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没有挑战的人生（1/1）

等待答复的时候，李唐请仪国国君吃饭。

他来得匆忙，午饭还没吃。

仪国国君非常愉快地答应了，并提出要尝一尝李唐的绝活：烤鱼。他听庞飞虎兄弟说，烤鱼有着其他食物无法达到的美味，不尝一下太可惜了。

李唐警惕性不足，没意识到其中的坑，答应了。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了问题：这货太能吃了，根本来不及烤。辛辛苦苦刚烤好，送到他手里，眼睛一眨，整条鱼就只剩下鱼骨。

“你他么……前世是猫吧？”李唐气急败坏。

因为行动不便，选择了烤鱼而不是去捕鱼的李左车也一脸懵逼，后悔自己多情，想感谢仪国国君的礼物，主动来烤鱼。他转着眼睛，考虑是不是要装伤势未复，遁去休息。

“这……不是很简单吗？”仪国国君憨笑着，尴尬地摆弄着手里的鱼骨。“我在吃东西上面的确有些天赋。”

李唐哭笑不得，立刻亡羊补牢，命人拖一只羊来，现宰现烤。

仅靠鱼，肯定赶不上这货的速度。

好在仪国国君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只想尝一尝烤鱼的味道，没有要求全是烤鱼。他一边吃一边和李唐闲聊，口齿清楚，毫不耽误。

“李兄，我跟你商量个事呗。”

“说。”李唐心情不太好。

“这一战，我仪国吃了大亏。如果宁国来伐，应付起来可能有点困难。你能不能伸出援手，拉我一把？”

“我怎么拉你？”

“到我仪国去，协助我作战。你放心，我不让你白帮忙，给你双倍俸禄。”

李唐瞅了仪国国君一眼，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立刻拒绝。

如果有机会去仪国，了解一下仪国的实力，并且给宁国找点麻烦，不仅他可以得利，杜国同样可以得利。理论上，杜国国君没有反对的理由，他也没有。

但是，他和杜姜刚刚杀了孙海、孙兵父子，仪国诸将又大多是孙海的弟子，这个仇结深了，突然去仪国帮忙，怕是有麻烦。

“你是不是担心孙氏？”

“有点。”李唐说道：“双拳难敌四手，好虎也怕群狼。孙氏在你仪国势力那么大，万一他们一起上，我们可对付不了。”

“这点你放心。”仪国国君难得的放下了手里的食物，抹了抹嘴。“换了别人，的确不行。可是你和我姐去，肯定没问题。一来你杀孙海是报杀父之仇，而且是堂堂正正的决斗，没人能挑你的毛病；二来我姐那武艺高得没边了，就算有人不服，也不是她的对手。”

“你今年多大？”李唐瞥了一眼仪国国君那肥硕的肚子，对他的自来熟很不爽。

“十七，比我姐小两个月。”

“你他么……十七？”李唐眼珠子差点掉地上。

“千真万确，不信你可以去问我姐。”仪国国君嘿嘿笑道：“当初先君在时，还想让我和她结娃娃亲，可是她看不上我，直接拒绝了。当然，那时候我们都还小，她虽然长得高一些，却也没想到会长这么高。要不然……”

“要不然怎么了？”杜姜突然出现，阴森森的说道。

仪国国君吓得一哆嗦，差点坐地上，回头看了一眼杜姜，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要不然就没人敢欺负我仪国了。我会让你做大司马，指挥我仪国所有的军队。”

“且，谁稀罕。”杜姜翻了个白眼，走到李唐身后，使了个眼色。

李唐会意，对仪国国君打了个招呼，将手搭在了杜姜肩上。“尿急，我去解下手。”

“嗯嗯。”仪国国君点点头，眼神中透出一丝男人才会意会的狡黠。

李唐装作伤势未复，行动不便，由杜姜扶着，走到一旁，避开了仪国国君的视线，撩起衣摆，解开了腰带，开始放水。他的确尿急，并不完全是说谎。

杜姜将脸转向一旁，轻声说道：“阿爹答应了。”

“嗯。”

“你不意外吗？”

“我去说，也许不行，陆俊去说，肯定行。”李唐轻声笑道：“那些人虽说还是杜国封臣，但他们更愿意听陆家的。陆俊让他们放人放车，他们不会不给面子。”

杜姜叹了一口气。“这杜国还是杜国吗，都快变成陆国了。”

“暂时还不会。”

“为什么？”

“因为有你。”

杜姜白了李唐一眼。“跟你说正事呢，光说好听的有什么用。”

“我说的就是正事。”李唐放完水，系好裤子。“你知道为了那份军功簿，大司马有多为难吗？”

“有什么为难的？大功四人，他陆家占了俩。”

“人们只记得第一，谁记得第二、第三？他如果不将你我分开，我就是首功，对他来说，这一战的意义就不大了。为了能让陆俊成为首功，他选择了将你我分开计功。可是如此一来，等于打开了你身上的限制，并且以他大司马的身份为你做了背书，以后谁还敢说你是女子，不能征战？”

杜姜愣了片刻，突然反应过来，脸上露出了笑容。“倒是这么一个理。”

“你别高兴太早，他既然选择这么做，自然有办法压制你，不让人抢了陆俊的风头。”李唐轻笑了一声。“但是很可惜，陆俊虽然是个人才，你却是个天才，他是压制不住你的。”

“又来——”杜姜不好意思起来。“我哪有那么厉害。”

“你只是不知道自己的天赋有多高而已。”李唐叹了一口气。“别说陆俊，连我都羡慕。不过嘛，你现在是我的夫人，你的功劳大，我也跟着沾光，这点小嫉妒也就没必要了。”

杜姜翻了一个白眼，却掩饰不住嘴角的笑意。“油嘴滑舌。”

“现在正好有个机会。”李唐将仪国国君刚刚的建议说了一遍。“我还没答应他，想听听你的意见。”

“你觉得能行？”

“如果能压制住孙家，我觉得能行。对你，对杜国，都有好处。当然，对我也有好处。在杜国，我只是锦上添花，到了仪国，我就是雪中送炭了。孰轻孰重，是个人都分得清。”

“锦上添花？雪中送炭？”杜姜琢磨了一会。“我知道锦，雪又是什么东西？”

“……”李唐想了想，挥挥手。“这就是个俗话，不重要，领会精神就行。”

杜姜点点头。“我觉得你说得有理，去仪国也不错，既有机会统兵作战，又不用看大姐夫那张脸。”

“你不担心孙氏？”

“有什么好担心的？那死胖子说得有理，我们又不是偷袭。谁想报仇，堂堂正正的来就是，没什么好担心的。”

“万一有人明的打不过你，来阴的呢？”

“不是有你么？”杜姜嘴角轻挑。“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阴得过你。”

“我……”李唐恼羞成怒。“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

“能让貉奴为游骑，袭击左右邻居，你说你是怎样的人？”杜姜将李唐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扶着他往回走，同时用手掐住李唐腰间的软肉。“你和真蜜见面的时候，就没做点什么？真蜜那么漂亮的女奴，不用来暖床简直太可惜了。”

李唐雪雪呼痛，低声求饶。“天地良心，夫人，我们清清白白，什么也没做。”

“我不信。等我见了真蜜，一定要问问她。”

“你问，你一定要问，要不然我都不答应。”李唐忽然灵光一现。“你就是因为真蜜才想去仪国的吧？有她袭扰宁国，再加上陆俊在背后牵制，你想输都难。”

杜姜得意地一笑。“哪有那么容易。不过的确有这方面的考虑，如果真蜜能将老弱安顿好，她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一正一奇，宁国也不难对付。”

“有道理。夫人，我就说，你在军事上是天才，天生就应该……”

杜姜指尖用力，打断了李唐。“你不要高兴得太早。如果被我知道你和真蜜……哼哼。”

回到原地，杜姜走了，李唐婉转的回复了仪国国君。

原则上，他们可以接受邀请，但具体的细节还要再商量。

仪国国君大喜过望，拍着胸脯说，只要李唐不要他的国君之位，不管什么条件，他都答应。

两人一拍即合，感情又增加了几分。

正说得热闹，杜恕来了。他和李唐打了个招呼，让仪国国君派人跟他去领车、领人。

国君已经答应了仪国国君的请求，立刻归还俘获的战车与人，并且要和仪国国君见面，商议结盟，共同对付宁国的事。

仪国国君有点犹豫，最终却还是咬咬牙，跟着杜恕走了。

他们刚离开，李左车、韦何就凑了过来。“李君，你和少君真要去仪国吗？”

“你们不是听到了吗？”

两人互相看看。“带我们去吗？”

“你们愿意的话，当然可以。”

“那太好了。”李左车、韦何击掌相庆，随即又说道：“我们愿意跟着李君和少君，至死不渝。”

“你们知道就行了，先别声张。走之前，我要敲大司马一笔。”

李左车点头赞同。“没错，大司马这次的确做得太过份了，有失长者风范。”

——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

虽然仪国国君不愿意太张扬，却还是接受了杜国国君的要求，与杜国结盟，共同对付宁国。

他的要求有两个：一是暂时不要公开这件事，等他回到仪国再说，以免被宁国国君知道后，直接向他发起攻击，甚至将他扣留在宁国。

他有儿子，还在襁褓里，继不了位，而且妻族和宁国关系密切，就算儿子能继位，也是宁国的傀儡。

另一个要求就是请李唐、杜姜去仪国帮忙。

他没有说已经得到了李唐、杜姜的允诺，以免有里通之嫌。

杜国国君对这个要求有点犯难，但是陆宁一听，正中下怀，立刻表示可行。

见陆宁赞成，杜国国君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推说要和李唐、杜姜商量一下才能给最后答复。

仪国国君很满意，带着车和人走了。

杜国国君皱着眉，对陆宁说道：“陆公，这能行吗？仪国毕竟是敌国，眼下是因为要对付宁国才结盟，将来还是有可能成为对手的。让李唐、阿姜去帮他，会不会养虎为患？”

陆宁抚着胡须笑了。“国君觉得李唐、少君有这样的能力吗？”

国君沉吟不语，眼神避开了陆宁。

陆宁接着说道：“如果他们没有，那就不会对杜国造成危害。如果他们有，就更应该让他们去仪国一展身手。将他们留在杜国，只会耽误他们的前程。国君，杜国的实力太弱了，就算和仪国、六国结盟，也勉强能和宁国抗衡而已。”

国君犹犹豫豫地说道：“若是仪国因此强大了呢？”

“国君担心李唐、少君背弃杜国，引狼入室？”

“这倒不至于。”国君连忙说道。

“那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就算仪国对他们再好，一旦仪国对杜国不利，他们肯定会回杜国啊。再说了，现在只是去帮仪国，又不是迁去仪国，国君大可不必担心。”

国君无奈地点点头。“那就听你的吧，由你和他们说。”

“喏。”

陆宁辞别了国君，回到自己的大帐，随即找来了陆俊。

陆俊下午喝了不少酒，满面通红，酒气薰人，见了陆宁，也不行礼，说话大声大气。陆宁很不高兴，命人将陆俊拖到外面，浇了两盆冷水，让他清醒清醒。

两盆冷水下去，陆俊成了落汤鸡，也看清了祖父的脸色，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扑通”一声跪在陆宁面前。

“才小胜一场，就轻狂成这样？我真是看错了你。”陆宁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骂了陆俊一顿。

陆俊也不敢回嘴，趴在地上，连连磕头。

陆宁出了气，心也软了，生怕陆俊生病，便人带他去洗个热水澡，然后再来回话。

趁着这个空档，他让人叫来了陆言。

陆言没喝什么酒，面色如常。行了礼后，静静地坐在陆宁面前。

陆宁夸了陆言几句，随即话锋一转，说到了与仪国结盟的事。“我和国君商量，打量派几个人去仪国，协助仪国作战。你有没有兴趣？”

“我？”陆言大吃一惊。

上午刚和仪国拼命，下午就和仪国结盟，这件事的转折太大，超出了他的心理承受范围。

“你没听错。”陆宁轻声说道：“你也知道的，我陆氏子弟众多。你这次立了功，可以加官晋爵，也只是个上士而已，最多指挥百人。可是到了仪国，你就有机会指挥两百人、三百人，甚至做大司徒，指挥仪国所有的步卒。”

陆言反应过来，又有些失望。“再多的人，还是步卒而已。”

陆宁笑了。“本来你也有机会指挥战车，但是仪国国君更看好少君，想要少君去指挥仪国的战车，所以，你只能退而求其次，指挥仪国的步卒了。当然，如果你实在想指挥战车，也可以在少君麾下担任司马。你也知道的，仪国战车也不多……”

陆言大感惊讶，难得的打断了陆宁。“少君也要去？李唐去么？”

“他们夫妻新婚燕尔，正是离不开的时候，岂能分居两国。”陆宁嘴角微挑，有一丝不屑。

李唐、杜姜不守夫妇之礼，在大众广庭下都不忌讳亲近，早就是人所皆知的事，背地里为此不齿的人不在少数。一个是寒门子弟，一个是女中异类，也算是般配。

“既然如此，我去仪国。”陆言一口答应。

陆宁花白的眉头轻皱，心里掠过一丝不安。

陆言告辞，陆俊走了进来。洗了个热水澡，他精神了许多，也干净了许多。

“阿爷，陆言来干什么？”

陆宁示意陆俊坐下，又推过去一杯准备好的参茶，然后将整件事说了一遍。

陆俊听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最清楚陆宁的心思，让李唐、杜姜去仪国，甚至连陆言也派到仪国去，是觉得他们会成为他的竞争对手，而且可能压制他，影响他立功。

“你觉得怎么样？”陆宁说完，端起参茶，喝了一口。

陆俊抱着茶杯，低了头。“阿爷的方案，自然是好的。”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信任你的能力，才将他们调开？”

陆俊苦笑，不说话。

“子雄，你记住，就算是天才，如果生错了地方，也可能一事无成。李唐、杜姜就算再有本事，去了仪国，也是客卿。仪国国君不可能将所有的兵力交给他们。你则不同，没有了他们，你就是杜国最优秀的年青将领，有机会指挥所有的杜国军队，没有人会是你的障碍。”

“是。”

“至于谁更优秀，将来有的是机会验证，不必急在一时。”陆宁轻轻哼了一声。“女子统兵，的确有先例，但是你仔细想想，有善终的么？”

陆俊一愣，猛然抬起头。

陆宁面带微笑，只是那笑容看起来有些瘆人。

陆俊心里咯噔一下，随即明白了陆宁的意思，拱手领命。“还是阿爷想得深远，孙儿远远不如。我听阿爷的。只是陆言……”

“他去仪国，既是协助李唐、杜姜，也是锻炼。此外，他还是你的眼线。杜姜如何练兵，如何用兵，事无巨细，都会成为你的借鉴。万一将来要与杜姜对阵，你知道她，她不知道你，又如何取胜？”

陆俊哑然失笑，再次向陆宁致谢。

“说服李唐、杜姜的事，由你去办。”陆宁摆摆手，示意陆俊可以退下了。

为了准备战事，接连几天，他都没睡好觉。如今胜负已定，他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陆俊躬身领命，再拜而退。

出了帐门，看着满天星斗，陆俊挺直了腰杆，忍不住笑出声来。

还不到三十岁，他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光明前程。

这没有挑战的人生，真是无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