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1/1)
因樊昌之事,圣上西巡也算是提前结束了,但他走前却并未将三皇子与凌不疑一同带走。第一是因为夕辞的伤还需静养,暂且不宜舟车劳累,文帝急着自家义子的婚事,没啥紧急之事自然不会把两人拆开。第二则是因为程少商还在骅县,好不容易文子端有个另眼相看的小女娘,文帝想给自家小老三一个与人相处增进感情的机会。
而被留下的三皇子也的确不想整日在驻跸别院里张口闭口都是狗粮,索性去了骅县体验风土人情,顺便观察一下程少商的杰作。
在凌不疑与兰心的监视下,夕辞整日不是躺在床榻上休养,就是犹如养小彘一般,被他俩喂各种补品和药汤,简直快要被喂吐了。好不容易脸上恢复了血色,在夕辞的强烈抗议之下,凌不疑总算松口陪她去附近游玩放风,不然她真是要被闷死了。
兰心在一旁收拾着东西,一边欣慰不已。虽然凌不疑这人是个大麻烦,但不得不说,有他在,女公子的性子也变得较从前活泼了些许。自从老家主走后,她就愈发清冷了,只偶尔对她和长安以及四娘子还能有些笑容,至于其他人……那可太少见了。可自打她与凌将军情定,她的心境也有了变化。
她看着走在前面的一男一女,一个俊美冷峻,一个清姿如月,本是冷寂的二人在一起时反而变得温柔起来,只此来看他们俩的确十分般配。
心里如此想着,兰心不禁心生惆怅,若是老家主尚在,女公子脱离程家也能容易些。可凌将军将来提亲下聘,秦府却无长辈可接,说不定最终还是会落到程家头上。如果老家主还在的话,女公子也不用这般辛苦了。
想起先前为斩断与萧元漪的关系,程夕辞狠下心来给自己刺的那一剑,兰心便忍不住心疼。这么多年来,女公子过得实在不容易,也就老家主在时才畅快了些。老家主去后,女公子便也接过了他的原本的担子。好在还有长安可以为女公子分担些事情,不然她真担心女公子将来会被这重担给压垮。
兰心原本只是一个程府买回来的小丫头,因为年龄相仿才被指派去照顾程夕辞。可她们相依为命十数载,对兰心而言,程夕辞便是她此生最重要之人。至于她的身契,早在回程府时,程夕辞便以金银财物从程老夫人手中取来,还给了兰心。她已是自由之身,留在夕辞身边充当侍女无非是因为习惯与担忧。
这么多年来,她已经成为了程夕辞最不可或缺的左右手。
夕辞曾笑言兰心人如其名,当真是蕙质兰心,不枉长安兄长对她痴心一片,一直在等她松口答应二人的婚事。他们二人都没有长辈尚在,昔年也是过了秦天策之口,只是兰心不放心夕辞罢了,才想等她有了归宿后再答应秦长安的求娶。
虽然程夕辞一直在驻跸别院里养伤,可骅县所发生之事她也是一个未曾错过,所有的消息都被兰心整理好了一一告知于她。所以程始夫妇的到来,她也知道。毕竟程少商与程止在路上遇见了这样的大事,无论是程老夫人对幼子的担心,还是程始夫妇对女儿的担忧,他们终是会来一趟,至少也要亲眼见证他们的平安。
楼垚一如既往地追随在程少商的左右,幸而程少商并未因此而对他生出男女之情,至多是将他当做了朋友,否则萧元漪那关怕是不好过。都城之内,又有谁家不知楼家之事,况且他与何昭君退婚不久,热度尚在,且他性子过于软弱,萧元漪自然不喜。
没了楼垚这个惹火点,亲眼见证了夕辞无碍的程少商对萧元漪的怨怼也消减了些许,至少母女二人未再发生新的冲突,只是相处的有些别扭罢了。和程夕辞不同,程少商是真真切切地养在萧元漪身边十四载,她们之间是有感情的,所以夕辞从不与她说起萧元漪之事,无非是不想让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两人外出踏青,兰心没有跟去。一来是这些日子她太过操劳夕辞的身体,被夕辞按着去休息。二来嘛,他们二人培养感情,她也不想跟去当个多余的,还不如好好休息一下,等回都城后怕是会有不少麻烦接踵而至。文帝册封自家女公子为瑶成君,又是以秦家的名义,可女公子有了封号后怕是没有从前那般清静了,总会让人发现秦九曦便是程夕辞的。届时,程家恐怕会再度找上门来。程始一心想做慈父来补偿女公子过去十四年的缺失,可萧元漪却难说。兰心作为程夕辞的左右手,必然是要先为自家女公子做好打算的。
不过还是先把消息传给长安吧,毕竟对外他才是秦家主事,那些麻烦他能拦则拦,不能拦再说。
——
马车停下,凌不疑率先撩起车帘下了车辙,随后便将手递给紧接着出来的夕辞,叮嘱道:“小心点。”
凌不疑小心翼翼地搀扶她踩着踏脚凳下了马车,虽然知道夕辞并非那般柔弱的女娘,可并不妨碍他想保护她的心。
青衣少女唇角微微上扬,嗔道:“我哪有那么笨,子晟你也太紧张了。”
凌不疑毫不犹豫地说道;“媖媖自然不笨,可我担心你。”
凌不疑的直球让夕辞拿他没办法,但这种被人细心呵护的感觉,她并不讨厌,甚至无法拒绝,因为这是她自幼便缺乏的东西。
一旁负责马车的梁邱飞正挤眉弄眼的朝自家兄长暗示,被梁邱起一个眼刀甩过去安分了下来。要是让少主公看见了,这傻弟弟怕不是又要挨棍子了。梁邱起沉默了,像他这么聪明的人为什么会有这样愚蠢的弟弟,怎么老学不会教训呢?
凌不疑自然察觉到了两个副官之间的眉眼官司,但心上人在前,他这会儿懒得去与阿飞计较。
先记账上,下回一起。
郊外遍地绿茵,青山苍翠,溪流清澈,令夕辞这个被闷久了的人瞬间觉得心境开阔,连呼吸都畅快了许多。
只是她才没走几步,便远远望见了一名垂钓的背影与他身边坐着的另一人,不由得微微蹙起眉来。
“子晟,那是何人,袁慎竟也陪同在侧?”
“那是白鹿书院的大儒皇甫仪,也是袁慎的老师。他先前途经此地,受了风寒,陛下临行前得知后便请他来驻跸别院暂住,只是他们师生二人一直住在外院,故而未曾打扰到你静养。”凌不疑淡淡的说道,皇甫仪与袁慎是知道驻跸别院内除了他与三皇子外尚有一位文帝新册封的瑶成君在内院静养的,但他们可不知道那人就是程夕辞。
袁慎是见过程夕辞的,也知道她是程五娘子。若是他得知了她住在驻跸别院,以他的聪慧自然会猜出她就是那位瑶成君。
瑶,石之美者,有着美好,珍贵,光明洁白之意,可见文帝对秦九曦的期许与爱屋及乌的偏爱。
“要上山走走吗?”凌不疑垂头问道。
“不必了,去那边的亭子坐坐就是。”夕辞知道他是担心她不愿多生麻烦,可她也知道凌不疑不放心她太过劳累,而爬山,这人恐怕没走多远就得让她歇息。夕辞其实并不怕麻烦,她是秦九曦并非什么见不得人之事,先前隐瞒不过是不愿见萧元漪罢了。她的所作所为早已磨尽了她们之间所有的期许与感情,她不耐烦应付她,就这样彼此陌路再好不过。
二人说好后便光明正大地朝着远处的亭子走去,没有特意接近溪边的两人,也没有刻意绕路。一旁的梁邱起还一手提着器具,身后背着兰心临行前交给他的琴盒,慢慢地跟在二人后头,至于梁邱飞则被留下看马车。
一开始陪着夫子钓鱼的袁慎还未注意到远处亭子上的人,只是夫子钓鱼便钓鱼,谁知半途又念叨起了故人来,这让袁慎十分无奈。说实话,桑夫人都已经嫁人了,夫子却还记挂着陈年往事,甚至他这个学生时不时的还得想法子替他送信,实在不大君子。可夫子有命,他也无法拒绝。这会儿他又念叨起了日前送去的轺车,袁慎不敢打断夫子,只好不着痕迹地四处张望,谁知竟瞥见了亭内眼熟的身影。
袁慎眼睛一亮,终于可以解脱了!
“夫子,学生似乎看见了凌将军,先去与将军打个招呼。”他笑眯眯地说道。
皇甫仪这才停下了念叨,看了眼他所指的地方,微微眯起眼,“似乎的确是凌将军,可他并非孤身一人。没想到如凌将军这般人也有了心仪的女娘,善见,你可要抓紧了。”
……说归说,夫子为何要提这个?凌不疑有了心仪之人,与他袁慎何干?
袁慎觉得自己很无辜,再说了他也不是没有感兴趣的女娘,只不过他觉得对方并不符合他对袁氏宗妇的要求,所以仍在迟疑罢了。
若是夕辞知晓他的心思,怕是会毫不留情地嘲讽一通。幸而此人极好颜面,将这一丝好感藏得极深,每逢与程少商见面,不是讽刺就挑刺,话也说得高深莫测让她想揍人。可他却还自我感觉良好,许是被都城追逐他的那群小女娘们给捧得太高,这才认为她会一直在原地等待他的挑选。
可惜他不知道,如今程少商与三皇子交流的还挺开心,至少关于她对各种器具的改造,三皇子都十分支持。两人都属于那种比较务实的人,比起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他们都更习惯脚踏实地的做事。且三皇子此人铁面无私,凡事只看事实证据,从不偏袒自己人。这也是凌不疑选择他的原因,因为他的诉求,太子做不到。
——
梁邱起动作利索的放置好了琴,又将茶具一一摆好,然后识趣的退出了亭子把风。没办法,为了让少主公早日将少女君娶回来,他真的是太辛苦了,不但处处做助攻,还得时时看着他的蠢弟弟以免他坏事。
梁邱起觉得,若是将来有了小小少主公或是小小少女君,他的功劳一定不小。
凌不疑在一旁焚香煮茶,夕辞坐在亭中拨动着琴弦,悠扬的琴音传出亭子,琴音潇洒,曲意逍遥,令听者心中向往。
“想不到媖媖的琴艺也十分出众。”凌不疑将茶水递到了夕辞的手边,温柔的说道。
夕辞眼底划过一丝狡黠,弯唇笑道:“听闻十一郎文武双全,想必琴艺也是不俗,不知可有幸听君一曲?”
凌不疑唇角上扬,“媖媖想听,何时都行。只是我久未弹琴,若有疏漏,还请见谅。”
“放心吧,我定不会嫌弃的。”她掩唇轻笑,正要给他让位时,便听见了外头梁邱起大声说道:“袁公子!”
袁慎含笑的声音传来,“方才听闻琴声,善见特来拜访,希望未曾打扰。”
梁邱起心中腹诽,可不就是打扰了,少主公也是不容易啊。
人家都这么说了,夕辞也不好对他视而不见,到底没讨厌到那个地步,低声说道:“弹琴之事今日不便,下次吧。”
她也不知凌不疑是不是当真久未碰琴,只袁慎是个毒舌的,她自己笑便也罢了,才不会让凌不疑在袁慎面前闹笑话。
说罢,她微微提高了音量,“有客至,阿起,把东西收拾一下,免得占位置。”
“是,瑶成君。”梁邱起想了想,还是没敢直接叫少女君,不然他就是下一个阿飞了。
瑶成君?
袁慎探究的看着那道背对着自己的身影,这位便是传闻中率领武卫救下骅县之人,也因此被文帝册封成君,赐号瑶,可见文帝对其偏爱。这凌不疑何时对小女娘有过好脸色,此时竟与瑶成君一起出游,莫不是好事将近?
“来者是客,并未打扰,善见兄请坐。”凌不疑开口道,其实他挺不愿被人打扰的,但人家都来了,也不好无缘无故赶人走。所以之前他才问夕辞要不要去爬山,好歹也没外人打扰他们。
袁慎丝毫没有那种打扰了别人的感觉,待梁邱起将琴收走后,便相当自然的走进了亭子。一见‘瑶成君’,心中大吃一惊,迟疑道:“……瑶成君?”
夕辞对他的惊讶不以为然,淡淡地说道:“久违了,袁公子。”
“久违了……”袁慎顿了顿,神色微妙,“程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