双手往下压，笑着招呼二人坐下，“我知道你们此行去哪。你如此冲动而朴拙，到了也是十死九活。”
“我去过那里。” 勤洛不由分说。
“今非昔能比。” 老太太像了解得更多。
“你到底是谁？” 勤洛复问。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老太太依旧如是说。
“亮个真身如何？” 勤洛穷追不舍，想一睹她本色。
“所见即所得。” 她从容喝羹防烫舌。
“您快别喝了！” 诗玟的手挥舞得像个招财猫。
“他们逗你的。” 老太太笑得汤直漏。
“不是你的小龙虾粉。” 老杨也合不拢嘴，“是我们的金钱虾粉。”
“到底是怎么回事？” 勤洛觉得今晚一直在被这些无事生非的人戏来耍去。
“我命司机和管家去把车洗了，他们一开车门说谁拉里了，强烈地刺激到他们身体了，于是就商量这么投桃报李了。” 老太太正襟危坐，“本来我还授意老中医，给这位姑娘检查下身体。但老朴年近期颐，已舍命连救两人，恐难再肯。” 说着她看着左边的朴医生：“我猜得准与不准？”
“愿意绵薄之力。” 老中医一副鞠躬尽瘁的样子。
“不劳您费心！” 诗玟于心不忍。
“手拿把掐。” 他倔强得很。
“那这事儿可交给你了。” 老太太拍板之后，转桌切题：“今天二位帮我渡了劫，又被捉弄得差点吐血，作为报答也好，补偿也罢，我打算送你两件奇葩。”
“无功不受禄，” 勤洛拨不开迷雾，“以你的天资与建树，何须我等相助！我心里没谱，越来越糊涂。现在又让我伸手，我开不了口。”
“我家这么多宝藏，你一样都看不上？” 庄主觉得他在装。
“那就选你吧，你最奇葩！” 勤洛说他像滂臭的大王花。
“好啦好啦。” 老太太郁郁寡欢，不再深劝，“吃饭。”
......
狭长复古的房间里月光皎洁。老中医给诗玟一顿望闻问切，药熏、艾灸、拔罐混搭和谐，推拿到位各种捏，主打一个生离死别。
“合着忙乎半天，是送我升仙！？” 她肝儿颤。
“主一个打生，离死别。懂吗？”
诗文疼得叫苦不迭，您这医术像祛邪，我还深爱这个世界，真不想化蝶。
老中医闻声停手，稳如老狗。“你方才的嚎哭，句句中气十足，力压后山母老虎。” 他微笑着抓了抓白髯，拧干上面的虚汗。
“搞定了？” 诗玟下地跑了跑，确实轻松了不少，像50斤的扁担被卸掉。
“小事一桩。” 老中医往扶椅上一躺，喝着余温尚存的蝎子人参酒润肠。
“那我出去啦？” 诗玟彬彬有礼，恭敬作揖。
“壶中若是有天地，又向壶中伤别离。” 老中医挥手示意，“别哭哭啼啼，少吃油腻。你汗味刺鼻，必是便秘多屁。”
“系~” 诗玟被一语中的，两只手尴尬的像织毛衣。
......
凌晨四点的景象，是浓雾茫茫，天蒙蒙亮。老太太一行人前来叫二人起床。
“我说，你们是富贵命吗？” 勤洛五官挤在一起，极不满意，“属猫的啊？这都什么猫病啊？”
“等太阳出来你们就难走了！” 庄主边说着边吩咐保姆打下手。
“别！不用！” 勤洛慌拒美意，“一直自食其力，从不坐以待毙。” 他强颜欢笑，待客之道如襁褓，逐客之道像癫佬。
“你不明白这里的道道。” 老太太看他哑笑，便开导：“从密室出来，是不是觉得空气炙烤？”
“密室温度零下，院里其实没变化。只是内外温差大，显得它热辣。” 勤洛并不惊讶。
“你怎么确定这是你的理智，还是自以为是？” 老太太说这里过了半夜十二时，温度直接破四十，白天可达五六十，蚂蚁出门变干尸。
......
勤洛和诗玟被众人簇拥着来到车前，猎獒热的一路垂涎。皇上不急太监急，大伙面对分离，像被阉割了般唉声叹气，但高温来袭掉层皮，挽留难再提。
庄主被奶奶推着来到二人面前，“我奶说有两件东西与你们有缘。” 他像在下圣旨，昂头吊着嗓子。
勤洛怕上当，拒不受让。
庄主表示奶奶没扯犊子，要么接收福祉，要么在这晒死。
诗玟跳上主驾位，正常人谁遭那罪，大难临头各自飞，不想再跟着倒霉。
盛情难却，勤洛只好接过老太太递来的寒眦。
秃头管家呈上一个长方体血檀宝盒，其上缠有瑰异的浮雕。
勤洛打开盒子一看，不禁后腿几步，直接将其扔了出去。
司机眼疾手快，来了个空中接力。
“这个不是给你的。” 老太太让司机把宝盒内晶莹剔透的水晶头骨重新摆好，再交给勤洛。“如果你能活着进入阿巴山，有幸碰到一个金发盖脸的百岁老人，替我把这个交给他。” 她仍心存芥蒂：“告诉他，这是他欠我的！”
“谁欠谁的？” 勤洛看着这如人头骨般大小的水晶头骨，掰扯着“欠”的本意。
“太阳的光芒，马上势不可挡。” 老太太看看天上，说得有些凄凉。
司机见势着急忙慌，引导诗文来到庄园东侧的一条深巷。
深巷尽头是一个发射场，里面躺停着一个弹射仓。车一开入立刻被校正方向，车内物品安然无恙，但是车头已然开始朝上。勤洛、诗玟心发慌，四目空洞向外张望。
众人挥手作别这对苦命鸳鸯，惟愿此行别再是悲催的迷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