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山水间徘徊(二）（1/1）

4.3 工科之殇

经历了泥与水的洗礼，程进棋有点后悔大学读工科。

高中一入学，程进棋就知道将来文理分科学理科。

高一的课程难度提高不少，父亲特别关注他的数学、物理成绩。他似乎还可以，物理成绩不错。高一结束，终于面临文理分科，成绩分成两个部分。一是文科，语文、数学、英语包括历史、地理，另一是理科，同样语文、数学、英语但包括的是物理、化学。他两部分成绩都中等偏上，不拔尖，排名文科更好些。印象中，历史成绩接近满分，深得历史老师喜欢。

但程进棋知道，他是要读理科，因为一年前父亲给哥哥选择了文科，同时，父亲就给他选择了理科。

父亲是中学历史老师，五十年代大学生，大学专业是历史学。在家乡小县城，他曾教过历史、地理、语文、政治还有俄文，有时是一学期同时上两门以上的课程。他听过父亲的历史课，很有激情。有学生回忆，父亲上课激动之余喜倒写板书。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这一首唐末黄巢所著诗句，是父亲讲述黄巢起义历史时顺带和学生提到的。父亲激情四扬，黑板上、粉笔间，从最后一个字“甲”开始，至第一个字“待”倒写完成。父亲的学生多年后仍叹为观止。

小时候，程进棋和哥哥就喜欢翻父亲的教材、参考书，甚至有些很专业，如：历史教学参考，这是父亲自己定的杂志。记得，父亲给他们定的杂志是我们爱科学。最后父亲给进棋报了理科，他心中没有多想，没想到和父亲讨论文理之分。他向哥哥嘀咕，想和哥一样读文科，哥哥大胆地向父亲叙说了他的想法。父亲有些吃惊，问他，他说不出个道理。他知道，父亲会说出个道理。父亲给他分析学理科将来报考专业面广等优势，说程进棋物理也不错，学理科没问题。最后父亲说，文科可作为将来的爱好。

程进棋说不出个道理，他知道，他若说出一个，父亲能说出十个。他和哥哥一样，信任自己的父亲。

父亲的决定有了程进棋今后的工科之路。文科只是他将来的爱好。

接到录取通知书时大家是高兴的。

1990年8月程进棋收到大学入取通知书，入取苏州城建环保学院城市建设系城镇建设专业。这一信息第一时间在学校录取榜上公布。

父亲也很开心，但他却有些疑惑，城市建设怎么改为城镇建设？不知是印刷错误还是其它原因，填写志愿时专业名称是：城市建设，并无城镇建设。当时第一报送专业是城市建设，第二专业是环境规划与管理。第二专业是他在懵懂中自己选择的，父亲未说什么。疑惑中，父亲自己解释，城镇建设好，我们国家小城镇多，需要建设，毕业后有活干。

在父亲要求下，程进棋温习了叶圣陶的苏州园林，背诵了张继的枫桥夜泊后，来到苏州。母校是当时建设部直属七所本科院校之一。建校历史不长，学校1985年才迎来第一批学生，学校不大，占地约300亩。1990年入学时共四个系，建筑系、城市建设系、环境保护系是本科，房地产管理是专科，学生总共不到两千人。

这是所纯粹的工科院校。

程进棋有点忐忑地投入到新的大学学习生活中。母校是所纯粹的工科院校。母校没有大学语文课程，学了半年的历史也没人提了。文学，纯粹的爱好也渐行渐远。大一，程进棋采访思想品德曹老师，写了篇他的文章参加学校征文比赛，未获奖。记得，他在文中尊称“曹老”，他加了个字变为“曹老师”。学校有个文学社，他进门晃悠了些日子，也兴趣索然。喜欢到中文期刊阅览室翻看杂志，喜欢到校门口小书屋转转。

想找人说说什么。

校门口小书屋时常出现程进棋与章子琴的身影。程进棋熟悉了三毛与柯西，但想不明白三毛为什么结束自己的生命，他问章子琴。章子琴说她不明白，也许这要用一生去理解。相比三毛，章子琴更欣赏陆文夫，陆文夫苏州本土作家，他的具有浓浓的“苏州味道”，朴实无华却空灵幽默，就是苦涩的字里行间也能透着深沉，令人深思。其代表作《美食家》搬上银幕之后在苏州可谓家喻户晓。陆文夫先生来江枫园演讲，得近水楼台之便，程进棋与章子琴有幸寻得陆先生签名，两人开心不已。

制图是他们主要的专业技能，这也是门艺术。每门专业课程均配有专业的课程设计。制图需要创作激情，需要灵感乍现，需要天赋才华。这点，程进棋比章子琴差不少，看着图，他有点累。

吉他、围棋、交谊舞，是90年代江枫园生活的标志，尤其是对男生而言，可谓是“三板斧”，至少得会其中一样。程进棋喜欢上其中一样，围棋---也就是木野狐，这是门深奥的艺术。不知若有围棋专业，会将它列入文科还是工科？彼时，中日围棋擂台赛正如火如荼，聂卫平十三连胜的战绩，成为了大学围棋热的催化剂。男生宿舍、纹枰论道，棋子起落的声音不绝于耳。

“交谊舞”不叫“交际舞”，单纯、洋溢着青春的荷尔蒙，是当时江枫园周末学生们热爱的运动之一。吉他，无疑是浪漫的代名词。三五个人坐在草地上弹吉他，不仅引起路人的侧目，更是江枫校园一道风景线。程进棋不会吉他，也不喜欢交谊舞，程咬金的“三板斧”他选择了一样“围棋”。围棋，章子琴不懂，交谊舞她略懂一二。程进棋喜欢上章子琴，他们有另外的同样的爱好。大学四年，两人互赠诗词若干，同样的工科里的文艺少年成为一对恋人。

毕业后程进棋授予的是工学学位。父亲有远见，二十多年后的今天，政府工作报告中将城镇化建设作为国民经济战略发展方向之一。

程进棋顺利地在苏州找到工作单位，毕业后，他成为工地甲方代表，相对工程行业设计、监理、造价、施工等其它各个板块他都是业主，一切都很如意。日子似潺潺流水，淡淡的愁绪在心头。

工地两年生涯，程进棋想去考研究生，师父说单位不错，本科足够了。他定了三本杂志，围棋天地、桥牌、集邮，单位人惊讶不已，你准备退休？

生活在继续。清晨上班，程进棋有点不想迈动脚步，在工地养成的午休习惯延续下去，傍晚，他不想走进宿舍，更想在工地工棚呆着，在苏州他没有家。

这是他工科生理想的生活？程进棋有点累。

学文的哥哥本硕连读已经结束，正在中国社会科学院读博。妹妹大学毕业后也来到苏州一所大学工作，她住在苏州丝绸工学院校园内。程进棋喜欢校园的环境，开始在校园内回忆大学练习的气功。他经常到妹妹的宿舍，为得能吃上一餐不一样的晚饭。一天，妹妹说，我真希望你能有自己的家，我到你家吃饭…。

经历泥与水的邂逅，没有泪水婆娑，工科毕业的程进棋想念他的琴er。他要去看她。

经历管道中泥与水的冲刷，程进棋与谢仍新这对棋友也就经历过生死考验。

看着脚下的奔腾不息的泥水不停地上涨，推着头顶钢筋混凝土井盖却纹丝不动，两人心里都有点紧张。要将六百多米长直径2米管道灌满泥水，并再上涨到他们站立的地方，也不是一时一刻就可以完成的。但要命的是，他们手握脚踏的不是楼梯，只是未施工完的钢筋踏钩，一不留神就可能掉下被狂啸的泥水冲走。握紧，不要慌，两人相互鼓励，会有人救他们的。

救他们的人出现了，是马老板，他就是工地一个小包工头目而已。他冒着瓢泼大雨，打开井盖。

看着施工员小汪落汤鸡般从工作井爬出来，和聚在井口的人一样马老板与他的妹妹望眼欲穿，慌忙中想跳入工作井去找程进棋与谢仍新，被人拦下。泥水已快淹没直径2米的管道，进去就是送死！小汪是幸运的，他赶在水没头顶之前，抓住工作井的护栏，成功自救。程进棋与谢仍新在哪里，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们在他的后面。

许是第六感，马老板沿着地下管道铺设的方位向掘进井跑去，找到检查井，一个一个打开，终于救出程与谢两人。

这是天灾，也是人祸！

不是管道掘进过程中的突泥涌水，是地表水灌入管道的水漫金山。当晚的雨是超出想象的大，但这不是关键，问题的关键是工作井周边排水沟疏于清理而堵塞，要命的是工作井高出地表的井壁两天前就破损大块也没有修补。周围山坡流下的雨水夹着泥土从井壁破损的洞口灌入地下管道，这险些终结了程进棋与谢仍新的人生棋局。

项目经理开除，小汪被调离工地，马老板奖励1千元，程进棋放假5天...。

4.4 巴山蜀水之行

长江是我国第一大河流，造就了从巴山蜀水到江南水乡的千年文脉，她在长江头，他在长江尾。一次江枫园的寒山听钟，成为他一生的思念，程进棋要穿越巴山蜀水去看她。

1996年8月，程进棋安排的成都之行是7天，5天额外的假期加上周末两天，此次之行将渡过滚滚长江、滔滔黄河，穿过华北平原、巍峨秦岭。

苏州直达成都的火车票没有买到，火车卧铺票没有买到，程进棋买的是苏州到西宁路过西安的特快列车硬座。火车下午出发，第二天傍晚到西安，出站后到售票处室转签晚上到西安到成都的列车，第三天中午可到成都。

在列车硬座上扒着睡了一晚，清晨列车过了黄河，车厢上来一对母子，坐上程进棋对面座位。小孩身穿运动卫衣套装，上身黑白拼色；母亲身穿运动卫衣套装，上身绿白拼色；宝贝的帅气和宝妈的时尚相得益彰。不知怎么，宝妈得知程进棋来自苏州，于是脖子系着丝巾的优雅宝妈与脸上戴着眼镜的帅气小伙相谈起来...。

女子老家在苏州木渎天平山脚下，现在洛阳工作，带10岁儿子前往青海西宁看望在西宁工作的父亲。

除了狮子山，作为中国四大赏枫胜地之一的天平山也是江枫园学子们经常造访的地方。秋高气爽爬天平山，赏碧水蓝天、层林尽染的金秋胜景，与心爱之人手牵手穿过一线天是何等快哉之事。

天平山奇石、清泉，枫叶，号称“天平三绝”。与枫叶相伴同样的红，还有那古老活化石--银杏。待到秋来九月八，满山尽带黄金甲，就是此时天平山的写照。天平山也是北宋名臣范仲淹归葬之地，山脚下“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牌坊寄托着历代多少文人骚客的家国情怀。

同学们爬天平山，并不需要门票。从学校西门（围墙的一个洞）鱼贯而出，沿着乡间小道，欢声笑语，一路鸡犬相闻到达天平山的后山。后山无人看管，也无围墙，要特别注意的是后山村落小狗的尾随。

女子就是在天平山后山长大的，从后山爬天平山是她从小的功课。说起同一爬天平山的经历，小孩妈妈与程进棋两人相谈甚欢。

小孩坐在座位上看书，开始看的是《十万个为什么》，后来程进棋注意到他看的是一本围棋书：《中国流布局》。这是本好书，程进棋要过来翻看起来，书是人民体育出版社出版，作者是日本超一流棋手加藤正夫。中国流是围棋布局的一种方法，由中国围棋国手陈祖德九段首创，这种布局不但重视布局速度，而且兼顾实地与外势。当对方不得不进入中国流布局阵势时，可通过攻击来取得棋局的主动。

《中国流布局》是本好书，程进棋没有看过。虽然他下棋布局也时常使用此布局，但对此布局详细描述与分析他不知道。

说起围棋，围棋是他的另一个恋人，对程进棋确切来说，围棋是木野狐，令他着迷。围棋棋盘象征宇宙，棋盘纵十九道，横十九道，共三百六十一个交叉点，那多出的一点在棋盘正中央，就是天元，意为‘太极’，表示宇宙的起源。三百六十一是古代日历全年的天数，四个角分别为春夏秋冬，白子和黑子分别表示白昼和黑夜。棋盘和棋子就这样象征着天与地。

令他拍案叫绝的是：小孩叫他妈妈从包里拿出一副围棋。这是一副棋子与棋盘均由磁铁制成的围棋，适合旅行随身携带。

就这样，程进棋与10岁小孩开始纹枰对弈。对弈是开心的，只是想不到，随着棋局的进展，影响着程进棋的巴山蜀水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