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换血（1/1）

议会厅内。

原本盛大而奢靡的宴会已经在鲜血和惨叫声中落下了帷幕，前来参加宴会的贵族和大臣们有的尸体被拖下去处理，有的则捆绑严实，被堵住嘴按倒在地上，目光怨毒而绝望。

希多尔已经换了衣物，那是一身简洁而舒适的睡袍，赫因也已经沐浴过，头发半干着。

两人此刻的姿态实在是无法让人不感到震惊。

那个在法老王衬托之下显得十分纤细的青年正坐在法老王的怀里，头埋进前者的胸膛，只能透过他红到滴血的耳廓和法老王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脊背抚弄安慰的动作才能看出他的鲜活。

希多尔怀里抱着赫因，手上抚弄后者脊背的动作不停，眼睛却看向议会厅中央，那里除了被俘虏的贵族和大臣，还有几个叫不出名字，认不出面孔的男女。

他们很早之前就到达了上埃及，处在法老王的监视之下。

如今连带着贵族和大臣，这些刺客也都被一网打尽。

“下面宣读任命书……”莫纳丝看着上方的两个人，心底暗笑着松了口气，拿出早就已经商议确定好的名单，一个个报出上面的人将会担任什么位置。

这些位置当然属于那些已经死去的贵族和俘虏，也有还苟延残喘着的一部分被降职处理，好方便新上任的那些能够在最快的限度之内学会处理该职位的职务。

这些尚且活着的贵族和官员只能睁着不可置信的眼睛，他们看向议会厅内即将取代自己位置的人的脸庞，心底一寸寸塌陷下去。

他们中的一些人之所以能坐到如今的位置，当然是不缺少才能的，只是日复一日的权势与财富侵蚀了他们的精神和肉体，让他们只知道钻营获取利益的方式方法，却注意不到自己早已在欲望的沼泽中泥足深陷。

那些初入朝会时候的雄心壮志早已被隆起的肚皮和肥腻的下颚所取代，这是他们的悲哀，也归结于先王的昏聩。

希多尔征战收复统一并扩大了版图的埃及就像是一块生了烂疮的好肉，只有剜去腐烂的部分撒上药物，才能焕发出新的生机。

在场的人有男有女，他们的面庞有着年轻的弹性与光泽，接过自己的任命书的时候，他们的目光是那么地火热和激动，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他们准备在自己即将担任的职位上大展拳脚。

也许开始会很艰难，但是他们并不缺少勇气和毅力，同时法老王挑选人的眼光也十分毒辣，他们都十分适合担任自己的职位。

最最重要的是，他们大多出身并不光鲜，更甚至有贫苦出身的，他们和法老王有着一致的目标，渴望并且会用尽全力，让埃及的人民过上饱暖的日子，不用再为战争而日夜忐忑不安。

所有的任命书都从另一位辅佐官诺安处领取，等到莫纳丝读完了名单，任命书也都被领取完毕，有相熟的人激动地拥抱在一起，直到莫纳丝轻轻咳嗽提醒他们，他们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放肆。

然而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些人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就大大方方地半跪下来向着法老王行礼道歉，同时感谢法老王对他们的任命。

希多尔微微点头，然后对着怀里的人轻声道：“你都听清楚他们的名字和职位了吗？”

“再害羞下去，你就成为第一个闷死在法老王怀里的人了，一定会被刻在神庙上作为一则寓言。”希多尔话音落下，看见赫因终于抬头，便轻笑着推了推他，示意他站起来。

赫因从他腿上下来，站到一边，用一种羞涩到极点而十分水润的眼眸瞪了法老王一眼，开口报出每个新官员的名字和职位。

古埃及的官员制度还是很全面的，有军事机构、农事机构、法律机构，也有关于艺术领域的机构，和祭祀、礼仪等制度挂钩，其中也包括埃及王室成员的婚丧嫁娶事宜。

这些机构之中也有明细的职责划分。

赫因一个个地报出新官员的名字和职位，当他报出一个，莫纳丝便示意那位官员上前一步，好让赫因认清他们的脸和特征。

赫因也不知道为什么希多尔会问他这个问题，只是猜测着后者应该是从阿伯尼爷爷那里知道了他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一方面想要从那个吻中抽离出思绪，一方面也有点显摆的小小虚荣心，因此报得又快又准确。

直到法老王希多尔?图塔伊什那什开口，宣布了一个让人无比震惊和感到荒唐的决定——“我将会任命赫因为埃及的宰相，统管埃及的所有官员”。

任命之下，一片静默。

“王，这不可以！”辅佐官诺安就在这一片静默声中猛地站了起来，他的胸膛因为激动的情绪而快速起伏着，又一遍大声反对，“王，您不可以任命这个人为埃及的宰相！”

“诺安，我宽恕你的冒犯，为你以往的贡献和你对我与埃及的忠诚，”希多尔似笑非笑地看着情绪激动的诺安，“但是你的反对是建立在什么原因之上，你最好立刻解释清楚。”

莫纳丝捂住了脸，几乎不忍心看这位愚蠢又冲动的同僚，尽管她也不太赞同法老王的这个决定，但是说是要任命那位殿下为宰相，谁知道他们最后是不是可以将之变成一个空衔呢？

毕竟纵观古埃及的历史，宰相不是由某个大祭司担任，就是从法老王近身的辅佐官中挑选，说到底，只要他们有宰相之实，有没有宰相之名都是可以的。

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名头而去干涉法老王的哄人手段，这绝对是不明智的。

莫纳丝看着急于出头的同僚，只想为他默哀，同时在心底小小地为自己的前途欢呼了一下。

赫因听到希多尔的话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诺安出来大声反驳，他才不可置信地看向后者，那眼神仿佛也诉说着希多尔的决定是多么地荒唐。

统领官员的宰相，那是什么人都可以担任的吗？要知道这个位置是多么地至关重要，如果是赫因，他根本不会轻易任命，更别说任命地让人如此猝不及防。

这个位置即使是空悬，也好过交给不靠谱的人。

高位之人的错误是真的会害死很多人的，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这一点。

“希多尔？”赫因向法老王确认着，希望这只是希多尔一句说来逗弄自己话。

“因为他只是一个玩物！他无法胜任如此重要的职位，您将他带上朝会以显示宠爱并不是什么大事，”诺安激动难平地低吼道，“但是宰相这个职位如果交到一个玩物手上，无异于戕害这些刚刚获得官位的年轻人才！更无异于将埃及人民的福祉系在不牢固的丝线上！”

莫纳丝倒吸了一口冷气，差点眼前一黑就晕死过去——天哪，诺安是怎么能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的？有没有人来救救我，救救这些年轻的官员？要知道他们才刚刚被任命，还没来得及在岗位上发光发热呢！难道就要立刻走上他们的前辈们的路，被丢弃到坑洞里掩埋吗？！

难道我们的命就不是命了吗？莫纳丝甚至开始祈祷即将因为诺安的言论发怒的法老王处死诺安一个人就好，千万不要殃及无辜，他们可是什么都没说！

赫因看着诺安，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

诺安的言语太过直接和赤裸，赫因本来也觉得自己无法担任宰相的职位，尤其希多尔如今说是在政治上刚刚起步也不为过，如果他只是随便说说逗弄一下自己，自己是可以当个玩笑揭过去的。

如果他是认真的，那么赫因觉得自己开口劝劝也不要紧，最重要的是这个节骨眼上，失去刚上任的这些年轻官员的信任对于希多尔来说是不明智的。

可是诺安这一通言论太过不留情面，无异于将赫因架在了火上炙烤，他有些茫然地环顾着议会厅内所有人的面孔，在他们面上得到了或是质疑或是赞同的回馈，更多的也是和自己一样的茫然。

处理这样的场面要比处理政务要难多了。

良久良久，赫因在希多尔暴怒之前走到了诺安面前：“你觉得我是希多尔的玩物？”

他此刻的面容已经重归于平静，看向诺安的目光甚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这种冰冷的目光犹如跗骨之蛆，一寸寸爬上诺安的脊背，让他感觉到了一种近乎于面对暴怒中的法老王的压迫感。

这种感觉他在很久之前感受过一次，是什么时候呢……对了！是法老王在征战途中，知道有士兵将粮食分给跟随在他们的队伍后面的难民的时候。

人真正愤怒的时候是没有表情的，这一点就算是在朝会上会生气地处死官员的法老王也不例外。

那是诺安见过的唯一一次法老王发自内心的真正的暴怒，和那一次比起来，法老王在那之后所有的“暴怒”似乎都只能被归结为“生气”。

那个时候他们的粮食大部分都是为了军队准备的，至于剩余的一部分，有一个城邦的难民需要它们。

在此之前，却有一波流落在城邦外、距离城邦相对较远的难民跟上了他们的军队。

按照法老王的命令，无论后面跟着的难民有没有因为饥饿而死去的，他们的粮食都不能分给他们一丝一毫，当然了，如果他们能够坚持跟着他们到达需要支援的城邦，就可以获得粮食。

一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遵从着法老王的命令，因为按照他们的行进速度，那些灾民最多三四天就能跟着他们进入城邦，然后获得粮食存活下来。

第一天，他们没有理会这些难民，因为他们虽然处于饥饿状态，却没有什么生命上的危险，也震慑于军队的气魄不敢上前，只是远远地坠在军队的后面。

于是第二天，他们派出了人和这帮难民交涉，承诺只要他们坚持跟着军队到达城邦就可以获得粮食活下来，在此基础上，法老王依旧告诫军队的所有人不要在此之前给那些难民粮食。

结果是在第三天晚上出了事，难民当中有一位孩童因为饥饿而坚持不住倒下了。

士兵们本来也顾忌法老王的命令，忍耐着不去管这件事情，因为他们明天一早就要进入城邦了，那个孩子看状态是能够坚持到的。

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原地驻扎，准备着第二天进一大早入城邦之后派发粮食的事宜。

这一晚却没有平安度过，事发的起因是起夜的士兵发现后面跟着的那群难民想要将那个倒下的孩童分而食之。

出于不忍心，这位士兵拿了粮食给他们，尽管顾忌着法老王的命令，他只是拿出了一点点，但是就是因为这一念之差，他们并没有如预想当中那样在天明之后立即进入城邦。

得到粮食的难民像是发了疯的野兽，在士兵给他们粮食之后直接动手去抢夺军队的粮食。

护着粮食的几个士兵顾忌着不愿意伤害他们，被活活撕碎在摆放着粮食的车驾前。

法老王为了维持秩序，也为了城邦里面还等着粮食的更多的难民，拔出刀刃将暴动的难民全都杀死。

在黎明到来前，那位给难民粮食的士兵也被处死，尽管有很多其他的士兵为他求情，但法老王并没有改变主意。

那位士兵违反了法老王的命令以至于害死了几个战友，如果不是法老王出手，还会有更多士兵会死在暴动的难民手下，而他也并没有如愿救下他原本希望救助的那些难民。

他什么事情都没有做成。

鲜血溅到每一个求情的士兵的脸上，然后第一道曙光照耀在法老王的面庞。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所有人都很清楚他处在什么样的暴怒之中。

思绪回转，诺安看着面前堪称绝美的脸，惊觉眼前这个青年脸上的表情，竟然和那时候的法老王十分相似。

冷汗从诺安的额角滑落，原本想要说的字句都卡在喉咙口，以至于他根本就答不上来赫因的问题。

“你有没有考虑过一个问题？”赫因微微倾身，凝视着诺安，“就算我真的如你所说的，是希多尔的玩物，没有做宰相的资格，那我的身份也要高于你。”

“诺安，相比起别人来说，你是法老王的辅佐官，确实高人一等，但是在我的面前，你就只能……”

赫因冷冷地说着，他发出的两个字与其说是阐述，不如说是命令——“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