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真香（1/1）

首战告捷，随即就出现了分歧。

杜姜、杜恕姐弟意犹未尽，想立更大的功劳，打算驾着庞氏兄弟的战车，深入宁国国境打探消息。

李唐则觉得这个战果已经不小了，应该见好就收，回去向国君汇报。

当时决定主动出击就是一时义愤的结果，忽视了这其中的风险。如果不是李左车机敏，抢在庞氏兄弟之前发现了危险，现在被俘的也许就是他们了。

至少不会这么顺利。

最后，杜姜、杜恕被李唐说服了。

李唐说，我们最大的战果不仅仅是一辆车，几个俘虏，而是打听到的情报。如果真如庞氏兄弟所说，六国刚被宁国揍了，仪国又即将被宁国揍，这就是可以利用的机会。运用得好，这一战或许有取胜的可能，一扫杜国多年来逢战必败的晦气。

杜姜接受了这个观点。杜恕一开始还不以为然，但是在杜姜拳头的恐吓下，迅速达成了共识。

树林茂密，缴获的战车无法通过。李唐反复考虑了一番后，决定将拉车的马牵走，战车则卸下车轮，拆开车箱，藏在树林里，尽可能延缓被发现的时间。

李左车和韦何拆车的时候，庞氏兄弟心疼得直吸冷气。

战车拆开之后再组装不是不可以，但坚固性、密封性会大打折扣，上面的纹饰也会受损，这辆战车的价值至少要打个对折。

“车的赎金要减半。”庞飞燕大叫道。

李唐瞅了他一眼。“再多嘴，给你一把火烧了。”

“君子……”庞飞燕还要喊，被庞飞虎从后面踢了一脚，生生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埋了车，牵着马，押着俘虏，穿过树林。

李唐忽然想起了真蜜。如果她在这里，这片树林根本挡不住她，她可以骑着马，轻松穿过树林，杀入宁国国内，四处骚扰。

战车的冲击力的确强大，但受地形限制太多了，远不如骑兵方便。

或许可以组建一支骑兵。这些拉车的马虽然谈不上高大，算不上真正的战马，代步还是没问题的。

当初花点时间，做几个马鞍好了。

最大的问题是找不到能够骑射的人，就算自己可以做出马镫，在马背上做出各种骑术动作依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需要长时间的练习。

“夫君，想什么呢？”杜姜凑了过来，与李唐并肩而行。

“哦，没什么。”出于男人的谨慎，李唐藏起了自己的心思。

“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什么事还要商量，你定就是了。”李唐顺口说道。

“不行，这件事还是要和你商量一下。”杜姜回头看了一眼，李唐也跟着回头，一眼看到了跟在后面的杜恕，只是这小子见他们看过去，立刻扭头，作观察周围状。

“缴获战车的功劳，能给三儿吗？”杜姜解释道：“他第一次上阵，需要一个好彩头。”

李唐说道：“你也是第一次上阵。”

“我不是。上次在柯家，我已经上过阵了，今天算是第二次。三儿说了，赎金全给你，他只要获车的功劳，还可以再谢你一笔钱。”

“这小子很有钱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他应该不差钱。”

李唐再次回头看了一眼，这次杜恕没有躲闪，咧咧嘴，讨好的笑了笑。

“行吧，听你的。”李唐爽快地答应了。

杜姜回头，冲杜恕比了个手势。杜恕大喜，几步赶了过来，连连拱手。“谢谢姐夫。”

“三儿，有空跟我们说说你在宁国的事呗？”

杜恕脸色一变，顾左右而言他，匆匆往前去了。

“这小子，搞什么鬼。”杜姜嘀咕了几句，也抢到前面去了。

从草丛中找回战车，踏上归程。因为有俘虏，尤其是庞氏兄弟，速度慢了不少。走了也就是一里多路，他们就走不动了，表示身上有伤，必须尽快医治，否则就会有生命危险。

两国交战，可以俘虏对方，也会在临阵战斗时杀死对方，却很少会出现被俘后得不到医治的情况。李唐觉得无所谓，杜姜却觉得这是合理的要求，让李唐想想办法。

两兄弟都在流血，真要等回到队伍中再医治，的确有可能出现生命危险。

李唐也没办法，让人解了他们的衣甲，查看伤口。

看完伤口，李唐被气笑了，庞氏兄弟也很无语。

他们的确受了伤，但根本不致命。李左车那两箭是射中了他们，但只射破了皮肉，伤口已经结痂，不流血了。庞飞燕被李唐刺的那一剑深一些，但也只是刺破了胸肌，根本没伤到内脏。

如果再坚持一下，血很快也能自己止住。

“你们是不是除了出生时剪脐带，就没受过伤？”李唐忍不住嘲讽道。

“君子可杀……”庞飞燕下意识的反驳，话说了一半，又生生咽了回去。“上次出征六国，我兄弟冲锋陷阵，身上中了十几箭呢。你仔细看，修补的痕迹还在呢。”

李唐仔细看了一下扔在一边的战甲，的确发现了修补过的痕迹。“那这点小伤，至于你们这么大惊小怪。”

“你手里的剑不一样嘛，我从来没见过这么锋利的剑。”庞飞燕有些恐惧的看了一眼李唐腰间的剑。“你这剑不像是青铜剑，是玄铁么？”

李唐不置可否。“你还知道玄铁？”

“听老人说过，没见过。”

李唐从庞飞燕的衬衣上割下一块布条，将他胸口的伤裹起来，又推了推他。“走吧，别磨叽了。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我们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呢。”

“你入过学？”庞飞燕惊讶地看着李唐。

“没。”李唐咧嘴一笑。“我天生聪明，生而知之。”

庞飞燕扭过头，撇了撇嘴，悄悄地吐了一口唾沫。

走到傍晚，李唐一行才回到放弃大车的地方。李左车将俘获的两匹马用来牵引大车，又让庞飞燕等人坐在大车上，速度这才快了起来。

庞飞燕一开始对将拉战车的马用来拉辎重车很不情愿，觉得这是对马的侮辱，嘀嘀咕咕的说个不停，等到自己坐在辎重车，这才闭上了嘴巴。

又走了没多远，李唐遇到了国君派来接应的人。

得知杜姜、杜恕私自行军后，国君非常着急，生怕出事，派人赶来接应。只是这一片区域根本没路，接应的人无处下手，只好像没头苍蝇似的乱转，连丢在路边的辎重车都没发现。

看到杜姜、杜恕安然无恙的归营，还带回了俘虏和情报，他们如释重负，立刻带着他们去见国君。

国君的大营就在前面不远，杜姜、杜恕离队后，他就停止了前进，冒着失期的指责，将找回杜姜、杜恕当成了第一任务。见面之后，他脸色铁青，冲上来就是一脚，直接将杜恕踹出了大帐。

李唐目瞪口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国君如此威猛。

杜姜也吓坏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国君一脚踹飞杜恕，又冲到杜姜面前，抬腿欲踹，想了想，又将脚收了回去，冲着李唐破口大骂，唾沫横飞，直接给李唐洗了个脸。

李唐难得的一声没吭，任由国君发泄怒火。

国君发完火，又将杜姜、杜恕拉过去，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他们没受伤，这才长出一口气，问起经过。

杜姜接连给李唐使眼色，示意他向国君汇报。

李唐接受了这个任务，将整件事的经过说了一遍。

擅自出击的主意，是我提的，与杜姜、杜恕无关。车是杜恕驾的，他的驾车技术很好。在树林遭遇战时，李左车先发现了埋伏，又提供了建议，然后是杜恕出击，夺了战车。

过程基本属实，只是某些细节做了强调。

国君听完，诧异地看着杜恕。“三儿，这是真的吗？你不仅会驾车，还有这么好的身手，首次上阵就夺了一辆战车？”

杜恕嘿嘿笑道：“是姐夫打造的剑好，我一剑就刺穿了那个御手的胸膛，他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姐姐也是，接连几剑，那几个步卒不是兵器被砍断，就是胳膊被砍断，人都傻了。”

国君瞪了杜恕一眼，喝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好杀，像个蛮夷似的。”

杜恕吐了吐舌头，缩到了一旁。

李唐很无语。这是文明了，还是脑残了？

这是战场啊，不杀人，难道伸着脖子被人杀？

国君挥了挥手，转过身去，不再说话。

李唐识趣的退了出去。杜姜、杜恕姐弟也跟了出来，无精打采。李唐见状，有点心疼，说道：“阿姜，想吃烤鱼么？”

“想啊。”杜姜顿时忘了刚才的烦恼，两眼放光。

“走，抓鱼去。”

“我也去，姐夫，我也去。”杜恕屁颠屁颠地跟了过来。

反绑着手，站在一旁的庞飞虎、庞飞燕兄弟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撇撇嘴，哼了一声。“真是蛮夷，居然连鱼都吃。”

——

陆宁快步走进了国君的大帐，看看国君的脸色，拱手说道：“国君，臣听说少君和小侯爷回来了？”

“托天之幸，有惊无险。”国君叹了一口气，示意陆宁就座。“他们抓了两个俘虏，得到了一些消息，可能对作战有些用处，我特地请你来听听。”

陆宁就座，听国君说完消息，也不禁心中一动。

如果消息属实，这的确是个机会。

“子静，你觉得如何？”

陆宁抚着胡须，沉吟良久。“六国、仪国受宁国欺压，心中不满是必然的。只是这个不满能否转化为行动，臣尚不敢断言。如果能派使者前去，试探一下他们的口风，或许更稳妥些。”

国君叹息道：“是啊，我也是这么想，可是老人说得好，弱国无外交。我杜国屡战屡败，不仅宁国不将我杜国放在眼里，六国、仪国同样如此，他们会愿意与我们结盟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

见陆宁坚持，国君只好让步。“那你说，谁适合为使者？”

“臣以为李唐就很适合。”

国君不解地看看陆宁，沉默片刻，又道：“两个国家，总不能全由李唐出使吧？”

“李唐去仪国，陆言去六国。”

“陆言？”国君想了半晌，才想起了陆言是谁，没再说什么，点头答应了。

——

大军扎营在河边，李唐往上游走了几百步，找了个合适的地形，开始捕鱼。

不得不说，杜国不吃鱼的习惯还是有好处的，这里的鱼不仅肥，而且多，看见人来了也不跑，李唐轻易就捕了好几条。

杜姜蹲在一旁，不停的咽着口水。

杜恕跟着李左车跑前跑后，收拾树枝、干草，充当燃料。

庞飞虎、庞飞燕坐在一旁，昂首看天，直到李唐拔出短刀，熟练地去鳞剖腹。庞飞燕费力的起身，走到李唐身边，低着头看了又看，一脸的不可思议。

“你这刀也是玄铁吗？”

“关你屁事！”李唐头也不抬。

“粗鲁。”庞飞燕嘀咕道：“比黄金还贵的玄铁用来打造杀鱼的刀，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李唐收拾好一条鱼，抬起头，瞅了庞飞燕一眼。“我的刀，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你管得着吗？你一个俘虏，能不能安份点。”

“我虽然成了俘虏，却还是士大夫。见到不义之事，不能坐视不管。”庞飞燕挺起胸膛，正色说道：“玄铁乃是上苍所赐神物，就算是大国之君，得到了玄铁也会当成国之重宝，否则必遭天谴。你一个小小的杜国公士，怎么能这么做？”

“这不是玄铁。”杜姜忍不住说道：“这就是普通的铁，只不过经过我家夫君妙手打造，才成了利器。你安静的坐着，别像个青蛙似的聒噪个不停。”

“普通的铁？”庞飞燕的眼睛瞪得溜圆，脸色更加难看。“那他的剑呢？”

“一样的。”

庞飞燕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低吼了起来。“你的意思是说，他刺伤的剑，和现在杀鱼的刀一样，都是普通的铁打造的？”

“不可以吗？”

“不可以。”庞飞燕气急败坏地嘶吼道：“如此一来，我和这条鱼有什么区别？”

李唐手脚麻利，转眼间又收拾好了第二条鱼，交给李左车去烤，然后才有时间站起身来，看着快要疯了的庞飞燕，咧嘴一笑。

“你和这条鱼的区别，就是鱼烤了是香的，你烤了是臭的，否则我何必这么费事？”

“你……”庞飞燕气得眼睛一翻，栽倒在地，直喘粗气。“君子可杀不可辱，君子可杀不可辱。”

见庞飞燕倒地，庞飞虎吓了一跳，连忙奔了过来，见庞飞燕还有力气叫骂，这才放了心。

李唐也不理他们，继续收拾鱼。

一会儿功夫，李左车烤好了一条鱼，先送给杜姜。杜姜刚想吃，想了想，转手递给李唐。“夫君，你先吃吧。”一边说，一边咽了一口口水。

李唐没客气，接过来，掰成两半，一半给杜姜，一半自己吃。

在家里，他可以让着杜姜。在外面，夫道尊严必须端起来。这不仅是他自己的体面，也是杜姜的体面。否则会让人觉得她不知礼数，肆意妄为。

女子带兵出征虽然惹人非议，礼制上却没有明文禁止，本朝也有先例。妻子凌驾于丈夫之上，却是礼制明确反对的劣行。

杜姜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将送到嘴边的鱼又送了过来。

如今一人一半，两人都很开心，相视一笑之间，满是你浓我浓的情意。

李左车继续烤鱼，香气四溢。

杜恕蹲在一旁，不停的咽口水。李左车刚刚烤好，他就迫不及待的接了过来，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被烫得哇哇叫也不肯停。

庞飞虎、庞飞燕坐在一旁，闻着香气，看着李唐等人吃得津津有味，忽然觉得肚子有点饿了。原本还没什么感觉，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变得格外强烈，有生以来都没这么饿过。

不知不觉间，两人也咽起了口水。

庞飞虎尤胜。他一边咽着口水，一边说道：“飞燕，这鱼还真有点香呢。”

“哥，那是鱼。”庞飞燕还在坚持。“蛮夷才吃鱼，我们是君子，岂能和蛮夷一般？”

“可是我听说，以前也是吃鱼的。”

“那不是因为刚刚打败蛮夷，事急从权嘛。父辈用了几十年时间，才将这个蛮夷的习俗去除，你我岂能因为一时的口腹之欲……”

话没说完，庞飞燕不得不咽了一口水，免得从嘴角流出来。

几乎在同时，兄弟俩的肚子叫了起来，“咕噜……咕噜……”两人互相看看，很是无奈。

李唐吃了半条鱼，抹抹嘴，拿起李左车刚刚烤好的一条鱼，走到庞飞虎、庞飞燕面前，蹲了下来。

“吃不吃？我只有这个，你们要是不吃，就只能先饿着。”

庞飞燕一扭头，不看李唐。

庞飞虎只犹豫了片刻，就放弃了抵抗。“我吃。”

李唐转到庞飞虎身后，扯开了绑在他手上的绳子。其实绳子绑得并不紧，他们兄弟真想逃，很容易就能解开。不得不说，有时候贵族精神还是有用的。

“吃吧，不够还有。”李唐将鱼塞到庞飞虎手中。“小心点，有鱼刺。”

“唉，唉。”庞飞虎弱弱的应了两声，低头啃了起来。他也知道鱼有刺，吃得很小心，看起来要文雅得多。吃了两口，他就忘了矜持，一会儿功夫就吃了大半条。

庞飞燕偷眼看着庞飞虎大快朵颐，实在忍不住了。“哥，好吃吗？”

“好吃，好吃。”庞飞虎一边回答，一边大嚼。“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