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拾玖 绣楼（1/1）

福乐这个小姑娘，凤遇竹见到她的第一眼就有种感觉：她很沉郁。而且这种沉郁不只是单单的安静，而是带着敏感、悲伤，总之是没有半点这个年龄孩子该有的活泼。

不过也是，有那样一个家，她又能养成什么样开朗的性格呢？

福乐似乎很害怕男子，凤遇竹进院后就能很明显地察觉到这点，因为每次她一进门，福乐就跟老鼠见着猫似的往竹婉秀身后躲，且这一行为并非针对她，而是针对所有男子装束的人。但她也不清楚究竟是因为福乐曾被男子殴打过，还是别的什么。不过她也不强求，这种事只能慢慢来，只能等福乐慢慢习惯，眼下一味与之亲近只会适得其反。于是凤遇竹也就收了热情。

福乐在凤府想来也不会因为少言太寂寞，虽然府里没有与她同龄的孩子，但有团团同她作陪，日子总是有些乐趣的。

团团是凤夫人向柳烟桥讨过去的，想着府上没孩子，让团团给福乐做个伴儿。虽然一开始团团还不太愿意，但时间长了，它似乎是觉得同福乐一起玩有意思得很，到后来甚至不需要人喊，到了时辰就屁颠屁颠从凤遇竹柳烟桥的院子往凤夫人的院子跑。

至于柳烟桥的提议，是她早先便与凤夫人商议过的，过后再问了凤遇竹的意见。凤擒天是个不怎么爱管这些事的，眼下几人确定下来，也就开始实施。

凤家当真是家底优渥，且凤遇竹的执行力也是迅速。不过半月就定下了绣楼位置，盘下了铺子。这绣楼是大家都出了些银子的，柳烟桥是竹苑颇为受欢迎的先生，身家虽比不得凤府，但绣楼的运转她也是不可或缺的部分，加上本就是她的主张，故而这铺子明面上是属于凤家的，但其内部运转，却是按照柳烟桥的意思来。

盘下了铺子后，物色好资历老的绣娘后，便着手准备招工了。

既然是柳烟桥的主意，绣楼的这些大小事宜，竹婉秀与凤遇竹也不会过多干涉。凤府有了这么一家绣楼，凤府时常有女子两头跑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如此，柳烟桥出门也方便许多，但她露脸过多也不好，所以大部分时候，是绣楼那边传来消息，她给拿主意。招工这事，柳烟桥递下去的话是：招收未婚配女子，年龄不限，包吃，若想在绣楼住下需每月额外收取一百文，教习期间包吃免收学费，上工后工钱一月一结，一月四百文。

虽是京城，但底层百姓终归是底层百姓，本就认为自家女儿白吃无用的人得了这个消息乐开了花。

四百文虽少，但绣楼包吃，反正又不是自己上工，女儿的工钱肯定是要给家里的，基本上就算作是有一个不用投入只管回报的买卖。再说，教习不仅免学费还包吃，说白了就是送女儿进去白吃白喝，不浪费自家粮食，若楼里让带些回来，还能解决家中的吃食问题。这样的好事，谁会拒绝？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与福乐一样被家里人抛弃的女子，得到了这个消息，自然更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于是，来争取名额的女子数量，远远超出了柳烟桥的预料。

当负责绣楼管理的丫头传回这个消息时，凤夫人和柳烟桥也是有些意外。

但绣楼刚刚起步，虽然规模算不得小，但要想把这些人全部接纳自然是不可能的，到最后，也只招收了两百多名女子。

虽然觉得遗憾，但也再没有其他法子。凡事总是要一步一步向前的，她也没办法一次就将这样的工程做得那样巨大。不过已经有了开头，只要一点点往前走，或许在今后某一天，这所绣楼的规模将大到她无法想象呢？

话归当下，既然招到了人，剩下的月余暂时就无需柳烟桥操心了，无非就是老绣娘教导新人。上工之后，才是她的计划正式开始实行的时候。

如此思虑着，柳烟桥也不再去想绣楼的事，绣楼有经验老到的人管着，倒也不至于这么一段时间就出什么大茬子。于是她进了书房，拿着几个信封出来，叫来青凌，将东西交给他：

“青凌，又要麻烦你跑一趟了，此次竹苑催得紧。”

“小事，姑娘客气。”青凌应声回答。

“这里还有几封信，还要麻烦你去醉春阁一趟。”柳烟桥将竹苑的信封与要送去醉春阁的信封分了分，让青凌看清，以防送错。

青凌接过，躬身行了一礼，转身出门。

等出了凤府，想着柳烟桥说竹苑催得紧，青凌便率先到了竹苑，把柳烟桥的稿子交了过去。因为时常帮着交稿，青凌也混得个脸熟，倒是没过多耽搁。

自竹苑出来，青凌才又往醉春阁赶。

只是还没进门，刚靠近，就听里面吵吵嚷嚷。

“胡沁思！你大爷的！”

“你有没有心啊！”

是个男声，青凌听着，越来越觉得熟悉。

嗯？陈公子？

还没等青凌有过多的思虑，接着就听一个女声传来：

“大中午的，你又发什么疯？”

紧接着又是陈家宝的声音：

“为什么又把我送你的东西扔了？！”

“你知不知道为它我费多大功夫！”

“……”

青凌朝里头瞥了眼，正犹豫着要不要进门，踌躇不前之时，徐娘从里面出来了，见到青凌，先是小小惊了一下，不过又很快缓过来，笑着同他打招呼：

“哟，青凌小哥儿？”

“又给烟儿送信来的？”

徐娘的说话调调很有意思，就是那种老鸨特有的语调，给人伶牙俐齿、四面逢源的感觉。

青凌见到她宛如见着了救星，忙不迭将信封塞给她，但又忍不住好奇：

“徐妈妈，楼里出什么事了？”

徐娘将信封收好，小幅度挥了挥手：“别提了，这不是陈家那小公子瞧上咱楼里的沁思姑娘了吗？”

“襄王有意，神女无情哦~”

“整日整日的来闹呢。”

徐娘一边说着，一边冲青凌做出无奈的表情：

“左右这几日我这生意是做不成咯——”

“你烦死了！”

话音未落，里头又传来陈家宝的声音。徐娘朝楼里看了眼，又看向青凌：

“有劳小哥，这会子我也不同你多说了，瞧，里头还有个烂摊子等着我呢。”

徐娘同青凌作别，说罢，便又转身进了楼。

青凌听着里头安静了会，接着又是阵阵喧闹。他才没有兴趣参和进去，毕竟陈家宝这个浪荡公子哥，惹一身风流债也没什么稀罕，青凌砸吧砸吧嘴，又瞥了眼楼里上蹿下跳的陈家宝，生怕被发现，索性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