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特殊时局（1/1）
简老爷子不怕死。
刀口舔血的日子他做过，锦衣玉食的日子他也过过。
这世上该吃过的苦他吃了，该享的福也没少享，从个人的角度上来说，他这辈子是一丁点遗憾都没有了。
如果汤达人是拿他自己的性命来做要挟的话，简老爷子会毫不犹豫的啐他一脸口水。
但问题是简涵不一样啊。
这可是他的亲儿子，父母可以不顾自己的安危，但一定会顾忌子女的事，哪怕再小的事情他们都会放在心上。
简老爷子自然也不例外。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熟知人性弱点的康大人自然知道简老爷子的七寸在哪里。
“考虑的怎么样了？我可还听着呢。”
康大人明明看到了简老爷子跪在了徐老爷子的面前，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偏偏他的恶趣味驱使他必须得听到“同意”二字从简老爷子的嘴里说出来，他才肯罢休。
大家都是老江湖了，徐老爷并不怪他，如果换做是康大人用徐来的性命交换的话，他估计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所以他直接给了简老爷一个肯定的眼神，多年的兄弟，相互之间不必说的太多，一切尽在不言中。
简老爷的心里越发的愧疚，但并不影响他手上的动作。情感支配他行动的时代早就过去了，现在的他必须接受理智的支配才行。
可正当他想要说出“愿意”的时候，简涵突然吼道。
“不要答应他！爹！”
“可是~”简老爷于心不忍的看着他，即便他不答应康大人的要求，两家人的家产也迟早会被清算干净的，就结果上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与其大家一块死，还不如用这些身外之物换取简涵的一线生机。
可简单就像是王八吃秤砣一样，铁了心不让他应承下来这件事。
“爹！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咱们两家人算是完了，与其手拉着手同赴刑场，还不如救下来一个吧。可是爹，我现在活下来真的好吗？”
简涵的灵魂发问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简老爷子更是呆在原地，双目无神的说着。
“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活着总归还有希望不是吗？”
听闻这话景涵却是苦笑着说道。
“真要是这样我又怎么会拒绝呢？爹，咱们两家人犯的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就算康大人放过我们，那洋务派的三位老大人呢？当初他们信任我们有多深，现在就有多么的憎恨我们。”
“更何况咱们现在的情景和当时刚刚执掌涵成工坊的时候，处理的管事和账房是多么的相似。”
“即便账房先生再怎么的尽心尽力为我们清算马管事的家产，到最后如果不是徐来好心的话，他的下场会是怎样的我们心里都清楚。”
“由己推人，再加上康大人根本就没有徐来那样的善良，您觉得我们能信他们吗？”
“与其被他榨干价值再一刀做掉，还不如趁现在死的有尊严一些。”简涵死死的盯着康大人，“按照常理他应该不缺这一点时间才对，虽然我不知道他在打什么样的主意，可无论如何我们绝对不能让他得逞。”
“死就死吧！事情因为我们而败露，我们就不能和这个家伙做任何交易。这样苟且偷生我做不到！”
话说的铿锵有力，坚定异常。就连简老爷子都忍不住重新审视一下自己的儿子，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喜欢胡闹的纨绔子弟，而是一个真真正正的，顶天立地的男人。
“要是早一点该多好，不过现在也不晚。”
简老爷子被说动了，在简涵的鼓舞之下，他的眼神逐渐由迷茫变成了坚定。
康大人暗道一声不好，慌张的说着。
“年轻人如此气盛可不好，你还年轻，未来的日子可还长着呢，没有必要在这里和本官争一时的长短，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呵呵~”简涵不屑的笑着，“徐来说的可真好，年轻人不气盛的话，那和你们这帮老东西有什么区别？”
“年纪轻轻却浑身的暮气，倦怠，胆小不说，连最根本的信义都拿不稳，即便是活下来又有什么用呢？这样的人又如何成得了大事！”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生不能五鼎食，只当五鼎烹。狗官，你不必再白费心机了，这样的朝廷，这样的皇帝不值得我们再对他效忠。”
“因为他不配！”
康大人顿时大怒，撕心裂肺的吼着：“混账！竟敢藐视朝廷！我朝皇帝自入关以来勤政爱民，永不加赋···”
“屠杀百姓，圈地肥私，致使饿殍遍地，这样的皇帝也算配得上仁爱之名？”
“我朝康乾盛世，四海承平~”
“离开京城，这天下到哪里不是穷困潦倒，无人不饥，无人不寒。”
“我朝编纂四库全书，十全武功~”
“请问四库全书写的究竟是什么？你有读过吗？或者说这世上又有谁读过？”说起这个简涵的白眼都快飞到天上去了。
“十全武功？不过是自娱自乐，自吹自擂而已。”
“乾隆爷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所作诗词以逾万首，古往今来哪个皇帝能做到？”
“万首？你背一首我听一听怎么样？”
这一箭正中靶心，直接戳到了康大人的死穴上面。不论他如何的搜肠刮肚，似乎真的连一首都背不出来。由此可见乾隆的万首诗词究竟有多大的水分。
凡事就怕深究，最怕有多事的人会多问一句，因为谎言始终是谎言，马屁也就是马屁，不会有其他的东西夹杂在里面，只要愿意多问一句，多走一步，事情的真相就会跃然于纸上。
对于康大人来说这都不算什么，背不出来就背不出来，现在可不是乾隆朝，当初背不出来要杀头，但现在~都死了这么多年了，又有谁会闲的蛋疼去背这些狗屁文章。
没瞧着当今皇上都默认了这件事吗。
只不过在众人面前丢掉了面子，康大人着实有些下不来台。
他今天来这里可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的，现在倒好不仅银子没有捞到，连面子都被落下了，两头落空的他实在是有些接受不了现在的事实。
恼羞成怒之下即刻命令索伦人将简涵给提出来，顾不得其他的东西，他现在就要把他给就地正法。
“你敢吗？”
徐老爷子终于开口了，“康大人，咱们已经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了，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太清楚了，我现在就只问你一句——你敢动我们吗？”
“我有什么不敢的！”康大人强做镇定，依旧嘴硬的说着，“本官乃当朝首辅，处置几个反贼谁还能敢说什么吗？”
“是吗？”徐老爷子冷笑道，“如果之前你没有这么多废话的话，一切都还算合理。可是你啰啰嗦嗦了这么久，其中应该是有什么缘由的吧~”
“都是千年的狐狸，你玩什么聊斋？依照你为人处事的习惯，是决计不会来做这些的。就算你不在京城等候着我们被押送入京，也应该直铺我们两家人的库房，搜刮银钱才是。”
“而你能到这里来的唯一理由，就只可能是你暂时还杀不了我们。”
康大人大惊失色，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徐老爷子竟然如此的老奸巨猾，仅凭对他的习惯了解就能猜到最核心的东西。
真是草莽也出英雄~
“说的不错，徐盛，你很聪明！”
正当康大人愣神之际，一道浑厚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过来。
“只可惜你这样的人竟然没有办法为朝廷所用，真是可惜。”
“左大人!您怎么来了?”
徐来一眼就认出来人的身份，正是执掌西北军政大权，洋务派三巨头之一的左辰左大人。
“滚一边去，你的事情咱们待会儿再说。”
左大人恶狠狠的逼退了徐来，随后从怀中掏出一道圣旨。
“圣旨到！”
所有人齐刷刷的跪了下去，左大人也没有多啰嗦什么，径直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徐盛等人罔顾君恩，私自囤积兵马意图不轨，理当问斩。然自朕即位以来躬行仁义，施恩于天下，圣祖曾言：少杀慎杀。朕深以为然。”
”故法外开恩，留尔等两人一命，即日起发配新疆，终身不得还朝，遇赦不赦。“
”钦此！“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齐齐叩首，死里逃生的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朝廷居然只是将他们充军流放，这样的处置实在是让他们大喜过望。
”先跪着，别急着起来！“
说着左大人再次从左边袖子里掏出一道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曾闻舜杀鲧而用禹，故大水得治。如今天下动荡，朝廷危急，正是用人之际。徐来、简涵等人身为人子，为父谋划乃孝道，所幸并未有成。虽有过错，罪不至死。“
”自古忠孝难两全，因孝忘忠，不为罪也。故命其戴罪立功，继续为朝廷效力。望尔等念及朝廷恩遇，恪尽职守，方才不负圣恩。“
”钦此！“
这一下所有人下巴都快惊掉了。
两道圣旨的意思很明显，将造反的罪责全都归咎到了两位老爷子身上，而简涵和徐来两个人则是在名义上没有任何的罪名。
不仅如此，还能继续在工坊中任职，依旧身居高位。
对于一群造过反的人来说，这种处置可谓是前所未有的！
”徐盛徐来，你们还不快快谢恩接旨？“
直到左大人出言提醒，他们这才反应了过来。场面一时间变得其乐融融起来。
当然了，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康大人除外，现在他的脸色哪还需要竹篮，直接拧吧拧吧就能捏出水来。
”狗东西，坏我好事！“
康大人也只能腹诽几句，其他的话一句也不敢多说。
”多谢左大人，多谢皇上！“简老爷子直到现在为止都跪在地上，不住的向左大人磕头，想要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心中的感激之情。
但是徐老爷子却不一样，在经过最开始的欣喜之后，他敏锐的察觉出了这件事情背后的逻辑。
朝廷这是在拿徐来和简涵当枪使。
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功夫，但凡是在官场上混得开的人，都用的收放自如。
而这一切的源头自然是来源于朝廷。
他们造反不论是什么原因，要是在以前但凡有个苗头，或者只是被人诬陷，那么满门套餐是怎么也逃不掉的。
可偏偏已经找到了他们的直接证据，朝廷却只是高高的抬起，轻轻的放下。这其中蕴含的东西不少。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现在朝廷的局势应该不仅仅只是”糜烂“二字能够形容的了。
但凡他们有一丁点的办法，也不至于让两个反贼来为朝廷敛财，或者更直接一点，将涵成工坊搬往辽东或者京城，真真正正的成为皇帝手里的刀子。
至于他和简老爷子，根本就是两张被捏在皇帝里的肉票。只要他们还在新疆呆着，徐来和简涵就不得不顾及他们两人，也就不敢不尽心竭力的为朝廷办事。
说到底他们还是舍不得涵成工坊这个下金蛋的鸡，皇帝也不是像他们想象中的那样昏庸无能。
这一刻徐老爷子真有些佩服这个皇帝。
有些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他竟然会愿意宽恕一群反贼，这还真是有些气度。
”两位，请跟我来吧。“
施银恰逢其时的出现在了监牢里，命令手下将两副大枷拷在了两位老爷子身上，立刻将他们给带了出去，就连告别的时间都没有留下。
”这下清静了。“两位老爷子被带走了之后，左大人这才来到了徐来的监牢里面，拿出鞭子就是一顿猛抽。
”混蛋，王八蛋，你知道我们在你身上花了多少心血吗？你知道你不做这种事情，将来的前程有多大吗？泼天的富贵难道不比你造反来的多？为什么要造反？为什么！“
左大人一边抽一边骂他，这么多年养出来的气度在这一刻彻底的破功了。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徐来已经注定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前程，可为什么非得要掺和进这种事情之中？还他妈是主动的！
甚至不过是为了遮掩而已，用孝道来掩盖造反的事实，只不过是让所有人都有一个台阶下而已。
事情的前经后果可瞒不了他们！
也正因为如此左大人不仅痛心疾首，而且那叫一个后怕。
康大人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瞅着徐来的惨样，心中的郁闷稍稍的有了一些排解，脸上也浮现出了意思是笑容。
不过老天爷是公平的，小人不可能一辈子都得志。
这不荣成慌张的跑进了监牢，一把拉住了左大人。
”干什么！你也想造反不成！“
”别打了左大人，皇上，皇上被人刺杀！现在危在旦夕，两位老大人请您赶紧回京城，一同主持大局。“
”什么！“
左大人反手将荣成给捏住，不可置信的问道。
”怎么回事儿？谁干的？“
”具体情况不知道，不过凶手已经确定了。“
”是谁？“
”汪传明！“
听到这三个字的康大人立刻被冻在了原地，裤裆一湿，毫无形象的瘫在了地上。
”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