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1/1）

凌不疑穿着甲胄，冷着脸骑在骏马上走在圣驾一侧。身边跟着的不是梁邱起与梁邱飞，而是有点心虚的三皇子。正常来说，此次西巡原先是没有加上他的计划，可谁叫他一时被文帝的催婚闹得头昏脑涨，出了个昏招呢。

这下可好，非但没能逃脱被催婚的大坑，反而还得罪了好兄弟。

凌不疑只要一想起之前被召进宫文帝突如其来的询问，心中便忍不住对边上这个罪魁祸首来气。他好不容易才得到了夕辞的承认，还没来得及多与她增进一下感情就得离开不说，文帝还被他的好兄弟三皇子怂恿来给他的感情之路上‘添砖加瓦’……

程夕辞的性子他怎么不明白，她是吃软不吃硬的，万一文帝突如其来的举动惹恼了她，怕是真能丢下他一走了之的。

凌不疑心想，连与她感情极好的程少商都没能将她留在程府，若程夕辞当真有了决意，他这个才初步被接纳的对象只怕未必能留得住她。

文帝正独自坐在安车里头生闷气，外头那两个竖子，他真是看着就来气。什么叫他会吓到人？什么叫自己还年轻不急着成婚？！

问题是他俩不急，可他急——

“凌子晟这个竖子，朕哪里不能见人了？啊？不让朕操心，还怕朕吓坏人家小女娘！连对方是谁都不肯说，你说，他是不是想气死朕！”文帝念念叨叨个不停，还转头问向一旁候着的曹常侍。

曹常侍忍着笑，好言劝抚，他陪伴文帝多年，自然了解他此时不过是发发牢骚的那种，并非当真生气。

“陛下莫急，想必凌将军也是想多与那小女娘培养些感情再告知您的，您毕竟也是凌将军的长辈，他怎会一直瞒着您呢。”

文帝捋了捋胡子，点头道：“你说得对，他们年轻人还是得多培养一下感情才能稳定，想朕与阿姮也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若是子晟与他未来新妇也能如朕和阿姮这般，朕也能安心了。”

“陛下说的是，凌将军可是您养大的，对未来新妇必定是心有成算。”曹常侍附和道。

文帝哼笑一声，“心有成算……可别最后叫人半路截胡才好。”

“怎么会呢？凌将军这般人物都城里可多得是小女娘想嫁，再说有陛下您的教导，应当是不会发生这种事情才是。”

文帝差点没翻白眼，教导？也得那竖子肯听啊！

“罢了罢了，等西巡回去后，朕再给那竖子点时间，他藏得再好，朕还能见不着人？”文帝气哼哼地说道，迟早还不是要带到他面前来请婚，他就不信这竖子会改了性子找凌益去替他提亲。

——

凌不疑走后几日，夕辞正坐在床榻上翻看着竹简，忽然兰心快步走了进来，神色犹疑。见状，夕辞不由得蹙了蹙眉，兰心跟在她身边多年历练，此时露出这般神色，只能说明她遇见的事情难以断决。

“发生了何事？”

兰心为难的看着她，犹豫了很久，才低声说道：“女公子，昨日四娘子她随程止夫妇一道去骅县上任了。”

阿姊……去了骅县？

夕辞先是一怔，而后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神色一凛，“兰心，之前长安传来的消息是不是说樊昌造反了？”

兰心苦笑一声，“是的，女公子，而且我们的人察觉到骅县与清县那一带似乎在被封锁。”

她顿了顿，咬着牙说道：“极有可能，是樊昌的人。”

兰心不敢说的是，程少商极有可能是因为先前的事情与萧元漪冷战，恰逢程止要去骅县上任，故而负气出走的。

“啪嗒。”程夕辞手中的书简落下，她愣怔了片刻后，掀开被子便要下床。

“女公子！”兰心连忙想阻止她，“我已经派人去联系长安了，他一定会安排好人手护住程四娘子他们的。而且他们此行，程夫人也派了武婢随行，那些武婢随程夫人征战沙场，必定有经验丰富之人能察觉到异常，指导他们躲避的。你的伤势还未痊愈，万不可妄动啊！”

兰心虽有心想阻拦，可终是拿固执的夕辞无法。

“兰心，她是我阿姊。”程夕辞只说了这一句话，有些事情，哪怕兰心有意隐瞒，可夕辞仍旧猜得出来。这段时日程家人一直没找来，兰心的心情也总是很好，她大概也能猜出程家的氛围不大好。无缘无故，萧元漪怎会放任程少商与程止夫妇去往骅县？想必，也与先前之事有些关联。程少商深入险境，大部分也因她之故，她如何能坐视不理？

她一边穿着外裳一边问道：“凌不疑可知晓樊昌的动静？”

“或许知道了，但骅县与清县之事我们的人也是机缘巧合才发现的，因事态紧急，只将消息传回了秦家。”见阻止不了程夕辞，兰心只得无奈的帮她收拾起所需之物。

“我们离开不能告知外头的黑甲卫缘由，否则他们必然会阻拦，秦家的人传消息也未必能送到凌不疑的面前。”夕辞思索了片刻，以绢布草草写了一封短书，而后让兰心封好后准备一会儿交给黑甲卫，由他们以最快的速度送去给凌不疑。

兰心收好密封的短书，“我这就去找外头黑甲卫的负责人，女公子稍等片刻。”

事关重大，夕辞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想办法让凌不疑那里收到消息才是最重要的，否则以秦家的武卫数量，恐怕无法抵抗樊昌的大军。

“等离了凌府，我们便去找长安兄长。”夕辞担忧地想着，希望阿姊能走得慢一些，千万莫要与叛军撞上。

“是，女公子。”

——

程夕辞一直都觉得自己的老师秦天策是一个十分神奇的人，他教导了她许多超出世俗的智慧，包括一些外界不存在的东西。比方说，纸；比方说，那远超寻常武人的武力值。

昔年他躺在床榻上药石无医半睡半醒之际，夕辞曾不止一次听他念叨着天策、北邙与大唐。他清醒时，偶尔也会与她说起些听着像是话本一样的故事。直到后来，他走了，夕辞时常回想起这些‘故事’，她才惊觉，或许老师所说的那些并非只是一个故事。

她不知道老师究竟有着怎样不可思议的经历，可她知晓他给自己留下了怎样丰厚的‘财富’。

秦家自他而起不过数十载，可却已经拥有了足以震慑旁人的力量。他年轻时也曾出入朝堂，直到后来战乱四起，他以秦家庇护一方，直到战乱渐息，他又带领秦家隐退世外。无人知晓秦天策的‘算无遗策’是经历了多少磨难而来，也无人能懂他这一生犹如浮萍一般漂泊不定的内心。

但程夕辞作为他唯一认可的入室弟子，知晓他对这个极不容易平息的乱世所有的贡献。当初文帝与戾帝之争，马上三件套是他暗中派人送予文帝的。甚至戾帝有些兵马也是他亲自率领秦家武卫拦截的，只不过他没有接受文帝的招揽，且旧伤复发后便直接带着秦家一并归隐了，秦家大多数势力也由明转暗。

程夕辞手上还有不少他遗留的东西，只是她暂且没能拿定主意放出去。就拿纸来说，这是能够取代竹简的神物，必定会引发一场极大的动荡。如今世家力量不小，入仕也需靠名仕或朝臣举荐，除了武将，文臣几乎都被世家所垄断。可纸张的出现却能让寒门降低读书的成本，势力大增，这无疑又是一场动荡。

夕辞还未想好改以怎样的方式将纸张推出，这个需要时机。除了一些生活器具，老师还秘密留下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东西——火药。但老师曾经暗中叮嘱她，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将此物现世。夕辞幼时尚且不明其意，直到见识过火药的威力后才明白老师的用意。

火药的威力太过强大，也太危险，一时不慎极有可能将战火扩散的更加厉害，届时只会有更多的人因此而死。师生二人曾经推算了许久，都认为在很长一段时间的未来不能将此物现世，秦天策死前更是销毁了一切资料，只留了几个成品作为后手使用，至于配方，唯有夕辞才知晓。

虽然这些东西都不能动用，但这不意味着秦家的力量便会弱了。秦家武卫或许不及夕辞武艺高强，却习得都是战场厮杀之法，且都自由修炼内力，对战经验丰富。唯一的缺陷就是人数不足，走的是少而精悍的路线。夕辞要带队去救人，却不能将所有的武卫一并带来，秦家与各地的铺子也是要留下守护力量的。她不能为了自己的私心，将老师一生的心血毁于一旦。

——

坐在秦家的安车上，青衣少女正闭目养神中，片刻后忽然开口道：“兰心，让他们甩开后头的黑甲卫，我们接下来的行踪不能叫任何人发觉。”

“是，女公子。”兰心自然也是知道有黑甲卫在后头跟着，他们也没什么坏心思，就是想知道女公子的去向，等凌不疑回来后也好有个交代。若是他们跟丢了人，只会更加急促地将女公子留下的那封密信以最快的速度送到凌不疑的手上。

驾车的马夫是秦家好手，心中对都城这一块的路线熟记于心，这也是秦长安选择派他来接人的原因。

不多时，后头跟着的黑甲卫便察觉到自己追丢了目标，不由得焦急了起来。简单的商讨了一番后，大部分人继续寻找程娘子的下落，另外派一人回凌府报信，将此事告知负责人。

另一头，成功甩开了黑甲卫的夕辞一行人顺利抵达秦家府邸，秦长安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家主。”他主动上前搀扶夕辞下马车，目光中带着一丝担忧，显然是知晓她有伤在身，“您伤势未愈，不若让我带队吧，属下以命保证，必定护得程四娘子周全。”

“不必了。”夕辞收回手，婉拒了他的好意，“长安兄长，此事由我亲自处理最好，阿姊并不知晓秦家之事，也不必让她知晓太多，于她、于秦家都不是什么好事。秦家还需兄长继续主持大局，我的甲胄与武器可都带来了？”

“都带了。”秦长安叹息一声，心中的担忧只得咽下，“踏月也一并带来了。”

“多谢兄长了。”提起踏月，夕辞的眉目柔软了些许，它可是当年老师带着她亲自从草原上套回来千里驹，自幼由她养大，一人一马亲密非凡，心意相通。可惜这一年多来她不得不耐着性子蛰伏，也委屈了踏月与她分离。

夕辞快步走向内院，边走边道：“此次由我领队，秦武、秦升小队随行，兰心你留下与长安兄长一同守着秦家。”

兰心一听夕辞不带她，顿时急了，“不行，女公子，你身边没有我怎么行呢？万一旧伤复发，谁帮你换药啊！”

知道夕辞是怕自己有危险，兰心急中生智的说道：“再说了，秦武他们可都是一群大男人，女公子你带着我也好相互照应，路上总有个不方便的时候吧。”

夕辞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松口叹道：“好，带你。”

秦长安在一旁看着她们说闹，眼底写满了纵容，一个是他自幼便视如亲人的夕辞，一个是与他两心相许的兰心，他拿谁都没办法，只得退一步留下来做后勤。

知晓她们此行危险，秦长安早已从秦家秘库里取出了老家主压箱底的宝贝，这也幸亏夕辞早先将钥匙留给了他，否则他还真拿不了东西。

除了必备的甲胄与武器之外，还有药品和金丝软甲、护心镜。几乎是看着夕辞长大的秦长安知道，只要她一旦去了骅县，就不会仅仅只为救程四娘子。她被老家主教得太好了，虽然他们总是叮嘱她让她多爱护自己一些，可若是骅县百姓危急，她必然会毫不畏惧地对上樊昌。自她从老家主手上接过秦家的那一刻起，她接过便不仅是一个责任，还有与那柄长枪同在的守护之心。

秦长安不知道这对夕辞的未来会带来多少负担，可他明白，她是自愿成为秦九曦的。与老家主一样，他们都有着一颗装着家国天下的大爱之心。否则，先前她也不会回到程家，无非是因为程始夫妇为国征战十数载，她愿意再给他们一个机会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