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神明和人之间的关系（1/1）

赫因进入了贝斯特神庙的主殿。

到这里，大神官的考核要真正见分晓了。

赫因所期盼的事情也即将见分晓，已知神明是真实存在着的，大神官是除了大祭司之外距离神明最近的位置了。

或许他的所有疑惑到了这一步都会得到答案。

赫因看着阿伯尼大神官将属于他的那柄白银制作的月亮权杖放到贝斯特女神的神像的神台上。

主殿是贝斯特神庙中最高，也是占地最广的建筑物，主殿最里面的中间位置伫立着高大的贝斯特女神的神像，她脚下是一座很高的底座，底座分为三层，最下面的那层才属于人站着可以够到的高度，上面堆满了鲜花和贡品，焚烧着香料，飘渺的烟雾伴随着香气，很符合一位女神的调性。

高高的穹顶和四周的墙面上悬挂着各色的布料，有亚麻、绸缎，还有纱，其余的就是或阴刻或阳刻的壁画和雕塑，叙说女神的诞生和成长经历、她的职能，还有一些关于女神的广为人知或鲜为人知的故事。

整座主殿今天都不接待信徒。

赫因跪立在神像前，身边是同样通过考验的两位神官储备。

阿伯尼大神官放下那柄月亮权杖之后就缓缓走到了他们的面前。

赫因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打转，直到半晌，阿伯尼大神官才开口说道：“我的名字叫做阿伯尼?努勒，是这座神庙的现任大神官，你们此前都在神庙学习，对我应当十分熟悉，但是有些话我还是要和你们说。”

“每位大神官都会迎来这样的时刻，因为年纪的老迈而不得不将重任交给继承者，我从九岁进入贝斯特神庙，到二十岁接任大神官的位置，迄今为止，已经六十二岁了。”

“可以说我的一生都在神庙中度过了，光是担任大神官的位置都有四十多年，”阿伯尼大神官感慨着，“不得不说，一般人可能都活不到四十多岁。”

“每位大神官将位置传承下去的年纪都不一样，这其中关系到很多因素，大神官本身的年纪、权柄的交替、继承者是否合适……这些都很重要，因为信仰是不容许玷污和出错的，所以有些神庙甚至会从辉煌迈向衰落，最后无人问津。”

“所以作为我的私心，我想在进行占卜之前，就在贝斯特女神的神像前，问一问你们对于大神官这一职位的理解，”阿伯尼看向唯一的女性，“克拉美，你先说可以吗？”

克拉美向着阿伯尼大神官弯腰行礼：“当然，尊敬的大神官。”

“我出生在一处很荒僻的村落，作为女性，我的出生对我的家庭来说是一件很羞耻的事情，是的，仅仅就是因为我是女性。”

“因为在我的家人看来，女性不具备男性那样的力量，可以分担农务，庇护家人——在法律和学习这两件事情都没有普及的地方，力量是衡量一个人是否具有价值的单纯且唯一的标准，因此我的家人将我以两罐啤酒的价格卖给了村子里因为无法生育而无人可以赡养送终的老妪作为最后的保障。”

“最起码我长大了，可以在老妪死后给她掩埋，老妪是这么想的，于是我有一口没一口地被她喂到了七岁，”克拉美的声音很是平静，似乎那些过往已经成为了云烟，对她造不成一丝一毫的伤害了，“我失去依靠，没有人愿意再收养我，因为我那个时候甚至不会开口说话……不久后我又被家人找回去，嗜赌的父亲将我带到镇子上的赌场，将我拿去抵账。”

“幸运的是，赌场的所有者见我瘦小，将我丢给了自己的儿子做侍女，”克拉美道，“那个哥哥很贪吃，很肥胖，但是心眼不坏，不曾让我干过费力的活，不过他也没有给我什么优待，我就这么一天天活着，我想我至少活着，这就已经很好了。”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主人家将女人的尸体丢出来掩埋，这种事情很频繁，频繁到所有人都习以为常，”克拉美说，“也就是这一天，我意识到我迟早也会迎来这样的结局，如果我没有足够的力量，照样只能任人宰割。”

“女性不如男性力量强大，也没有男性那么多的机会可以学习，所以我想到了神庙，”克拉美说，“在主人的姬妾过来贝斯特神庙参拜的时候，我跑了，在水缸里藏了一晚上，这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丢了一个小侍女，还那么瘦，根本就没有人愿意去花心思找。”

“我很顺利被神庙收留可以学习，但有很多男孩照样看不上我，我又黝黑又瘦小，但那有什么关系呢？我并不在乎，我立志成为大神官，”说到这里，克拉美的眼眸中闪烁着熊熊的野心，“他们都看不起女性，我就要站到最高处去，这样的决心即使是我后来逐渐遇到一些很有风度的男性依旧不曾改变，既然有贝斯特女神这样的女性神明存在，为什么大神官不能是我这样的女性。”

“所以我现在出现在这里，”克拉美说道，“我要让更多的女性看到我的存在，明白她们可以做到什么地步，有女性的官员，有女性的大神官，只要多一个女性站在最高处，女性的声音就越能被听见，地位就越高。”

“贝斯特女神是如此，我也会追随她的脚步，”克拉美看着贝斯特女神的神像，语气坚定而憧憬，“这是我的起点，而我也会是更多女性的一面旗帜。”

赫因被震撼到了，阿伯尼大神官也拍了拍克拉美的肩膀：“孩子，你辛苦了。”

“你呢？”阿伯尼大神官看向另一位青年，“你对大神官这个位置的理解是什么呢？”

“我没有什么理解，我只是觉得，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匹配自己应该所在的位置，去做匹配这个位置的事情，”青年说，“很多时候我们会把事情看得复杂，但其实没有那么多复杂的事情，我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得到相应的结果，不让自己感到一丝一毫的后悔和遗憾，这是我自身所想要去修行的东西和我想要的坚持，所以我现在在这里竞争大神官的位置，但最终是否成功，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你也很值得尊敬，你是一个很纯粹的人。”阿伯尼大神官微笑着说道。

阿伯尼大神官转而看向了赫因：“赫因，你是我的养孙，私心上，我是希望你能够继承大神官的位置的，关于这一点，我供认不讳，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给自己一个交代。”

赫因微微鞠躬：“爷爷，我对大神官这个位置其实并不是很感兴趣。”

在阿伯尼大神官诧异的目光中，赫因缓缓开口解释自己的想法：“其实无论是大神官还是贝斯特女神，我当然崇敬和憧憬，但对于我来说，担任大神官的位置，供奉贝斯特女神是手段而非目的。”

“爷爷你看，贝斯特女神的神像那么高大，这座贝斯特神庙又多么宏伟壮观，大神官的位置又多么令人憧憬，”赫因缓缓站起了身，不再跪拜，“但其实说到底，是人创造了这些。”

“被人供奉着的神明们，他们掌握着我们所无法知晓的力量和手段，与其说是神，不如说是相较于人更高级的存在，他们曾经行走人间，留下恢弘灿烂的痕迹，引得人们朝拜憧憬，或许我们能有现在的生活，神在我们的进化过程中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但学会利用这些作用的是我们自身。”

赫因目光灼灼地看着贝斯特女神的神像：“就好比贝斯特女神代表着的月亮引来潮汐，但是利用潮汐的是人，有神从天上劈下闪电，最后用火烤熟猎物的也是人。”

“法老王被称作行走在人间的神明之子，是利用神的声明维护统治，保证国家的长治久安，”赫因道，“神存在，但是我们靠自己的双手双脚去争取自己想要的生活。”

“克拉美希望利用大神官的位置为女性发声，瑞恩修斯希望利用努力成为大神官这件事去完成自己的修行和坚持，”赫因垂眸看了一眼青年，“所以刚刚跪在地上的时候我就在想，我们早上努力学习，晚上将自己沐浴干净，妥帖休息，用一种近乎于对待神明的方式去对待我们自己。”

“这何尝又不是对自己的一种供奉，然而我们所求的事情却丢给神明，”赫因往神台的方向走，“所以我想，也许我自己可以成为新的神明。”

“我希望利用大神官的位置去接近他们的存在，利用他们的本领和职能去完成我想要的一切，包括给埃及的人们创造更好的生活，也包括克拉美的让女性站到和男性一样的位置，甚至于让整个人类族群过上难以想象的日子，还有……可以回家，也不必离开我的恋人。”

赫因伸手去够那柄白银的月亮权杖：“也许我今天的行为是对神明的挑战，但就像是大树的一片叶子凋落，明年还会再长出来更多，神明也或许并不会为此惋惜，更不会因为我的想法感到愤怒，甚至于叶子的凋落代表着新生的酝酿。”

“如果贝斯特女神正在看着我，”赫因够着了那柄权杖，将它抓握在手中，权杖的底部轻轻点在地上，“她会不会觉得她的孩子终于长大了，为我感到欢欣鼓舞呢？”

赫因站在贝斯特女神像的脚下，手里握着白银的权杖，整个人圣洁到毫无瑕垢，那双粉色的眼睛注视着神殿的大门口，看到那只黑色带着金项圈的猫的时候，他缓缓展露一个笑容：“您来了。”

黑猫露出一个十分具有人性化的笑容，这一次，神庙中的剩余三人都回过了头，看得清清楚楚。

阿伯尼大神官缓缓跪了下来：“贝斯特女神。”

克拉美和瑞恩修斯也将身体伏了下去，没有人会怀疑走进神殿的这只猫的身份。

贝斯特女神的化身中有猫的形态，并且没有哪一只正常的猫会露出那种“欣慰”和“欢喜”的笑容。

“赫因，又见面了，”黑猫走到赫因身前，开始说话，“你真是让我感到无比的惊喜和欢愉。”

“我的孩子，正如你所言，我为你的长大而感到欢欣鼓舞，”贝斯特女神欣慰地道，“你真正了解到了神明和人之间的关系，我们是父母，但孩子的人生总归需要自己去创造。”

“不过对于你来说还是有点太早了，”贝斯特将爪垫放在了赫因的光着的脚背上，“就算你可以成为新的神明，灵魂定格在十九岁还是太小了。”

“可惜的是，现在已经由不得你反悔了。”贝斯特女神轻轻叹了一口气。

在她说完的一瞬间，赫因感受到一种温暖从贝斯特的爪垫蔓延到了自己的四肢百骸，那感觉就好像是被温水浸泡了灵魂一样让人感觉舒适又充满力量。

赫因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变得轻盈起来，一切外在的感知都离他而去了，只剩下和贝斯特女神接触的地方还有感觉。

赫因眨动着眼睛，瞳孔微微收缩，如果此时有人离近了看，就会发现赫因的眼瞳变成了像是猫儿一样的竖瞳，但是随着赫因的放松，那眼睛又恢复了原样。

“这就是变成神的感觉吗……”赫因看着自己的手，心里轻轻道。

“并不是，严格意义上来说，你现在最多就是预备神，也就是所谓的半神，”贝斯特女神这次没有开口，但是赫因可以听见她的声音，“你的灵魂会永远停留在十九岁的模样，但你的身体依旧会长大会老去，直到彻底失去作用，也就是所谓的死亡，它依旧会到来的亲爱的赫因宝宝。”

“但是在你死后，你的灵魂会获得永生，”贝斯特女神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和以往不同的是，你可以接触到神的力量了。”

“只是需要注意的是，这依旧需要通过学习去获得，”贝斯特女神眨了眨眼睛，“或许你知道亡灵之书。”

“是的，我已经在计划着寻找它，”赫因还没忘记正是因为亡灵之书，上一世的希多尔才召唤出了贝斯特女神，“在此之前，我得代替希多尔向您道歉，关于第一条时间线中他利用亡灵之书召唤您的事情——他很任性地冒犯了您。”

贝斯特女神哼笑：“希多尔那个家伙可真是好运啊。”

她转身离开，轻盈的步伐踩过主殿的地面，最终消失在了主殿的大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