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创业不易（1/1）

次日一早，杜姜带着李唐准备好的鱼，由八个奴隶侍候着，去了国都。

她留下两个女奴侍候李唐起居，当然只是起居。

内务则由几天前刚从国都赶来的杜嬷嬷负责。

杜嬷嬷原本是杜姜生母——国君夫人的侍女，后来做了杜姜的乳母，也是杜姜最信任的人。杜姜接管了内务，实际上并不怎么管事，而是由杜嬷嬷负责。

换言之，杜嬷嬷如今掌握着李家的财政大权——主要就是杜姜的嫁妆。

除此之外，李家只有一屁股债。

又忙了几天，挖好沟渠，将水引到田里，基本完成了土地的水利改造。

很快，杜姜派人送来了一些粮食和几个能打铁的工匠，以及一些李唐指定的材料、工具。

杜姜本人没回来，国君答应的两百万也没影子。

李唐问了几句，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随即将精力集中在打造农具上。

这个时代已经有铁质农具，只是因为冶炼技术不过关，杂质多，材料脆，韧性不够，稍一用力就有可能断裂。要解决这个问题，其实也很简单，一是提高冶炼温度，二是改铸为锻，去除杂质。

李唐前世喜欢历史，了解一些古兵器的发展史，知道原理，也参观过手工打刀的作坊，只是没有亲手打过铁，缺乏一手的操作经验。

这也是他要杜姜带一些铁匠来的原因。

考虑到铁质兵器的重大意义，李唐决定在后院建一个作坊，将铁匠和材料都安排在里面。除了老管家，任何人都不能进入。

包括杜嬷嬷。

杜嬷嬷听到李唐的吩咐后，平静地接受了。

在她看来，青铜才是贵族应该用的材料，铁是劣质金属，贵族不仅不该关心，连多问一句都掉价。

既然李唐这么郑重，就听他的好了，算是给他这个一家之主留点面子。

身为内务管家，她也不希望和李唐发生直接冲突，影响杜姜的夫妻感情。为了表示对李唐的支持，她还表示会将有限的粮食优先供应铁匠，确保铁匠们有足够的体力完成李唐安排的任务。

这让李唐很满意。杜嬷嬷虽然自负，格局还是有的。

——

事非经过不知难。

李唐先花了几天功夫，将计划中的高炉砌了一半，才发现一个问题。

杜姜送回来的原料——不论是铁矿石还是当作燃料的木炭，都太少，根本不够用的。

要想验证技术，他先需要更多的矿石和木炭。

而这都是他眼前无法做到的。

无奈之下，他只得将目光转向数量同样不多的生铁。

在杜姜的潜意识里，铁只能打造农具，所以这些生铁的数量同样有限，也就是打几把锄头、镰刀，满足农奴们的日常耕作而已。如果有剩余的铁料，最多再打两把菜刀。

反复斟酌之后，李唐决定先试验炒钢。

所谓炒钢，就是在炼铁的时候不断搅拌，让熔融的铁与空气充分接触，去除其中的杂质，以提高纯度，得到韧性更好的熟铁。

有了熟铁，才有炼钢的基础。

当然，生铁也可以直接炼钢，只是效率低，而且更考验铁匠的个人经验。杜姜送来的铁匠没有这样的经验，李唐有这样的经验，但仅限于脑子，手还没学会，所以一直无法实践。

可是有了熟铁，就可以尝试与生铁混炼，也就是所谓的灌钢法。

要实现炒钢法，就需要提高炉温。

因为暂时无法使用更高大的高炉，李唐只能采取另一个办法，加大鼓风力度，增加氧气供给量，使燃料充分燃烧。

这一点，可以利用人力来实现，作为权宜之计。

改变了思路后，工作得以继续，李唐也得到了第一个经验教训。

技术改造不仅需要人力、物力、财力，更需要周密的规划，不是灵机一动，计上心头就能实现的。

——

后院叮叮当当响了几天，第一批新式农具新鲜出炉。

李唐还得到了一把真正的钢质短刀。

这把短刀的刀身由熟铁制成，有足够的韧性，刃口则经过淬火处理，强度有明显提高，至少比李唐家传的青铜剑高出不止一个等级。

李唐为了试验，在青铜剑上划了一下，就划出一道明显的痕。老管家见了之后，心疼不已，再也不肯让李唐试了。

李唐本来想对砍一下，见此情形，也只好作罢。

这把短刀当然成了李唐的私人收藏，对作坊外的其他人绝口不提。

农具则由老管家交给李二等人试用。

李二等人一上手，立刻发现了这些新农具的好处，再也不用担心敲碎了，可以放心大胆的用力，效率得到了明显的提升。以前要干一天的活，现在半天就能完成，而且很轻松。

李唐很满意。

虽然没能达到预期的完美效果，却也算是走出了成功的第一步，只等资金、材料到位，他就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

在忙碌中，丧期即将结束。

但杜姜还没有回来，杜嬷嬷安排了几拨人去打探消息，也是石沉大海，一点回音也没有。

又等了两天，李唐坐不住了，决定亲自去国都看看。

杜嬷嬷表示反对。李唐还在服丧，不可以出门。有什么事，让管家去办就行。

实在不行，再等两天，丧期结束之后再去也行。

李唐没听她的。

土地已经整治好了，就等着种子。耽误了农时，完成不了春耕，秋季就没有收成，到时候吃饭都成问题，等不得。

再说了，杜姜是他的妻子，于礼不能缺席丧期结束时的仪式。

老管家性格软弱，能力也有限，在家都强势不起来，也就能在自家奴隶面前吼两声，出了门还能干啥？再说了，自己只是一个公士，用不起家臣，老管家说到底也是个奴隶，连字都不识，身份上天然低人一等，很多事就不是他能办的。

事急从权，这件事只能由他去办。

杜嬷嬷听了，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只能答应。

临走之前，李唐让老管家叫来了李二。

“虽然还没到秋收，但能做的你们都已经做了，我决定提前兑现承诺。”李唐没有拐弯抹角，开门见山。“我要去一趟国都，什么时候回来，还能不能回来，都不清楚。你们如果想离开，现在就可以走，免得耽误了。”

李二听了，脸上却看不出什么喜色。“主君娶了国君之女，还担心那点债？”

“国君之女又不是钱库，岂能帮我还债？再说了，国君是什么人，你们没听说过？”

李二笑而不语。杜国国君吝啬成性，他也是听说过的。

“即使如此，主君少年有为，用几年时间还债，重振家业，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借你吉言。”李唐笑笑，却没接李二的话。

经过几天的接触，他已经看出李二等人的态度有所变化，有继续留在这里的意思。但他却不想轻易的接受他们。他不是心大的老爹，愿意将一群来历不明、敌友不清的人留在身边。

趁着还穷，没什么让他们觊觎的，好聚好散。真要等有了家业，他们不肯走了，反而不好弄。

见李唐不接话，李二无奈，只得说道：“主君，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还需要我们，我们可以留下，继续侍奉主君。”

李唐无声的笑了，轻轻抚摸着横在膝上的青铜剑，以及藏在袖子里的短刀。

虽然这些天他一直坚持习武，但单打独斗，公平较量，他大概率不是李二对手，这也是李二敢放肆的底气所在。如今李二赤手空拳，他却手中有剑，袖中有刀，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武功再高，也怕菜刀，何况是真正的武器。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其他人的意思？”

李二脸色微变，看向李唐的眼神多了几分凌厉。“主君，除了我，还有谁能做决定？”

“既然如此，那我感激你的美意，敬谢不敏。”

李二愣住了。“主君……不愿我们留下？”

“我不是先父，不清楚你们的来历，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又怎能安心让你们侍奉？”李唐嘴角微挑，脸上却没有一点笑意。“你扪心自问，真当我是主君吗？”

李二的脸颊抽了抽，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李唐手中的剑，咧嘴笑了笑，却不太自然。

“原来主君这几天虽然与我们相处，却从来没有信任我们？”

李唐也不否认。“换作是我，你会信任吗？”

李二愣了片刻，缓缓起身，拱手施礼。“既然如此，那就此别过。”

“好。”李唐点头致意。“希望下次再见的时候，我们会是朋友，不是敌人。”

“朋友？”李二嘴角轻挑，带着一丝嘲讽。“主君会将我们这些流落他乡的蛮夷当作朋友吗？”

“蛮夷也是人，并不比谁低一等。人们鄙视蛮夷，是因为他们野蛮残忍，背信弃义。如果能够保持心底的善良，秉持忠信节义，谁又能以蛮夷视之呢？”

李唐笑笑，又补了一句。“你说是吧？”

李二盯着李唐看了一会儿，轻轻点头。“主君的确与先君不同，李家血脉不绝，可喜可贺。”他拱拱手。“就此别过，有缘再见。”

“李叔，为我送客。君臣一场，好聚好散，不可失了礼节。”

站在一旁的老管家愣了一下，看向李唐。

李二也看着李唐，眼中尽是异色。

李唐面色平静，无动于衷。

老管家最先反应过来，上前一步，伸手示意。

李二再次向李唐点头致意，转身下了堂，出了门。

李唐悄悄吐了一口气，松开了手中的剑。他的后背全是冷汗。本来的计划中，与李二谈判的时候，杜姜会出场，作为他最大的底气。可是杜姜迟迟不归，他不得不独自面对李二。

他能感觉得到，李二刚才有过动粗的念头，只是被他的尊重和手中的剑打消了。

温言在口，利剑在手，这是与人打交道的不二法则，对付蛮夷也不例外。

过了一会儿，老管家回来了，看向李唐的眼神与平日有些不同。

“主君，他走了。”

“走了好。”李唐说道：“希望他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会狗急跳墙，铤而走险。”

老管家也心有余悸。“是啊，看他们那样子，像是有大事要做的，应该不会为了这点产业拼命。就算他们侥幸得了手，还要面对夫人的报复，可不是闹着玩的。”

李唐瞥了老管家一眼，心里犯酸。

老头这是被杜姜征服了啊，直接将杜姜当成了一家之主，眼里哪有我这个主君。

——

虽然从理性上分析，李二等人没有冒险的理由，李唐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有人说过，希望人类一直保持理性是一种奢望，更何况是一群野蛮人。万一他们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想杀了他，洗劫李家，就算将来杜姜能为他报仇，将他们赶尽杀绝，他也不能复活。

如果十几天前遇到这个情况，他也许不在乎死活，就当再穿越一回，还省了一大堆麻烦。如今大半个月下来，他已经适应了这个世界，有了解决问题的方案，尤其是还捡漏娶了杜姜这样又美又飒的老婆，他可舍不得死。

和杜姜聊了几次后，他已经知道去国都的路，不算太远，步行大半天就能到。

他让杜嬷嬷从杜姜的嫁妆中取一些钱当路费，又拿出那副甲胄防身。

杜嬷嬷不太愿意李唐动用杜姜的嫁妆，但杜姜之前有过交待，她也不敢违抗，只好从命。将甲胄交给李唐时，她再三关照不能弄坏了，有了磨损都不行。

这套甲胄是国君夫人为杜姜特意打造的，花了重金。杜姜平时都舍不得穿，一直藏在箱子里。

李唐原本不打算和她计较，可是见她越说越过分，对他这个家主没有一点应有的尊重，顿时火了。

“听说你是国君夫人安排的人？”

“是的。”杜嬷嬷仰起脸，眼角的鱼尾纹里散发着矜持。

“你在国君夫人身边侍候了多久？”

“也不多，就是十来年而已。”

“国君夫人想必是爱女儿的，否则不会花费重金打造这副甲胄。可惜你却不是一个合适的人选，也不知道是国君夫人看走了眼，还是没有更好的。”

杜嬷嬷顿时沉下了脸。“主君教训得是。老身失职，没守好少君，让她犯了错，只能嫁到李家来。”

李唐冷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国都吗？”

杜嬷嬷紧闭着嘴巴，一言不发。杜姜迟迟不归，最担心的就是她。

“我借用甲胄是为了防身。我如果有什么意外，你家少君怎么办？”李唐的语气严厉起来。“莫非在你眼里，你家少君的名誉和幸福都不及一副甲胄？”

杜嬷嬷的脸抽了两下，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杜姜嫁人有多难，嫁了李唐后有多开心，她是看在眼里的。万一李唐出了意外，杜姜就算再嫁，也不怎么可能再找到像李唐这样喜欢她的夫君，更别说刚嫁了几天就克死丈夫的恶名了。

想想柯氏的遭遇，就知道这是一个多么尴尬的结果了。

“退下吧，好好反省。希望我从国都回来的时候，能看到你的进步。”李唐摆了摆手，示意杜嬷嬷可以退下了。

杜嬷嬷面红耳赤，暗自咬着牙，低头退了出去。

在外面候着的两个年轻女奴连大气都不敢出。这么多年，她们第一次看到杜嬷嬷吃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