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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文人(1/1)

影武者把刀刃在铠甲上磨砺,发出簌簌的响声。傀灵有心反抗,但也被这些比他们更奇异的不速之客心神不定,握刀的手也颤抖起来。

作为此战傀灵的头头,古智虽然现在只剩一颗头颅是完整的,剩下的都成了碎片一阵微风吹过,脑袋在地上滚动。看着惊慌失措的傀灵,落地的人头竟然说起话来。

“废物!别在那待着愣神啊!上去砍他!”

古智的话没能让他们振奋起来,反而是风中掺杂的几分血腥味道激起了他们的战斗欲望。身形狰狞扭曲,吼叫声撕心裂肺,一群恶鬼眼里发出的红色闪光,映在影武者的身上,如同给他们披上了血色战袍。

正与邪的交锋?单从双方的外形上看,可都不像是什么好人。仲长在一旁看戏,笑容狡黠,似另有所谋;苇刃由一搀扶白彻坐在城楼上,远观不语。

苇刃扶风身先士卒,纵云鸮现在可不认他是师父,争在扶风身前,后面的也跟上他俩的脚步,十几个傀灵像是挣脱牢笼的野兽,朝影子扑杀过去。

名为影,的确无实体,虚无在空中,幽魂般灵动,傀灵穿过影子,造不成一点伤害。但影刃却实在的割开了傀灵的皮肉。虽然感受不到痛苦,但战败的滋味正一点点吞没傀灵内心的信心。

其中纵云鸮最为明显。最初他根本没把这些影子放在眼里,只当这是江湖术士的低劣把戏。可一刀一刀劈过去,影子毫发未损,他却已经遍体鳞伤。肉眼可见的急躁,挥出的剑越来越没有章法,最后甚至丢下了剑打起了王八拳。

他不是因为自己能力不足而发怒,而是走上如今这条不归路的代价太大。身家性命尽失,背上了欺师灭祖的头衔,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傀儡,竟然还是不能独步江湖。身上每多一道伤口,下一次挥刀的力量就少几分,对未来的信心就少几成,直到伤痕密布躯体,没力气站起来,也可能知道这场战斗已经失去意义,没了继续的勇气。

纵云鸮跪在地上,若有所思。

在城主大典的宴席之上,养修竹趁由一离席的间隙拉拢纵云鸮入伙,规划的美好前景没能让纵云鸮动心,毕竟他已是一城之主,一族之王,这些是他从前想都不敢想的。

升迁大典,多酌几杯也在情理之中。

喜酒醉人,再醒过来纵云鸮已到了“酆都大殿”,转身想逃,没人拦他,遥望远方,风岚城浓烟四起,纵云鸮虽然悔恨但也无济于事,养修竹走出来安慰,

“老弟,还回去吗?”

纵云鸮犹豫片刻,仍笃定的往前走。养修竹就这样看着他的背影,轻声说了三个字,

“苇刃青。”

纵云鸮又停下了,那个他最熟悉的名字,却从不是他亲切的人。在他眼里,苇刃青和他一样,都是苇刃扶风的孩子,但自己就只能做个重复“遵命”口号的护卫,他不忿,无数次旁敲侧击嘶风马同他暗里下手谋害苇刃青,但嘶风马耿直,从没听出纵云鸮的话外之音。如今苇刃青让贤,他终于有机会大展宏图,实现心中所想,谁料又中了养修竹的圈套。回头看看养修竹,有杀心又不敢动手,毕竟这是他的主场。

“不走了?”养修竹走过来拍拍纵云鸮肩膀,“走!我带你见见世面。”

估计所有苦修多年毫无建树的江湖人看到此景都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鲜血滋润着沉睡的傀灵,肌肉肉眼可见的丰满,内力满盈在体外,这是纵云鸮修炼一辈子也难企及的高度。

活体做法入会,这也是他能说话的原因。

一入邪道便不可收拾,沉睡在内心深处的猛兽苏醒,纵云鸮成了嗜血的怪物,没了人性,从前他还装装样子,像个尊师重道,彬彬有礼的江湖豪杰,自从入会以后,完全是个无恶不作的人间败类。

偶来的飞吹过白临城每一寸土地,随父母逃难的孩子临别前在自家门口查下的风车吱吱作响,除那之外,再听不到什么其他声音。城墙上的两伙,傀灵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影武兵团随风散去。仲长道士鸾剑入鞘,负责埋伏的四个弟子也不负使命,城门口困住了不少的骸骨,撤走的部队已逃出了追踪范围。

尹朔汇聚全身内力的一拳虽然威力无比,但如果短时间内没人给他补充内力,四肢会充血麻痹,甚至坏死,到那时只能截肢保命。苇刃由一号了号脉,已知尹朔危在旦夕,无奈由一毕生只修剑法,内力是他的弱点。

“道长,我这侄子内力散尽,再耽搁半刻恐性命有忧,能否借掌门几分内力救他性命?”

仲长道士面露难色,毕竟作了半天的法,再借内力给他人,如果不幸再遇敌手,到时候就只能等死了。

“前辈恕罪,我内力也耗得干净,现在站都站不稳了!”仲长刚刚还意气风发,现在又佯装腿软无力,身后的弟子仿佛排练过的一样,一齐上前扶着师父。

由一都看在眼里,不过那内力在他的体内,怎样用是他自由,而且没有影幕宗的几人挺身相助,恐怕白临城已经被屠戮殆尽。

仲长戏精上身,推开弟子搀扶的手,费力向苇刃由一和尹朔拱手鞠躬,随后和弟子从城墙的楼梯缓缓离去,但刚迈过大门的门槛,五人融于烈日下的斑驳影子中,再寻不见踪影。

没别的办法,由一只能自己扛起尹朔,七八十岁的年纪扛起两三百斤的活人,终于从他的皱纹里看见闪烁的汗珠,不过威名绝对不是空谈,由一背着尹朔仍能踩风踏叶,甚至碰上了早他们半天撤退的难民。

临渊郡紧邻清乐郡,两郡之间流着一条大江。长百里,宽千尺,深万丈;河水清澈如镜,无有风波,日月映于其中,山林藏于江底。水质肥沃,鱼跃于江中。

两岸常有摆渡渔夫撑小舟而行,一叶之舟只可乘四五人,撤离的兵卒数百人临江而立,阵仗之大吓坏了撑船的老叟,解释良久才放下戒备,渔夫回村叫村民多带些渔船过来渡人。

自古的逃退之兵多是丢盔弃甲,军心溃散,白彻手下的兵虽然表面看起来还成体统,但能从他们恍惚的神情和无力的目光中看出些许对故乡的不舍。异乡为客,主人态度好就罢了,但先前已有百姓入郡,如今不纳,一群流民该去何处。

众人为自己的渺茫前途闷闷不乐,一筹莫展时,大地突然又传来了剧烈的震动。别人不知,他们最熟悉这声音,一个个寒毛直立,打着冷颤,眺望远方,尘土卷起向这边袭来。兵卒退到岸边,直至退无可退。

不过他们想不明白的是,明明被影子束缚住的骸骨怎么这么快又追了上来,逃亡的士兵一路不忘打扫痕迹,别说血迹,就连行军的脚印也找不见,可它们就这么追过来了。

由一背着尹朔一路,再无力气拔剑而战,正当陷入绝望之际,从尘土中杀出两人,一男一女,骑着马车往岸边疾驰而来,定睛一看,竟是养子墨和养听春。

由一起身相迎,养听春下马后半天没说话,养子墨掀开马车的帘子,里面还关着四人,正是影幕宗的四个怪人,看样子是被迷晕了。

“养少侠,这是?”苇刃由一不明白,养子墨没帮什么忙就算了,还下蛊害了救了一城之民的“英雄”,语气中带着些许质问的怒气。

“前辈息怒,这群混蛋赶来帮忙肯定是另有所图。”养子墨拿出马车里一个空桶,里面还带着凝住的血迹,“我俩自知武力不足,正面硬抗只会给你们增添负担,遂躲在暗处观察,你们离去后这四人折回城里,解了骸骨的咒法,又在广场上收集了一满桶未干的兽血,沿你们撤退的路上泼洒血迹,欲引骨兵至此。”

“这四人能力不群,你俩如何擒得?”苇刃由一并没有完全相信他的说辞。

“请前辈恕罪!”养子墨突然拱手跪下,“那紫雾本来有毒,吸入体内后会精神恍惚,肌肉无力,甚者暂时瘫痪。那明目水便是解药,事先未告知是怕白总领不肯采纳我的意见。”

“可雾气不是被风吹散了吗?”

“没错,但广场那里地势低洼,三面围墙,所以雾气久久不散。”

要是白彻知道此事定会大发雷霆,不过他现在早就昏死过去,不省人事。由一性情随和,便草草过去了,眼前最重要的是如何对付气势汹汹的骸骨大军。

养子墨看由一也没什么主意,来回踱步,便上了马车,和由一说:

“我有办法,但拖不了太久,你们快点渡江。”便跳转车头往骸骨的方向奔去,临别前又回头嘱咐,“前辈,保护好我师妹!”

养子墨驾着马车,在离骸骨不远的地方停下来,拔出腰间的匕首,掀开帘布,擦了擦刀刃,刺向几人的动脉,鲜血喷薄而出,似乎是疼痛唤醒了四人,睁开眼看到养子墨和自己的现状,眼神中充满了惊恐,但肌肉还是不听使唤,动弹不得,只能目睹自己的生命消亡。

对骸骨来说,人血比兽血更有吸引力,一个个白色怪物加速往这边猛冲,养子墨不慌不忙,上马往右边拉扯骸骨兵团。

骸骨的速度极快,一会就赶上了养子墨的马车,几个头领甚至拿骨刃勾着车厢里的身体,随着血液失压,喷薄改为流淌再变为滴答,骸骨变得急躁,对于鲜血的渴求更为激烈,速度又快了几分。

养子墨眼看骸骨就要抓住自己,可还没拖出多长时间、带出多少距离,于是当机立断,挥刀斩断连接马和车厢的缰绳,又在自己的小臂上砍了一刀,瞬间血水横飞,骸骨处理完那四人的尸体,又奔着养子墨而来。

一处的血液流淌不足,就往另一处刺下一刀,白毛青鬃马,没一会儿就成了汗血赤兔,养子墨却从面色红润变成了惨白无光。

由于失血过多,养子墨实在坚持不住,在马上摇摇欲坠。立马抽出腰间的系带,把自己捆在马上,又用刀狠狠扎了自己数下,最后把刀插在马屁股上,然后不省人事了。

目光顺着斜阳西下,仍能看见那里的滚滚尘烟,鲜血如同丈量土地的长尺,断断续续,曲曲折折直到天边,偶有几棵青树、几株青花、几片青草地,透过最后残存的晖光洒下的金色,汇集一处,竟成了墨色,那是神仙一笔,是他毕生所求。

撑船的渔夫赶了回来,可他带回的船怎么看都不像是村里人打鱼的渔船:船通体橡木,长钉固定,大帆扬起,上能乘近百人。一看就是皇家的东西。

“孩子们!快上船!”老叟呼喊着岸上的人,由一虽然不知此船主人,但追兵将至,不能再耽搁了,遂急忙带人上船。

全员逃离,从船下层走出一人,身着华丽,步履轻便,腰间佩剑雕龙纹凤,上嵌数种珍宝,不是皇亲国戚也得是宫中大臣。

“临渊郡失守了?”言语间掺杂着几分不满,像是主子呵斥下人,“临渊郡的总领呢?”

士兵都不作声,让出条路来,露出躺在后面一动不动的白彻。

“真是狼狈,一群饭桶!”大臣敲砸着桌子,“有没有管事的!”

由一闯荡江湖多年,自不会被朝廷的官威吓到,而且他向来最看不惯这些只知道作威作福,坑害百姓的无能官吏,于是走到面前答话。

“我是苇刃的长老,这能拿主意的就我一人了。”

“拿主意?你能拿什么主意?苇刃家,要不是公门氏心慈,恐怕你们早就,呵呵!”大臣一脸不屑,完全没看的起眼前这个满头白发的老头。

“大人所说即是,今日多亏大人相助才得逃命。”由一要是顺着自己的心意,早就一剑劈了他,但为了一船的士兵着想,还是压着嗓音,低三下四的俯身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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