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头望虎丘（1/1）

1.1再入江枫园

与想象中的天堂相比，1990年章子琴入学时的苏州显得“小巧”而“沉寂”。经历四年古街小巷与小桥流水之间的流连，直到品读过余秋雨先生的《文化苦旅》，她才体会到苏州的静美与韵味。章子琴特别喜欢读《文化苦旅》中的《江南小镇》，那篇以柔丽凄迷的小桥流水为背景，形神俱佳地表现了清新婉约的江南文化和澹泊宁静的小镇风情。

2004年的苏州是需要重新品味的，这是记忆中的苏州吗？这是记忆中的江枫园吗？。章子琴十年后回到十年前毕业离开的江枫园--苏州城建环保学院。

校园寻踪，十年前竹子构建的挑檐式校门已不在，就是毕业时的校名也已永远尘封。已见竹林摧为薪，更闻桑田变成海，进入校园的道路两边池塘、稻田也已成高楼。

此情此景，章子琴有点惘然。记得刚入学时和中学同学谈起校门为竹子做的，同学绝不相信，一所需重点分数线才能入取的院校，难道这么简陋？邀请其假日来印证，穿过竹制的古典校门进入校园，两边池塘荷叶亭亭玉立、前方映入眼帘的粉墙黛瓦，半围合的教学楼曲径通幽…，分明是一所园林式新式校园。记忆中校门外的水泥路向南延伸不久变为块石路，路两边香樟树郁郁葱葱，夜里漆黑一片，树影斑驳，周围菜地虫鸣蛙叫，此时有声似无声，宁静得女生加速通过。今日校园周围高楼林立、商贾云集，已是城市CBD副中心。

校园内增加了不少建筑，新建了图书馆、实验楼、报告厅，一样的粉墙黛瓦，一样的楼台亭廊。看电影的场所、医务室还在，还有人行道上停放的自行车，锈迹斑斑的这辆分明就是昨日刚骑过的？教学楼前桂花依旧，旺盛的相互握手，显得有些拥挤。从阶梯教室前一池绿水前走过，转上坡，是望狮桥。桥为一拱桥，斜跨在水上。倚在桥两边金山石栏杆上，目光透过篮球场、田径场，不远处：还是那狮子山。狮子回头望虎丘，这座小桥正处在狮子回头的目径中。喔？整个江枫园也处在这只雄壮狮子的注视中，望狮桥上人依旧、波心荡、斜风细雨，念桥边荷花，年年知为谁开？望狮桥上望虎丘，今日尚可否？

走过望狮桥，还是十年前的食堂。食堂一、食堂二比邻而居，楼上楼下窗明几亮，餐桌整齐排放，不见了的是餐具柜子，想来是因为现在就餐不似原来需自带餐具。记起，食堂一楼上原是舞厅，平时关闭，周末开放；食堂二楼上原是阅览室，平时开放，周末关闭。

从食堂出来，沿着小路向南是回宿舍楼。小路一边篮球场一边告示墙依旧。七月初，是放假、毕业离校的日子，路上只见三三两两学子经过。不见了十年前篮球场边，聚集的人群：有的提着水瓶，有的手里拿着碗勺，看着上篮进球，伴着喝彩声，激动的敲着碗勺。这又是什么声响，引众人回首？是倒了热水瓶，水与银光流淌了一地…。十年前，校园仅有的两幢宿舍楼依在。当时宿舍楼一，住的全是男生，宿舍楼二，其中三分之二住的女生，另三分之一住的男生，三分之二与三分之一之间内部封闭，外部阳台竖有一排铁丝网。

寻找曾经入眠的地方，惊睡觉，笑呵呵，长道人生能几何？

此情此景，相遇望狮桥，回头望虎丘，子琴已惘然。

1.2相遇望狮桥

苏州古城外、京杭大运河西侧、与寒山寺毗邻有一座不大的园子---江枫园，曾经叫作苏州城建环保学院。

苏州城建环保学院是我国第一所以“环境保护”命名的本科高校，以风景园林、城镇建设、环境工程为主要专业方向。校园占地约300亩，与寒山寺钟声相闻，和江枫桥渔火相望，得苏州园林之古蕴，名“江枫园”。

距离最末次的相见，子琴与程进棋已相隔十年。江枫园粉墙黛瓦、小桥流水依旧；望狮桥上莘莘学子往来如常；绿树成荫、寒山钟声环绕，这是他们梦萦怀想的乐园？

程进棋与章子琴，十年后在望狮桥上站了站，四周望望，倚在栏杆上，请路过同学摄影留念。虽然这是他们第一次两人合影，但望狮桥上留下了他们许多次相遇的身影...。

望狮桥是江枫园教学区与生活区的分界线，站在桥头，依着金山石栏杆，远眺是狮子山，回首是虎丘塔。“狮子回头望虎丘”，江枫园就在这一回望的视野中。虎丘是苏州第一名胜，相传春秋五霸之一的吴王阖闾葬于此。与虎丘相比，狮子山没有什么名气，但它是江枫园内日常可以远眺的风景，按老师教的造园理论来说，是“借景”，因而狮子山对于江枫园有着独特的意义，爬狮子山给江枫园学子们课余生活增添了一抹色彩。若跳出江枫园，站在望狮桥上望虎丘何尝不也是一种借景。程进棋与章子琴站在桥上，思绪回到十年前的江枫园...。

除去澡堂旁泥泞的、间隔着芦苇茭白的土路，望狮桥是江枫园莘莘学子们从生活区到教学区的必经之路。1993年最后一天的上午，程进棋吃过早饭，背着书包从食堂走过望狮桥计划前往阶梯教室自习。在桥上他犹豫着、踯躅着、徘徊着...，猛一回头，一个转身撞上了章子琴。出食堂时，他看到她也出食堂，走向望狮桥。

“上自习吗”？

“是啊！”

“阶梯教室？”

“去画图室，毕业设计图还没有画完呢”

“晚上听钟声吗？这是最后一次了”，程进棋突然转换了话题，从上午自习转到晚上听钟声，章子琴愣了愣一边点头，一边快步走过望狮桥。“晚上校门口，我等你”，声音在她耳边飘过。

1.3寒山再闻钟

闻名的枫桥夜泊之处，小时就心驰已久。寒山寺，钟声依旧否？

十年了，程进棋陪同学章子琴再见寒山寺，子琴已不敢相认。寒山寺已不再是原一小寺庙的范围，作为一个国家级旅游景区，范围已扩大数倍。原校园到市区唯一的6路公交车所经过的寒山寺旁道路已成景区内部的人行通道，6路公交车从寒山寺站到环保学院站经过的拱桥已拆除。物是人非？庙门依旧！寒山与拾得这和合二仙依旧眷念着普天下有情之人。

寒山寺正门口，黄色的山墙、小河流水、古老的江村桥、耳边传来宏亮的钟声，这是尘封的记忆。

进入庙门，抬头高悬的匾额“大雄宝殿”四字庄严有力，宝殿前炉台铜鼎香火萦绕，身边的几棵五针松躯干沧桑曲折，然姿态更加优美高雅。

宝殿内供奉着唐代高僧寒山、拾得的石刻画像，传说中的兄弟俩已是今日人们心目中的“和合二仙”。二仙披头散发，憨态可掬，谈笑风生，似在祝福天下有缘人终成眷属。苏州民间关于寒山、拾得兄弟得道有一故事。相传，兄弟俩人都暗自喜欢上一女孩。一日，作为兄长的寒山知道拾得的心思，不忍、离开、悟道、出家，拾得终明白寒山的本意，不忍、离开、悟道、出家...。兄弟二人终修成正果，世间人称“和合二仙“，保佑天下有情人家庭和和美美。想到此，为寒山、拾得的洒脱而感叹，不忍的是兄弟相争，离开的是情意的缠绵？又遐想，他俩喜欢的女孩是否已化为菩萨，伫立在他俩身边？世间之情以爱情最为奇妙，虽非如血缘亲情自然而成，却是人间天作之合。

宝殿一侧是罗汉堂，另一侧是碑廊。碑廊里有一块石碑，上面镌着清末文学家俞樾书写的，唐代大诗人张继所作的，那首脍炙人口的，《枫桥夜泊》。

“月落鸟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这28个字是千百年来，这座千年江南古刹最引人入胜的引子。

钟楼撞钟，记忆中十年前钟楼另收门票3元，撞钟三次，大学四年进过寒山寺多次，但钟楼未进，只在楼旁聆听。当时，寒山寺门票2角，钟楼3元相比价格太高，是大学一天的伙食费。大一国庆假日，陪一位上海来的高中同学在钟楼下徘徊，在楼旁聆听许久...。

今日钟楼另收门票5元。程进棋陪同学章子琴进了钟楼，拉开硕大铁钟旁的圆木撞向悬挂的高大铁钟，每人三次，许愿、拍照、欢笑，大学的同学你许了个什么愿望？子琴来自长江的另一头四川，曾说过乐山大佛是他们家乡的信仰，是家乡岷江的保护神。钟楼敲钟，琴er，十年了，你一样的坦荡、无邪...。两人同时推动了圆木，撞响寒山钟声...。这是子琴第一次进钟楼，是两人第一次同时进钟楼，第一次同时撞响同一口钟。

流连的钟声，还在敲打我的无眠，尘封的日子，始终不会是一片云烟，久违的你，一定保存着那张笑脸，许多年以后，能不能接受彼此的改变？凡人在一年中有一百零八种烦恼，钟响108次，人的所有烦恼便可消除。也不知两人第一次同时进钟楼，第一次同时撞响同一口钟，消除了心中的烦恼没有。

钟声，响起，钟声，响起，钟声，响起...。想起那十年前的钟声。两人不是第一次同时听到同一口钟声响起，记忆中至少每年一次，大学四年，四次？每年最后一天，江枫园听钟，是学子们迎接新年的节目。元旦前夜，寒山寺周边道路限行，江枫园校门紧闭，却挡不住寒山钟声的加持。同学们安静的在校门口，听...。伴随最后一响而来的是学子们对新年的期望，是相互的祝福。

最后一声钟声响过，1994年新的一年到来。那年冬天很冷，记忆中气温达零下9度，是苏州少有的低温。长江流域没有暖气,进棋的宿舍在北面，夜晚伴着北风怒吼声入眠，清晨桌上水杯已结一层冰。来自南方福建海边的阿发穿上他的军大衣，戴着军帽，不脱袜子，裹着两床被子与严寒抗争。起床洗脸，到外面阳台上拿昨晚留下的毛巾，梆梆硬，成一团，用力扯平，竞成数片。同学好奇，一人一片，双手一搓，顿成粉齑...。

伴随最后一声钟声响，进棋握了握子琴的手，冰凉握着清凉，看着她坦荡的笑脸，通红的耳朵，进棋想替她揉揉，手一伸，又缩了回去，只担心一搓，顿成粉齑...，新年快乐哈！新年快乐哈!

钟声后，两人从校门口走到了望狮桥。两人都停了脚步，突然子琴加快脚步，与进棋拉开距离...。

1.4梦游麻姑山

1994年元旦，午后和煦的阳光照进画图室。

画图室里，子琴在画着图，这是毕业设计图稿，她设计的是自来水厂。程进棋在她旁边转圈子，“画得不错，这线条笔直、顺畅，这仿宋字挺拔、漂亮”

“进棋，你不要打扰我，我正在画沉淀池,你让我心情沉淀沉淀”

“你心情需要沉淀沉淀，我心情还需要过滤和清毒”，听了这句话，子琴笑了，他说话总是让自己心情愉悦。

晚上，两人一起回宿舍，章子琴一路不语，只因他在滔滔不绝地讲他家乡的风景。路过望狮桥，她停了停，说道：你慢慢走，慢慢吹吧，我先走了。子琴飞也似的飞奔回宿舍...，她还不想在同学面前公开她们的恋情。是恋情吗？她只牵了我一下手，只有几秒...。

回到宿舍，子琴在床上躺了会儿，又起来，披上棉袄，轻轻地搬着小凳，出门，在走廊灯下，写着什么。

麻姑山位于程进棋家乡县城西南十余里，风景秀美，自古不少文人骚客都留下了印迹。最有名气的是古代大书法家颜真卿所作《麻姑山仙坛记》，被誉为“天下第一楷书”。

山因离城区近，是学校春秋旅游常去的地方。进棋最后一次游玩是大学放寒假的一天，当时在城区还是暖阳高照，登上山顶，却是寒风凛冽，大雪纷纷。记忆中下山时，未见另有人影，心中还生出些胆怯。子琴并未去过麻姑山，听凭他的描述而作成《游麻姑山》。

程进棋拿到她作的诗作，惊讶与佩服已不能表达出他此时的心情。诗为长篇七言古体诗，共十四句，一百九十六字，字字珠玑、凝炼有力；锦绣山水、跃然纸上；拳拳之情、笔尖绵绵。

周六漫步归来，忽发游麻姑山之感。

游麻姑山

南城县外麻姑山，盈盈东西衣带水。

嬴秦以来几千年，虎啸猿啼人饥寒。

麻姑再造桃源境，人民躬耕乐其中。

投笔邀友游姑山，高歌豪情惊鬼神。

玉练双飞纵横舞，小儿足舞口不合。

火灼山茶烂熳开，最是游人叹不已。

烟霞万变晴复雨，仙山楼阁明灭中。

南城麻姑酒味美，似与渊明饮者同。

搜寻总得万千句，难写姑山绝世姿。

百里山林山茶娇，再尝麻姑米粉味。

临轩更饮麻姑茶，举杯含赞邀白云。

一点夕阳透树红，告知游人归去晚。

漫山浓绿茶花里，回望姑山兴未尽。

古人赋诗以表志，余辉之中凝深思。

—胡编乱造几句，只觉好玩。写得只凭一些感觉，并不真实。本没游过，哪知“姑山绝世姿”。

读此诗作，进棋作以下四言诗以记并回赠子琴。

周日读《游麻姑山》有感：

赣鄱大地，丘陵起伏。武夷余脉，麻姑仙山。峰峦翠峭、洞壑深奥。玉练双飞、清振林响。麻姑献寿、掷米成丹。天下楷书、麻姑仙坛。文人墨客、挥斥方遒。洞天福地、秀出东南。

姑苏城外、寒山晚钟。江枫校园、莘莘学子。林间慢步、谈古论今。唐诗宋词、李白清照。孱孱细语、麻姑仙山。深夜灯熄，筒光照心。沉思急笔，佳作天成。何为才女，斯是如斯。

望狮桥上，进棋望着子琴，子琴看着进棋，两人同时道：你还有点文采。两个工科生就这样互赠两首小诗，两人从对方眼中，两人读懂了对方。过了望狮桥，子琴加快脚步，与他拉开距离，进了旁边的学生食堂。

狮子回头望虎丘，望狮桥一头连着生活区，另一头是教学区，生活区成双结对是恋人，教学区出双入对还只算是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