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过年（1/1）

又是一年即将过去了。

对于普通人家来说，过年就意味着有新衣服穿，有足够的肉吃。

过年的意义不只是对过去的告别，更有对未来的憧憬。也是所有普通人最朴素的愿望之一。

不过对于徐来他们来说，这一天和一年中的其他日子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两家人的财富已经累积到了一定程度，想吃什么想穿什么还需要等着过年吗？又不是吃不起。

再说了现在的他们可谓是鸟枪换炮，如果是往年他们还会找个机会去烧香拜佛，寻访各路神仙在新的一年保佑他们心想事成。可现在他们想要干的事业正在飞速的发展，那求神拜佛这个环节自然而然的就可以省略了。

取而代之的则是给涵成工坊所有的工人准备一个大大的红包。辛苦一年了，也该给大家有个交代。

如今的涵成工坊早就不再是当初那个即将要垮掉的小作坊了。

新的厂房已经在过年前的一个星期修建完成，200名优秀的技术工人正在没日没夜的消化着从普鲁士送来的各种图纸，并且加班加点的要将他们转化成实物。如果不是徐来强制要求他们休年假，这帮人估计到现在都还在各自的岗位上努力拼搏着。

与其搞那些封建迷信，把钱丢给丝毫不相关和尚，徐来三人一致认为还不如给大家多加一点奖金，毕竟整个工坊能够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内扭亏为盈，做大做强，可离不开工人们的奉献和牺牲。

虽然其中闹了不少的小插曲，但归根结底是工人养活了他们这些资本家。

你没有听错，这个观点就连简涵都已经认同了，而且还是荣成亲口说服他的。

这世上最难管理的就是思想，最难动摇的也是思想。当人们领悟到了真理之后，就算是再顽固的思想钢印也会被毫不留情的抹除掉。

这一点从荣成身上就能完全体现出来。

除了工人师傅以外，当地大大小小的官员也要好生打点一番才行。有钱大家一起赚，怎么能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忽略了其他人。

对于京城方面他们就完全不考虑了。

不是徐来不懂得人情世故，自从徐来入了三位老大人的眼之后，整个工坊上上下下受了他们多少的恩惠？从朝廷勾兑了多少利益和政策给他们，如果按照正常发展的话无论怎么说，徐来他们都应该表示表示。

可这一次不同，是三位老大人亲自派人到涵成工坊来宣读他们的意思。

“徐家小子，不要整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我们几个人不缺这个。现在最紧要的事情就是把工坊给经营好了，这才是对我们最大的报答。”

同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用在李云的小动作被人发现了，这一次前来传信的曾世东也被派来充当监军的角色。

“徐大人可不要多心啊！”

曾世东荣光满面，恭恭敬敬的对着徐来说道。

“实在是因为三位老大人着实看重涵成工坊，所以才差遣下官前来辅助三位，毕竟这工坊的事情越来越多，三位纵使有分身之术，也会有乏力之感吧。”

曾世东话说的很客气，但徐来三人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这明摆着就是来监视他们的，说什么辅助呢？难不成你曾世东还会打铁不成？

即便是心里这么想的，面子上依旧要过得去才行。

李云那个草包只是个意外，这家伙每天醉生梦死的生活真不知道羡慕死了多少人。同时他也没能尽心尽责的履行监军的义务，所汇报的那些东西全都是徐来他们拟定好的，李云就只是转手将它呈上去罢了。

可这个曾世东却完全不一样。

之前在京城的时候徐来就特别留心这个家伙，还通过荣景大人的关系稍稍打听了一番。综合下来得出的结果就是——这货挺难搞的。

论背景他有，和三位老大人之一的曾大人沾着亲带着故呢。

论忠诚他也有，这么说吧，他就像是顿悟之前的荣成一般公忠体国，想要拯救这个朝廷。

论能力~这就得两说了。

他和李云一样出生于将门之家，他的父亲曾经追随过曾部堂剿灭长毛，耳濡目染之下带兵打仗的本事他还是有一点的。

但是论治政方面，他只能说是一塌糊涂。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在洋务派的军队被全部裁撤之后，像他这样的年轻后辈但凡有一点执政能力，都不会才堪堪当上现在的官职。

总结下来便是：曾世东这人有点生不逢时。

只不过现在的朝廷正在编列新军，徐来这边军备的国产化运动也在如火如荼的进行，这个时候将他这样的人派到工坊来做监军，不排除三位老大人有想让他执掌部队的意思。

枪杆子还是要握在自己手中，心里才踏实。

事实上三位老大人还有更深层次的意思——给徐来建立班底。

荣成在政治方面有着天然的敏感性，加上家世的加持，很多东西都不需要过多的担忧。

简涵就更了不得了，别看这家伙一天到晚的看似不务正业，实际上在理财方面的能力可以说是天之卓越。至少到现在为止，徐来一个劲的大手大脚的花钱没有将整个涵成工坊给掏空，就足以证明简涵在这方面的能力有多强。

徐来就更不用说了，人情世故他懂，洋务他也懂，御人的手段也还算不错。

也就是说他唯一欠缺的就是手下要有一个忠心耿耿的大将才行。不说开疆拓土，至少也要能够守境安民才行。

有没有和用不用是两回事，这一点经历过战争的三位老大人看着那叫一个通透。

并且这一次让曾世东前来涵成工坊，不仅带来了三位老大人给徐来的训话，同时他的身上还挂着一个千总的官职，就品阶来说和徐来差不了多少。

也就是说他这次来更重要的目的便是要建立起一支不少于千人的直属队伍。

至于相关的军械，军服和粮草补给，自然都是由涵成工坊一并包办。谁叫他们现在的产业链相当的齐全，千把人左右的部队建设可是绰绰有余的。

但这些事情曾世东并没有和徐来他们讲太多。

他也是憋了一口气的，在那些清水衙门中待了这么多年，早就憋的蛋疼了。好不容易得了一个能够大显身手的机会，他总要凭自己的本事干出一番成绩来才行。

抱大腿也是分等级的。早在京城的时候曾世东就已经下定决心，要死死抱住徐来这根粗壮的大金腿。

出生武将世家的傲气让他绝对做不出毫无底线的上杆子巴结这种事情，在清水衙门这些年他唯一领悟到的就是：在上位者眼中，谄媚之人到处都是，即便被人收入麾下也不会太过重视，因为似尔等之人颇多。

但如果能够真正展现出自己能力，让上官能够认可，甚至仅仅需要上官觉得你是个可造之才就行。这样的人在官场上才能真正的站稳脚跟。

曾世东自然是想要做这样的人。从他接到三位老大人的命令之后，心中就一直憋着一股子气。

“老子一定要让徐大人心服口服接纳下自己才行。”

所以除了必要的客套以外，其余的事情他全都守口如瓶。

···

话分两头，有喜气洋洋等着过年的人，自然少不了唉声叹气，满腹愁怨的人。

就比如在京城待了许久的刘明。

“李公公，皇上今天传召下官了吗？”

此时的他满脸谦卑之色，语气中充满着讨好，谁能想到一向清廉刚正的刘大人居然也有这么一面，要是让徐来他们看到了，怕是要觉得这个世界变化的太快了。

可李公公对刘明的讨好视而不见，作为如今的太监总管~手下的心腹太监，每天不知道要接待多少想要面见皇上的人，他们哪一个不是银锭子金豆子的送，有时遇见大方的，收个玉佩玉坠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

哪里像刘明这样空口白牙，一点好处都捞不着的样子。

每每等刘明离开了之后，他的背后都会忍不住暗骂一句。

“抠搜！”

在李公公的印象中，封疆大吏是什么？那是地方的土财主，是他们的财神爷。他虽然不认字儿，但是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道理，那是他自进宫以来就懂得的道理。

没钱你还想见皇帝？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而刘明也是有苦说不出。

原本他就是一个清官，他不是不知道银子是个好东西，李公公在这拦了他这么久想要什么他也一清二楚。

可关键是他拿不出来呀！

他的官俸除了养家糊口以外，多余的钱财都被他用到了四民书院当中，补贴那些穷苦的学生。

徐来倒是要给他银子，可他没要啊！他的气节容不得他干出这种事情。哪怕世间浑浊，人人皆贪，他也要守住最后的一丝清白。

有人说他傻，他不在乎。

有人说他笨，他也不在乎。

朝堂之上总得要有几个清官才像样，要不然这个朝廷可就真的没救了。

又一次失望的回到了驿站，为了节省钱财，数九寒冬他连炭炉子都舍不得点一个，取暖就靠辣条一直陪着他的老狗。一人一狗就这样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那画面~哎。

“君子安贫乐道，恭身守分，不失其节也~”

他如是的给自己打着气，让他能够支撑到现在的也就只有这一股子气了。

他不是没想过通过三位老大人将奏折转递给皇上，不过很快他又否定了这个念头。

工会是什么？是底层百姓向上反映自己利益诉求的渠道，而他要做的是将这个制度推向整个朝廷，让皇帝能够听到真正来自民间的声音。

至于三位老大人~说真的，刘明根本不信任他们。

朝廷兴办的企业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他可是一清二楚的，有多少有识之士被埋没其中，即便不知道具体数字，也能够猜出个大概。

不说别的，作为涵成工坊支柱的200多名工匠，在此之前为什么会籍籍无名，稍稍思考一下就能猜出个大概。

而工会制度一旦被推行，第1个被砍的估计就是那些朝廷兴办的企业。

有关系的人不能够愉快的混日子了，有本事的人不会再被压抑在最基层，论职称，评优秀，提拔管理岗位也不再单纯依靠关系了~

如果三位老大人真的愿意见到这些的话，根本用不着刘明来提出这些制度，他们早就会施行到了至少部分朝廷兴办的企业当中，迟迟没有采取行动的原因也很简单。

手心手背都是肉啊，打哪一个他都疼。

没办法，他们就只能将一切“冷处理”，先放放吧，等过一段遥遥无期的时间之后，再来解决这些事情。

可朝廷等不了了！

官员的扩招虽说安置了大量的旗下人，这也导致了整个朝廷运转的效率极其低下。清闲的闲死，忙碌的在看到清闲的人之后，也会不自觉的闲下来。

人总是不患寡而患不公，凭什么咱们拿一样的俸禄，我就得忙得跟条狗似的。

原本就没什么效率的衙门，现在彻底变成了不作为的东西。朝廷付出的不只是一丁点的钱粮，更重要的是整个体系的呆滞。

在刘明的眼中，所谓的清闲官职就应该全部被裁撤。

当官的不办事儿那你当什么官？拿着朝廷的俸禄过着自己悠闲的日子，朝廷要有这闲钱的话还不如多养几条狗，至少洋人来的时候他们还能咬上一咬。

但现实情况却是，刘明连皇宫的门都进不去，只能龟缩在驿站中尽可能多的减少体力的消耗。

只要有一丝希望的话他还会一直耗下去，他坚信有志者事竟成。只要给他一个单独面圣的机会，他就有信心说服皇帝。

只不过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了，因为他兜里的盘缠已经花的差不多了。现在的京城是处处都要钱，就连朝廷给进京的官员准备的驿站，都会以各种名目把钱给收了。

住客房要钱，打通铺要钱，就连你趴在桌子上小憩一下都是要钱的。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一文钱也能难倒一个清官。

望着那高大的皇城，刘明不禁悲从心起，转头收拾好了东西，萧索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

奉天殿，熊熊燃烧的炉火和厚实的皮裘将寒冷全都阻挡在了门外，室内如春的环境让皇帝昏昏欲睡，直到下面的太监前来禀报。

“刘明走了吗~”

语气无悲无喜，听不出任何情绪。

皇帝的眼神始终都停留在案几上的一份密折上，似挣扎，似犹豫，最终都化成了一丝无奈。

“这样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