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技击之士(1/1)
坐了半天,壶里的茶添了两次水,滋味已经淡了。送茶的小奴一再暗示李唐换茶,都被李唐婉拒了。当锲而不舍的小奴第三次走过来时,李唐准备起身离开。
最便宜的一壶茶也要五枚铜币,对他来说并非小数目。
住宿是意外,让他原本还算充裕的资金一下子变得非常紧张。明天中午之前如果不能进城,他就只能回家。否则晚上就算有钱住宿,也没钱吃饭。
“这位兄台,请留步。”一个年轻士人从后面走了过来,拱手施礼。
李唐下意识的握住了腰间的短刀。
空间狭窄,青铜剑拔出不易,短刀却非常顺手。
年轻士人瞥了他一眼,随即嘴角轻挑。“兄台别误会。在下没有恶意,只是想和兄台攀谈几句而已。”
李唐迅速扫了一眼四周,又上下打量了年轻士人两眼。
年轻士人大约十七八岁,皮肤白净,唇上无须。腰间虽然佩着剑,却算不上强壮。身边既没有侍者随行,也没有奴隶侍候,估计也是个单身出行的游士,看起来就没什么威胁。
李唐挤出一丝笑容,淡淡地说道:“你我素昧平生,有什么好攀谈的?”
“兄台此言差矣。”年轻士人伸手一招,送茶的小奴立刻从人群中挤了过来,身法熟练,既没撞着人,手里的开水壶也没撒出一滴。
年轻士子要了一壶十枚铜币的茶,又要了几样点心,总共开销二十五枚铜币。他又多给了五枚铜币的小费,小奴眉开眼笑,立刻殷勤了几分,一会儿就送来了茶和杯子、点心。
李唐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甚至没有坐下,保持着随时准备离开的姿势。
“在下田千秋,田国游士。”
李唐再次打量了田千秋两眼,放缓了表情,重新落座。
田千秋是田国游士,出现在这里,又主动找他攀谈,说不定和田国要进攻杜国的事有关。
“我听说,兄台就任杜国江右李家,不知能否告知尊姓大名?”
李唐笑笑。“免尊,李渊。算起来,和李家现任家主是远房兄弟,游历至此,暂时帮闲,混口饭吃。”
田千秋点点头,一声叹息。“是啊,最近世道不太平,大国欺凌小国,强宗侵吞单家,你我这种没有宗族支撑的游士,只能凭一身文武艺依附他人了。李兄左佩刀,右佩剑,还带了根棍子,想来武艺不俗?”
李唐摇摇头。“勉强防身而已。”
田千秋瞥了李唐一眼,笑而不语,提起茶壶,为李唐添满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端在手中,白晳修长的手指转动着茶杯,却没有喝。
“我听说李家先君征战受伤多年,一贫如洗,连封地都卖完了,想来李兄的俸禄也不会多。你有没有想过换一家主君侍候?”他笑了笑。“亲情虽可贵,毕竟疏远,李君还是要为自己考虑考虑。”
李唐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
这十枚铜币一壶的就是比五枚铜币一壶的香。
“田兄是为人招揽门客,还是想自壮声势?”
田千秋哑然失笑。“李兄愿意屈就么?”
李唐报以微笑。“田兄虽然孤身出行,却出手阔绰,想必是武艺超群,不惧群小觊觎。能跟着田兄游历天下,既无性命之忧,又能衣锦食肉,何乐而不为?”
田千秋脸色微变,左右看了一眼,身体前倾,凑到李唐面前,压低了声音。
“我出手阔绰吗?”
李唐拈起一块点心,扔进嘴里,慢慢的嚼着。“你看这满堂的客人中,有几个像田兄一样点了十枚铜币的茶,又点了这么多点心,却没有随从的?”
田千秋点头看了看案上的点心,咂了咂嘴,吸了一口气,又抬起头打量了李唐一眼。
“李兄的身手如何,我不知道,但你这眼光着实不俗。我冒昧的问一句,若请李兄为伴,需俸禄几何?长路漫漫,有李兄相助,想来会少很多麻烦。”
李唐举起两根手指,轻轻摇了摇。
田千秋眼神微闪。“两百……银币?”
李唐心里一惊。游士太值钱,还是这田千秋真的不差钱,一开口就是两百银币。以他了解的物价,一天六七枚银币可以过得很舒服了。
但他没有说话,只是保持着神秘的微笑。
田千秋有些不自信起来,迟疑了半晌,才道:“两千?”
李唐放下了手指。他已经摸到了田千秋的上限,不用再装了。田千秋的确有钱,出得起两百银币一个月,但两千银币对他来说还是太高了。
当然,能出两百银币雇一个随从,已经很有钱了。
这一点,从旁边的人偷偷看过来的目光就可以知道。
至于田千秋能不能击退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守住自己的荷包,就不知道了。
田千秋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脸色再变,随即狠狠地瞪了李唐一眼。他很想保持从容、镇静,但表情管理失败,藏不住想刀人的眼神。
李唐含笑点头,起身告辞,转身上了楼。
田千秋看看四周,跟着起身,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下,跟着李唐上楼。
角落里,有几个身影起身一半,又坐了回去。
李唐进了房间,转身刚起关门,田千秋将将赶到,一只脚伸进了门里,挤出一脸不自然的笑容,拱手,大声说道:“李兄,你我正谈得投机,岂能半途而废。不如换酒,秉烛夜谈,如何?”
不等李唐答应,他又大声招呼道:“小奴,有什么好酒?”
小奴像鬼魅一般闪现出来,满脸堆笑,如数家珍的报上一连串的酒名、菜名。
田千秋也顾不上多说,挥挥手,甩出一枚银币,让小奴挑好的上。
小奴转身走了,田千秋顺势挤进了门,眼神中多了几分得意。“李兄,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忙,李兄不帮也得帮。我要是死在这里,杜国难逃干系,李兄也会有麻烦。”
李唐似笑非笑。“你真准备和我喝一夜酒?”
“有何不可?”田千秋眉梢轻挑。
“我倒没什么,只怕会耽误田兄。”李唐松开了抓着门框的手,走到屋子正中,拉开椅子,又伸手示意田千秋就坐,然后解下腰间长剑,搁在桌上。
田千秋迟疑了片刻,跟了过来,也解下腰间长剑搁在桌上,伸出手指,在椅子上抹了一下,确认没有灰尘,这才坐下。
“李兄不怕我是田国细作?”
“我不怕你是,我怕你不是。”李唐笑盈盈地打量着田千秋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你要真是田国细作,我不仅可以报官,获一笔赏钱,还能从你嘴里打探点消息,何乐而不为?可惜,我觉得田国就算再落寞,也不至于派你这样的人做细作。”
“我有什么……”田千秋一下子涨红了脸,伸手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只是站到一半,又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又讪讪地坐了回去,同时紧紧的闭上了嘴巴。
这时,两名小奴捧着酒菜走了进来,很快就摆满了一桌。酒香、菜香弥漫在屋子里,多了几分温暖甚至暧昧的气氛。
李唐提起酒壶,给田千秋斟了一杯酒。“田兄是田国公子吧?”
田千秋吱唔着,不置可否。
“田国真要进攻杜国?”
田千秋眼珠转了转,恢复了几分镇定。“李兄担心战事?”
“我不能不担心。”李唐淡淡地笑道:“我家主君娶了国君之女,杜国有事,他不能置身事外。他不能置身事外,我就有性命之忧。”
田千秋吃了一惊。“你家主君娶了杜国国君之女?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多月前。”李唐将准备好的说辞一一说来,滴水不漏。
他此行来国都,不仅是为了找杜姜,也是为了散布消息。人都有先入为主的习惯,如果他们收到的第一个信息就是他为了冲喜,在父亲去世之前娶了杜姜,以后再怀疑的人就少了。
他相信,此刻两侧的房间里一定有几双耳朵在听。他可以借着他们的嘴,将这个消息传播出去。
田千秋听完,若有所思,身体也放松了不少,靠在椅背上,顺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喝得有些猛,被酒呛着了,咳嗽起来,原本已经恢复了白晳的脸再次通红,竟有些艳丽的味道,不禁让人怀疑他的性别。
李唐咂了咂嘴,借酒掩饰。
他怀疑田千秋是女扮男装,却又不能肯定。毕竟长相秀气的男子并不少见,雌雄莫辨的事也不稀罕。杜姜穿上戎装时,就很难从外表上发现她是女性。
等田千秋咳得缓了,重新抬起头来,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案上的酒壶。
“没想到杜国居然有这么烈的酒,倒是大意了。”
“杜国不仅酒烈,人更烈。”李唐半开玩笑的说道:“田兄这时候来杜国国都游历,实在不是一个好时候。我想,现在肯定有不少人等你喝醉,然后杀人劫财,再去报官,领一笔赏钱。”
田千秋嘴角轻撇。“多谢李兄关心,这点酒还醉不倒我。就算醉了,我手里的剑也不会让人轻易得逞,少不得要杀几个人,醒醒酒,然后再光明正大的去见杜国国君,讨个公道。”
李唐有些惊讶。“你为是田荣来讨公道的?”
“正是。”田千秋坐直了身体,挺起了胸膛。“李兄可曾听说过技击之士?”
李唐一脸懵逼,他根本不知道技击之士是什么鬼。
但是他听到一墙之隔有惊呼声,应该是某些人听到了田千秋的话,受到了震慑。
“技击之士又是什么士?”
“技击之士是东伯麾下精锐。”田千秋傲然说道:“唯有能以一当十的剑术高手,才能入选技击之士,护卫东伯左右。我,便是一名技击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