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工会（1/1）

涨价是一定要涨价的，无论如何都要涨。

不过荣成对那些人还是相对妥协了一点，至少在他做出这个决定之前那些人下的订单依旧会按照原价交付，不会有任何变化。

这一举动无疑使那些下单数量很少的商人追悔莫及。

对于他们来说，涵成工坊的设备可以说买到就是赚到。没见着那些下手较早的同行早就开始了风风火火的产业升级行动，单单是最近赚到的银子，就抵得过他们之前十几年的积累。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会眼珠子通红的找上荣成他们。

明明可以用一个更低的价格拿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可现在却要加价，对于那些将利润看作命根子的商人，无疑是在他们身上软刀子割肉一般疼痛。

可实际上最终决定增加的价格分摊到每一台设备身上也没有多少。

纺织业产出的利润怎么能和重工业相比？尤其是在现在这个产能严重不足的时代，技术，资源，渠道完全垄断的情况下，徐来他们生产出来的设备没有个上百倍的利润都是在玷污“资本家”这三个字。

徐来再从研发室中出来之后，得知了这个消息下巴都快要惊掉了。

就好比曾经几亿件衬衫才能换回一架波音747一般，在完全是卖方市场的情况下，荣成居然能把这个工坊经营到崩溃的边缘，这水准也是没啥了。

他确实是答应了要打折出售一批设备，在见到的那些惨状之后，徐来肯定也会有所行动的。

可他从来没有说打骨折销售，那样做的话只会便宜那些肥头大耳的商人和地主，灾民们可是一丁点好处都得不到的。

因为这些人的本质就是要榨走最后一分利润，无论他们前端退让的再多，实际生产过程中工人的工资该压还是得压。

和资本家讲良心，本身就是一件很没有良心的事情。

于是乎会错意的荣成差点就酿成了大祸。

“这不怪你，荣成。”研发之事告一段落的徐来轻声的安慰着他，“要知道有些企业年年涨价，年年都在喊自己亏损，在现在这个世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你完全不需要介怀。”

话是这么说，可荣成确实在无法接受。

他着急了，在看到了自己即将得偿所愿的时候，荣成下意识的变得急躁了。

在他快步向前奔跑的时候却忽略了隐藏在脚下的危机，这也是他这次做出如此错误的判断最重要的原因。

就像一直在奔跑的驴子终于要咬上挂在眼前的那根胡萝卜的时候，不论是任何人都会有些急躁。

不过荣成这样这还正常，可简涵这家伙不是一直在管钱吗，怎么也会出这么大的漏子？

正想着这件事的徐来开始不住的搜寻着简涵的影子。

结果注定要令他失望，简涵并不在这里。

“你说简涵啊，我也奇怪呢，自打回来之后，这家伙每日神出鬼没的，待在工坊里的时间还没我平时上厕所的时间多，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

荣成不住的向徐来诉苦，最近这段时间可是把他累坏了。之前一直处于亢奋状态的他还没有觉得有什么，可一旦当他闲下来的时候，积攒下来的疲惫瞬间将他的意识给吞噬下去。

现在的他只想休息。

“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不是，我这刚出来你就想当甩手掌柜了，这怕是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荣成打着哈欠，揉着有些发酸的膀子，漫不经心的说着，“你知道最近我是怎么过的嘛，你一天天就知道待在研发室里面，简涵那家伙更靠不上了，连人影都看不见。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得~你先去休息吧。”被荣成噼里啪啦的一通输出之后，原本脑子就有些混乱的徐来着实有些受不了了，只能快速的接过这些烂摊子，以求自己耳根子能够稍稍清静一点。

等到荣成走了之后，徐来这才笑眯眯的看着苏文。

“这一次干的不错！”

听到这话的苏文谨慎的打量着徐来的表情，不过很可惜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反话，要知道他做的这些事情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都算得上是“以下克上”了。

他们又不是小日子过得不错的矮冬瓜们，在讲究伦理纲常，上下尊卑的社会中，这种事情无疑是大逆不道的。

如果按照常理来推断的话，徐来应该很愤怒才是。

可他的脸上却又挂满了笑容，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苏文自然是很清楚徐来的人品，他向来是有话就直说，绝不拐弯抹角遮遮掩掩。

就像上次蒲云在言语之间冒犯了简涵，徐来二话没说直接快意恩仇，和简涵两人一起将他打了个半死。

同理可以推断出如果徐来真的生他的气的话，大概率不会是这样的一个反应。

“怎么觉得我生气了吗？”

徐来的脸上依然挂着浓郁的微笑，这也使得苏文心中愈发的不安了。

于是他做出了一个绝对不会错的决定——跪下请罪。

“少爷，我错了，我不该···”

话都还没有说完，人也还没有跪下去，他就被徐来给扶了起来。

“不不不，这一次你可算是做对了一件事。”

苏文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这一次做对了，那他之前什么事做错了？

他的想法徐来自是猜测不到的，而是自顾自的不断的说着。

“这一次组织工人运动，你做得很好！”

“学会为工人发声这件事本身就应该得到赞许，要知道现在这天下可是变了。历朝历代重农轻工的日子可是一去不复返。”

“如果说过去天下构成的基础是镰刀的话，那么现在怕是要加上一柄铁锤才行。镰刀可以让人吃饱，而铁锤这是让人不受欺负。”

说到这里徐来的脸色一寒，苏文可不知道他的目光投向了哪里，反正是对自己就没有事儿。

死道友不死贫道。

“荣成这一次确实是做错了，我可不是那么迂腐的人，在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可不会大发善心去营救别人。同样的在我还在饿肚子的时候，我也不会节衣缩食去帮助别人。我自己都是一个需要被帮助的人，连自己家人都还饿着的时候，我实在没有脸面拿家人的口粮，去接济别人家。”

“这不是傻是什么！”

听到这里苏文才算咂摸出了一些味道，原本他只是脑子一热，想过一把官瘾，却没想到这一步竟然走对了。

徐来没有注意到苏文的变化，依旧自顾自的说着。

“当时我在工坊中宣扬改革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从今以后涵成工坊不仅仅是我们三人的，也是所有工人师傅的。当我们做出错误决定的时候，身为工厂主人之一的工人师傅，理所应当站出来劝诫我们才是。”

“可我却忽视了他们不善表达的这件事情，这是我的过错。”

“不~不是的，少爷，大家伙只是被逼的没有办法了，这才~”

苏文连忙辩解着，他所受的教育从来都只会教导他逆来顺受，反抗这种东西可不是忠臣孝子应该拥有的。

不过很显然徐来并不是这么想的，从后世而来的他经过了漫长的红色教育和信息爆炸影响之后，“反抗”二字早就植入了他的骨髓当中，要不然他也不会在被“夹道欢迎”之后，会生出想要造反的念头。

既然社会不公，总要有人让他变得公平才行，一味的忍受绝对换不来和平的，阶级敌人的压迫绝对不会因为忍气吞声而消失。

所以徐来早已下定的决心要纠正这一切的错误。

但问题是究竟选择温和的改革还是暴力的反抗，他还没有拿定主意。

如果他一穷二白的时候倒是无所谓，直接干就完了，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可问题是他现在既是利益既得者，也有机会进入权力的中央，参与甚至决定国家政策的走向。

洋务派三位老大人对他的看重，徐来一清二楚。

这也就使得他开始有些摇摆不定了。

一条路安安稳稳，平稳过渡，只要他有耐心就一定能成功。就算失败了，最多只是革职还乡，还是能够颐养天年的。

毕竟现在朝廷对于官员来说，还是挺讲究君子之争的。每年朝廷杀掉的官员可没有几个。

而另一条一不小心就被全家死光光···

那么对于徐家已经有了不俗的归属感的徐来，还能轻易的做出决定吗？

在研发室不断绘制图纸的他，也在不停的思考着未来的可能性。

也正因为听到了苏文做的这一切，他才决定暂时停下手里的活计，转而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工厂内部。

“或许可以展开一次试点活动~”

运动可以救人，可以缓解社会的内部矛盾，但是绝对做不到从根子上处理掉所有问题。

朝廷在维新变法之前，年年反腐，月月倡廉，不断的提高官员的薪俸待遇。

可最终的结果呢？

该贪还是得贪，反腐倡廉的风头一过，贪官污吏如同雨后春笋一般不断的冒头。

朝廷杀了再多的人有什么用？杀这个人头滚滚又能如何？

徐来早就看明白了，只有健全且落实的制度，才是解决问题的最终方案。要解决问题就得如同釜底抽薪一般，找到根源问题之后，快准狠的构建起一道完整的防线，让问题生存的土壤彻底的消失不见。

而这一次苏文的举动无疑是给徐来提了一个大醒！

要知道工人的力量最集中的体现便是工会。

当工会还没有变成维持会之前，她的战斗力可是相当爆表的！

敢和老板谈待遇，可以团结所有的工人对抗不合理的政策，最重要的是，工会是少有的由工人领导的斗争组织。

这不就是徐来一直苦苦寻找的解决问题的办法吗？

要想缓和社会矛盾，就需要有人能够将矛盾的出处给大声的说出来，让真正执掌权力的人能够听到，意识到，从而引发所有人的重视，随后才是解决。

这一次荣成虽然没有像那些资本家一样，通过克扣工人的福利待遇，而让自己吃的脑满肠肥，但是工人薪资的降低却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当损害了工人的利益之后，却要等到所有问题累积到了一定程度之后，甚至是即将爆发的临界点之时，他们这些掌权的人才真正的意识到自己的政策出现了问题。

一般在这个时候都已经晚了。

所幸这一次还不算太晚，在荣成意识到自己错了之后，这一切还能够挽回。

但徐来可不想再见到下一次。

掉进坑里一次可以说他疏忽大意没有闪，可要掉进去两次那就是他自己脑子有问题了。

于是乎他看向苏文的眼神越发的亲切起来。

“苏文呐，我这里有个事情想要交给你去做，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呢？”

苏文肯定愿意的！

他可是一个相当传统的人，学了一身本事却没有办法卖给朝廷，那么接下来他也很有可能会去充当某一个官员的幕僚。

反正效忠谁不是效忠呢，都是俸禄不存在谁高谁低。

更何况徐来这边的待遇可不低呀。

于是他当即立断，拍着胸脯说道。

“少爷只管吩咐，苏文就是出生入死赴汤蹈火，你回去少爷把事儿办好的！”

有他这句话就够了，徐来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虽然苏文还不知道徐来究竟要他做些什么事情，但是从他脸上的笑容来看，应该不会是什么不正常的事情吧~

····

如果按照正常~额，不对，应当是按照后世的价值观来说，徐来要做的事情~也算不得正常吧！

没过多久苏文看着“涵成工坊工人权益委员会”的招牌，久久不语，陷入了沉思。

“这个委员会是干什么的？”

被徐来任命为临时委员长的苏文，以及他身后同样一脸懵逼的工人师傅们，全都愣愣的盯着这块牌子，他们完全搞不清楚自己的当家到底是抽了什么风，要成立这么一个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