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1/1）

床榻上，姊妹二人正躺在一处闲聊。

程少商略带气愤的提起了晚宴之事，忿忿不平地说道：“三叔母那样好的人，竟与皇甫仪这般人曾有婚约，可真是不幸。”

“阿姊，婚约之事乃是长辈所定，且当初皇甫仪年少时盛名在外，长辈也只是一片好心，想必三……桑夫人也曾对这位未婚夫有所期待。可惜天不从人愿，她坚守了七年的婚约，到头来带给她的不过是一次次的羞辱。”夕辞轻叹一声，桑舜华之事她是知晓的，莫要小看了秦家的情报，她是当真为这位通透至极的女娘惋惜。“好在那七年的磨砺使得她的心志更加坚定，否则也不会那般坚决的退婚。她拿得起，也放得下，才是好事。”

程少商哼笑一声，“是啊，可笑那皇甫仪这么多年来惺惺作态，自以为情深，实则不过是在感动自己罢了。若非三叔父真心爱护三叔母，他的所作所为只会给她带来数之不尽的麻烦。他总不会以为，三叔父会因此而与三叔母绝婚，他便又有了机会吧。”

程少商随口说着，自己竟也忍不住狐疑起来，“他该不会真是这么想的吧？”

“那倒不至于，他只是想让自己安心罢了。”夕辞摇了摇头，皇甫仪的人品还不至于那般下作，只能说是一个老渣男罢了，他的深情也只感动了他自己。他念念不忘，只是因为那个为他牺牲了美好年华的女娘在最后一刻抽身而去，弃他如敝履。故而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放不下，所求的，无非是己身心安而已。今日拆穿了一些连他自己也未必弄清的心思后，想必往后也不会再那般频繁的去骚扰桑舜华了吧。

也算是她对那位在程家时十分照顾她的三叔母的回报吧，让她日后能多些安宁与平静。

“希望如此。”程少商撇撇嘴，忽然翻了个身，侧过来一手托腮，笑眯眯地看着夕辞说道：“不过今日凌将军的表现倒是很让我满意。”

“……何故说起他来。”暗色掩住了夕辞被羞赧晕染的脸庞，但并不妨碍程少商猜测。

“我也不想啊。”她故作叹息，“可谁让我唯一的妹妹被这家伙趁虚而入，唉，想那都城里多少女娘为追逐十一郎而做出来的事情我都忍不住为你担心，不过好在这家伙看起来还是挺靠谱的，至少对媖媖你十分上心。如此，我也算安心了。”

“阿姊！”

“媖媖。”程少商一脸认真地说道：“这么多年来，你受了太多的委屈与苦楚，阿姊无能为力，只希望你未来能过得开心。若凌不疑当真是那个能够托付之人，阿姊不会阻拦。但若是他敢欺负你，那阿姊就算拼尽一切，也要让他付出代价！”

“阿姊……”夕辞心中动容，她知道程少商是认真的。从他们回到都城后，程少商始终在以自己的方式保护她、帮助她，她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甚至数次为了护她而与萧元漪争执。也是因此，夕辞才想离开程家，除了对萧元漪彻底失望之外，同样也是不愿让程少商再夹在二人之间为难。

与她不同，程少商是真真正正自幼养在萧元漪身边的女儿，感情深厚。

“子晟是个一诺千金之人，我能感觉得到，他一直在努力的对我好，或许有些方面他做的还不够，可我也有不足之处。我们都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自然会有犯错的时候，但我愿意和他一起努力。”夕辞的眼中满是欢喜与期待，凌不疑几乎将自己心中所有的柔软都留给了她，而他同样成为了她的例外。

程少商看着面前那双在黑暗中熠熠生辉的清亮眼眸，不由得笑了。真好啊，媖媖能遇上一个与她一同成长，相互支持的郎婿，或许她真的可以放心了。

“不过，阿姊，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夕辞话锋一转，打算弄清楚三皇子的事情了。

“什、什么？”不知为何，程少商有点不自然了，仿佛对夕辞接下来的话有所猜测。

“三皇子似乎对阿姊颇有好感，就是不知阿姊是如何想的？”眼底划过一丝狡黠，夕辞笑吟吟地问道。

“我……我没什么想法。”程少商吞吞吐吐地说道。脑海中却蓦然想起了先前在骅县与文子端阐述自己想法时那人赞许的目光，他总能恰到好处的给予她合适的建议。她还记得有回她做出了水车后急于实验，却因心急不慎崴了脚，幸而那人及时接住了她，那个怀抱……令她印象深刻。

程少商的眸光黯淡了一霎，其实她对那人也不是没有好感的。可他是三皇子，而她阿父虽为曲陵侯，官职却不过五品。况且这么多年来她习惯了军中那样省心的生活，没有什么后宅祸事，即便现在阿母开始教导她背诵世家谱系与安抚部曲，但她其实对这些不是很感兴趣。比起那些事情，她更喜欢做那些手工，看看各式各样的建筑与风景。

闻言，夕辞心中有了成算。程少商和三皇子对彼此都有好感，可他们都足够理智，尚未将对方当做是未来的另一半去看待。

“阿姊很好，不必妄自菲薄。不过现在也还早，也不必急于一时。”她轻声劝慰道。

不急，还有时间，待她们及笄之后再看也不迟。不过似乎也没多久了，及笄之后便可定亲，说不准程夫人就该为阿姊相看了。若是三皇子有意，自然会主动，只要届时让他知晓这个消息便可。至于如何争取新妇……看他自己努力，若是连让阿姊动心的能力也无，换人便是。

夜色渐深，姊妹俩说着说着，也逐渐犯起了困来，正要入眠，却忽然被一声狼嚎惊醒。

“怎么回事？这附近还有狼？！”程少商被吓得瞬间清醒，猛地坐起身来，有些摸不着头脑。

夕辞凝神回想了一下，不确定的说道：“好像……不是狼嚎……”

说罢，又一道嚎声响起，程少商都快炸毛了，“这到底是不是狼啊？”

“别怕，阿姊，我去外头看看，子晟或许已经去查看了。”说是狼，夕辞是不信的，凌不疑还在这呢，怎会放任危险靠近别院。

“别别别，我跟你一起吧。”程少商怎能让妹妹独自冒险呢？正要起身披衣，却被夕辞按下，“阿姊你还是继续躺着吧，明日你还要回骅县，我去看看便回。”

程少商不放心的说道：“那你小心点啊！万一有事就让凌将军先上。”

“嗯。”被夕辞少商的话逗笑了，应了一声便起身披着斗篷穿好鞋，提着灯关上门缓缓走了出去。行至走廊，隐隐看见一道身影正站在一旁的空地上，她不确定地出声唤道：“子晟？”

那人回头，似是对夕辞的出现丝毫不意外，“媖媖。”

他主动走了过来，接过了夕辞手上提着的灯，一手扶住了她的手臂，“天黑，小心点。”

待走过阶梯后，他看着她又皱了皱眉，将身上的大氅解下披到了她的肩上，“夜里凉，当心受寒，怎么不多穿些再出来。”

凌不疑的大氅上还留有他身体的温度，被大氅包裹着，犹如被他拥入怀中一般，暖得夕辞忍不住微微红了耳尖。

“我没事，先前本已与阿姊睡下了，谁知听见一声狼嚎。”她犹疑着问道，“这附近……有狼？”

凌不疑唇角上扬，星眸含笑，“不是狼。”

“那是什么？”

“皇甫老先生与袁公子喝高了，许是隔得远，你们没听清吧。”他低笑着说道。

“喝高了？”夕辞有点懵，还未反应过来，便又听得一声哀嚎。约莫是这回离得近，她终于听清了。

“舜华啊——”

果然是皇甫仪……

夕辞有些不满地鼓了鼓嘴，说道：“这老先生可真没分寸，还好这儿没外人在，不然桑夫人的名声都要叫他毁了。”

见她生气，凌不疑轻声哄道：“莫气了，媖媖，想必他也是今日受了挫折，待酒醒了，往后也该清醒了。”

夕辞轻哼一声，“扰人清梦。”

不再提这烦人的老先生，夕辞遗憾地叹道：“可惜今日下雨了，本来还打算亲手采些茶叶回来和兰心一起炒制。”

等雨停后几日内都不是采茶的好时候，而且再过几日他们也该回都城了。樊昌仍在都城等着钓鱼，他们也不能离开太久。

凌不疑伸手替她理了理被晚风吹散的长发，温柔的说道：“总会有机会的。”

未来漫长，他们还有一生的时间一起度过，总有机会去实现夕辞的愿望。

夕辞对他微微一笑，月色下，眸光盈盈，温柔如水。她抬手握住了他为自己梳理长发的大手，蹙了蹙眉，“你的手有些凉了，快回去休息吧，老先生和袁公子那边总有人看着的。”

“好。”凌不疑柔声应道：“我先送你回去，就去休息。”

“嗯。”

待夕辞在门外与凌不疑道别，轻手轻脚地走回床榻上时，程少商已然睡着了。

——

第二日，程少商顶着一对黑眼圈，睡意朦胧的出现在饭厅。见状，三皇子忍俊不禁，“你昨夜是做贼去了吗？”

程少商熟稔的白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说道：“真羡慕你们这些睡眠质量好的人，一旦睡着连狼来了都不知道。”

三皇子微微挑眉，目光转向凌不疑，“狼来了？”

凌不疑轻咳了两声，眼神示意了一下皇甫仪的位置，含蓄的说道：“昨夜老先生和袁公子喝多了，现在还未能起身，不必等他们了。”

三皇子瞬间了然，程少商也懂了，感情是喝多了发酒疯呢！唯独单纯的楼垚未能明白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只有些担忧的看着程少商，“少商君若是未休息好，我们可以晚些再回骅县。”

“不必了。”程少商摆了摆手，“阿父说这两日便要回都城去，今日得回去收拾一下，把没做完的事情也赶完。”

要走了？

三皇子若有所思，在这地方待得也够久了，或许他们也该回都城去了。

夕辞有些不舍，待回了都城，她们就不能像现在这般自在了。可他们终究都是要回去的，凌不疑也好，她也好，在都城都有尚未完成的事情。

用完早膳，姊妹俩依依不舍地道了别，夕辞站在原地看着搭载着程少商的轺车越走越远，心中微微感伤。

凌不疑站在她身边安抚道：“等回去后，你若是想念程娘子了，可以再请她过府来叙。媖媖，你……要跟我回凌府吗？”

夕辞摇了摇头，“不了，现在不合适，秦家在都城有宅院，况且陛下也赐下了一座府邸，总不好空置着。去那府邸也好，省得麻烦。”

“好，待回了都城，我亲自送你过去。”凌不疑虽心有遗憾，却也能理解她的想法。

夕辞抬眸与他展颜一笑，“你若上门，秦府随时欢迎。”

凌不疑终于高兴了些，心中却也做好了决定，要快些将媖媖娶进门来，回去后得尽早带她去杏花别院。

——

回骅县的路上，程少商再三叮嘱道：“阿垚，你记住，媖媖的事情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尤其是我阿父阿母。”

楼垚不明所以，但见少商如此认真，连忙应道：“少商放心，此事我定不会告诉他人的。”

程少商点了点头，又看向一旁执意护送他们回骅县的三皇子，认真的说道：“也请三皇子保密。”

知晓内情的三皇子自然不会添乱，子晟是他好兄弟，那程夕辞自然便是他未来娣妇，他又不傻，自然不会插手程家家事。

“我明白。”他言简意赅的说道，也让少商猜测他是否知道了内幕。

“……你也知道了？”她迟疑着问道。

三皇子点了点头，“父皇如此看重瑶成君与秦老家主，自然会想多了解一些过去的事情，且瑶成君并无隐瞒之意。”

在他看来，程夕辞过于理智了，她没有在这种事情上意图隐瞒，说明她这个人十分通透明智。因为隐瞒也无用，见过她的人不多却也不少，尤其还有裕昌这个麻烦，迟早是会被人知道的。

想到裕昌郡主，三皇子也不禁为凌不疑头疼，这人刁蛮愚蠢到简直能与他三妹相提并论，真不知道这些皇室的女娘都是怎么回事，除了二公主外几乎没个正常的，个顶个的蠢。

三皇子不愧是越妃的亲儿子，毒舌起来丝毫不会逊色于他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