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人心易变（1/1）

阿凤的爹徐强，过去如孟迎儿所说，是村子里性格最温和的男子。徐夫人生下阿凤后，身体大不如前，于是徐家只有阿凤一个孩子，虽被村里人背地里瞧不起他家没儿子，说徐家一脉单传到这代就断了，徐强也从未表示过不满。村里曾有好事者劝徐强到外面找个年轻女子给自己生个儿子，徐强气愤不已把那人痛骂一顿，原以为他是脾气最好的，没想到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可把那人吓坏了，至此不再多嘴。这些事情后来传进徐夫人耳朵里，徐夫人本就对于自己无法为徐强生儿子传宗接代深感自责，听到自己丈夫在外人面前袒护自己，徐夫人感动极了，那时候她真以为自己嫁对了人，这一生也算了无遗憾。

跟村子里大多数人家一样，徐家也靠着几亩田地生活，加上圈养家禽，开垦菜地，一家三口人过得也不算拮据。生下徐阿凤又过了几年，徐夫人生了病，需得常年吃药问诊，于是徐强开始在镇上干杂活，补贴家用。因此，家境虽不算好，阿凤也拥有一个算是完美的童年，父母疼爱，不愁吃穿，父亲下了工还常常带些新鲜玩意儿给她。孟家村的大人一定不知道，他们最瞧不起的徐家，竟成了所有孩子都羡慕的家庭，单是那些小玩意儿就足够孩子们魂牵梦萦。

可人心终会变的，徐强年纪越来越大，手脚不如从前灵便，干活总被年轻小伙子抢先，雇主总是更赞赏能为自己带来更多利益的人。时间久了，他心中难免不忿，再加上总会听到身边共事的人说一些丧气话，顽石尚且会被水滴穿，更何况徐强那颗柔软的心脏。家贫力乏，事事不顺，人的性情就在时间的推移下，向着人们完全预想不到的方向发展——他家暴了。

那是一个傍晚，他下了工，总是压他一头的年轻人从旁边吹了声口哨，说：“年纪大了就回家待着吧，该干嘛干嘛去，赖着不走，老板都嫌弃咯！”

徐强跟雇主相识十几年已到成为朋友地步，没想到竟到遭嫌弃，小辈年轻气盛口出狂言，他可以忍受，可若是十几年相熟的朋友，他无法释怀。当时他就觉得有股汹涌的热气在体内乱窜，明明劳累了一天，此刻却似乎有无穷的力量。徐强三步做两步追上那个年轻人，朝他的脸挥出重重的一拳，年轻人走着路冷不丁挨了一拳被打翻在地。理智叫停徐强的拳头，徐强看着地上嘴角溢出血的年轻人，一时有些无措，转身穿过人群，买了一壶酒回家。

徐强不常喝酒，他没有多少亲戚朋友，不必在酒局应付，一壶酒下肚，竟是一口东西都没吃。他忍着头昏脑胀，腹中酒水翻涌，靠在墙根小憩，白天的场景在脑中不断回现，年轻人的嘲讽，老朋友的厌弃，他甚至想起过去的一些事，那些让他不甘，容忍，一笑而过的种种，如同涨潮的江水接连不断，一重一重惊涛拍岸。徐强头疼欲裂，那种一股热气灌满全身的感觉再次袭来，他想发泄，别拦着他，他只想发泄！

正当时，哄睡着阿凤的徐夫人过来，捡起空酒壶，问：“今天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我就要喝！我起早贪黑在外面累死累活喝口酒怎么了？”徐强伴着厚重酒气的骂声直冲徐夫人头顶。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是不能喝······”

“不能不能，什么不能？”听到否定的话，年轻人那句“年纪大了就回家待着吧，该干嘛干嘛去”如同天雷灌顶打在徐强头上，他跟白天做的一样，挥出重拳，打住别人的否定，他说：“什么是我不能做的？这些年，耕地播种、卸货搬货，到处想办法给人干活，我什么不能做？我什么都能做！”

嫁人十多年来第一次被打，徐夫人蹲在地上捂着被打的小腹，无声呜咽，听着丈夫宣泄不满。

“我都是为了你！都是为了这个家！你说我不行？”徐强指着徐夫人的鼻子怒吼。

之后，徐强就爱上了大醉一场，大肆宣泄的感觉，隔三差五就要体验一番。对徐夫人，他起初还是挥舞拳头，后来有次他发现身边一切趁手的东西都比直接用自己的拳头更让人畅快。

徐强的每一次畅快，都以徐夫人再添新伤为结束。

所有人都意识到徐强变了，他们都知道过去那个无比温和的徐强再也不会回来了。而徐夫人却再三容忍，为这十几年的举案齐眉，为过去的相濡以沫，她始终认为自己的丈夫只是在外面受了气不高兴了，不顺畅的日子肯定不会持续下去，一定会出现转机，到时候，那个疼爱自己的温柔丈夫就会回来。

做了几十年饭的徐夫人居然不明白，人心不是菜刀，用钝了磨几下就能重现利刃的光芒，人心，易变，亦难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