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清风还是妖风（1/1）
他当时为什么要开厂？
如果真的是为了赚钱，他早就听从荣成的建议去当官了。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都还是有良心的了，要是把良心丢了，那他可就赚得更多！
可他偏偏选择了自己开厂，自己来做这些事情。其目的可不是为了要和那帮人同流合污。有良心的人活得都累，可这种累徐来反倒是甘之如饴。
这其中有他自己本身从前世带过来的习惯，也不排除是原身的残魂对他的影响。
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徐来就是对这样的事情会感到莫名的愤怒。
即便将来他如果这么做了的话，也会由衷的说一句——真香。
而现在就连最疼爱自己的老爹都是这么个德性。
这个社会到底是怎么啦？为什么会烂到这个地步？
现在的根本无法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他现在能做的这只是无力的愤怒而已。
“怎么了？觉得这样赚钱很寒碜吗？”
“寒碜当然寒碜！”在徐老爷子面前徐来不需要做任何的伪装，因为他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有可能会伤害他，可以眼前这位绝对不会。
可徐老爷子呢，听到这话之后也没有一丁点的厌烦，自己这个儿子他是很清楚的，从小在蜜罐中长大，总觉得这个世界是那么的美好，却不知道人心和世道能阴暗到什么地步。
他早就看清楚了，所谓的道德不过是约束弱者的体现。除了亲情以外，这世上的一切良俗，品格和规则实际上都会在权势的面前低头，或者从根子上来说这些东西都是在为权力而服务。
以前徐来学习的东西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可实际上呢？嘴上说着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实际上那些执法者能这样做到吗？
纵观上下五千年，只有30年的时间做到了这个吧。
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个世上的所有人都在不懈的，病态的追逐着权利。因为先贵而后富是这个世界的常态，富而不贵在真正贵的眼中就是一群待宰的猪。
刘明曾经也是这么跟他说的。
而这也是徐来最TM讨厌的东西！
“我当初开办布坊，就是因为我想要靠自己的双手，挣干干净净的钱。爹，这有错吗？”
“有错！而且错的离谱！”
徐老爷子痛心疾首的说道：“只有在一个政治开明，官员廉洁的时代，像咱们这样的人才能挣到干干净净的钱。可现在呢？你看看朝廷是个什么样子？”
“官员腐化堕落，整日醉生梦死。普通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之前你不还遇到了，就因为那么一点摊派，整个村子的人都拿不出来呀！可对于咱来说那算个事儿吗？”
“世道不一样了！做人等学会适者生存。洋人不也说过物竞天择！”
“太平盛世的道德标准能和现在一样吗？就像大旱之年你留个破船有什么用？”
“人就要拥有灵活的道德底线才行，只有这样你才能在各种不同的环境中逍遥的生活下去。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世界，也不是理想中的世外桃源，更没有万年不变的东西。”
“就连朝廷体制都可以变化，那为什么我们自己不能变化呢？”
“俗话说穷则变，变则通也就是这个原因。”
“儿啊，如果当年你爹我依旧听从你太爷爷的教导，老老实实的给那些大户人家当佃户的话，那我早就跟你大爷爷，二爷爷，三爷爷和你爷爷那样给饿死了！要知道那一年闹灾，你爷爷去世的时候，你爹我才10岁啊！”
“当我将你爷爷的遗体艰难的拖到乱葬岗的时候，刨一个坑就是一个人，再刨一个又是一个人，接连几次过后你爹我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最终没有办法我只能用草席叫你爷爷裹着，随便扔到了一个沟里。”
“这些人难道不想干干净净的挣钱吗？”
“再到后来我被逼的没办法了，只能违背了你太爷爷的嘱托和教导，去大户人家偷粮食。当时你大伯和三叔死心眼，都不愿意跟我一起去，简家也只有简涵他爹跟我一起去了。可结果呢？当我把粮食偷回来的时候，他们都已经饿死了！”
“而这个时候你觉得我会在乎这个粮食的来路到底干不干净？当初我们两家人零零散散30口人，最后就只活下来了我们两个，就只活下来了违背祖训的这两个人。”
徐来默然了。
在原主的记忆里这些话老爷子从来没有跟他们说过。紧接着徐老太爷拭去了眼角的泪水，沉痛的说道。
“年轻人有理想是好事，能坚持自己的道德底线也不是错。可是现在这个世道容不下这样的人，当饥荒再次来临之时，没有人会有那个闲心来区分你的粮食来了究竟干不干净，因为这几十年以来，只要在乎这些事情的人，都在一次又一次的灾荒中被饿死了。活下来的人哪个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情？”
“所以儿啊，只要是能挣到银子，用什么样的手段都不寒碜。因为只有活下去的人才会有这样的感觉，饱受折磨而死掉了的话，那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朝廷说我们是暴民，刁民，恶民，奸猾之民，这一点我也只能承认他们说的对。因为他们口中的良民早就饿死了！而造成这一切后果的不正是他们自己吗？现在他们说我们这样的老百姓不好管理，哈哈！如果好人没有好报，那我干嘛要做好人呢？如果好人连自己家人都保护不了的话，那他连人都算不上吧？”
徐来的心里五味杂陈，这些事情只是听一遍就已经让他有些无法接受的，更何况徐老爷子是这一切不幸的亲身经历者，徐来也理解他这样认知的原因。
但理解归理解，思索许久的徐来依然不能认同这样的事情。总有人要挺身而出，去斩断产生憎恨的锁链才行。
就像是总有一代人需要承担下来他们原本不应该承担的东西。就如同伟人那一代人一样！
可徐老爷子的听了这些之后却是满满的不屑。
“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你见过？”
徐来是真的见过，可这句话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不过也正因为他见过，所以他才会愿意去相信这一切必然会发生，才会希望自己成为那一个扫除这一股子妖风的人。这或许也是原主最想要做的事情吧。
“可不敢乱说！”当妖风二字一出口的时候，徐老爷子慌忙的捂住了徐来的嘴，“什么妖风？哪里来的妖风？如今盛世临朝，妥妥的清风啊！咱大清只能有清风！记住了，这话无论是在家还是在外面，都只能这么说！”
徐来满满的疑惑，在自己家里还怕隔墙有耳吗？
“要是以前你这么说没有关系，可是现在不同了。你已经进入了三位老大人的眼中，按照惯例十三衙门就会派人在咱们府上盯梢。这也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
靠！这帮狗日的不干人事的家伙，除了打小报告以外还会做什么？他们要有这么多闲情逸致的话，去洋人那里偷技术资料啊！实在不行把那些洋人抢走的国宝你给弄回来呀！
成天盯着自己人算什么回事儿？
洋人欺负老百姓就算了，朝廷也在欺负老百姓，那朝廷和洋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也就在这个时候徐来才算知道龚半伦给洋人带路的时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由于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徐老爷子和徐来的交谈也就这样的不欢而散了。
但是这件事情却在徐来心里种下了一颗名为变革的种子。
给刘明的礼物他要准备，但是事情他却不打算按照徐老爷子的意思去做，在见识过天堂的美好之后又怎么会容忍地狱的“甘甜”呢？
况且不出意外的话，他即将拥有改变这一切的权利，哪怕只是在很小的范围之内，只要燃起了星星之火，那么燎原之势也只是迟早的问题。
···
荣府。
“徐盛见过三位老爷子了吗？具体交谈的内容有打探到吗？”
荣景急切地问道，相比于即将到来的钦差，他更关心朝中洋务派的动静。
虽说他是最早支持皇帝变法的旗人大臣，可在和维新派接触了这么久之后，他才真正意识到洋务派虽然贪银子，可人家至少会办事儿！而维新派不仅贪银子，而且不办事儿，最重要的是他们还会想方设法让别人办不成事儿，由此将自己的无能隐藏在所谓的大环境之下。
对此他早就已经失望了！因为照这样下去这个朝廷必然会败在他们的手里！
于是顺理成章的荣景将希望再度寄托到了洋务派的身上。
可现实总是那么的残酷。
说到底维新派还真是厉害！在他们的不懈宣传之下，洋务派正在逐步的被迫安乐死。
原本他是想趁着两派保持着诡异的平衡的时候，从地方下手，逐步影响中央。可没想到的是苦心经营这么多年之后，朝中局势突变，旧帝将崩，这也导致他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了。
为了逃脱这一次的权力清洗，他不得不放弃之前作出的所有计划，将地方权力变着法的交到了施银手里，让他冲锋在前，替自己抵挡即将的飞过来的刀子。
可是他早已不再年轻，时间也并没有眷顾他这样的人。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也逐渐感到力不从心。正当他要高呼有心杀贼，无力回天之时，却又听到了徐来那一次演讲。
而且现在徐来居然还进入了洋务派三位老大人的法眼，那么这是不是就意味着朝廷的实权阶级还有继续和维新派斗下去的希望呢？
面对自己主子积极的询问，传信的下人也说不出个什么来。
原本他就只是一个传话的，具体内容他又没有接触到！就连送信的人都不清楚这几人到底聊了什么。所以他也就只能硬着头皮回答不知道。
“废物！”荣景裤子都脱了，听到的却是这个？难道他不知道军情如火的道理吗？
这时的每一个消息都可能关系着未来朝廷的走向，可偏偏这些重点的东西他是一个字儿也没有打听出来，荣景怎么能不生气呢？
不过半晌之后荣景的心情也就恢复了。
和下人较什么真？再说了，他这些年做出的努力，付出的辛劳，总算看到了一丝成功的希望。
荣景敏锐的察觉到了，现在所有的问题都集中在了徐来的工坊能不能顺利的做出改进，一旦成功了，那么徐来便会是最有替他可能实现梦想的对象。
在一切成功之前，他必须不惜代价的给徐来提供助力才行。
“少爷现在还在工坊里吗？”
荣景漫不经心的询问道，他其实知道答案，自从上回和徐来、简涵搬到工坊里去住了之后，荣成回家过夜的次数越来越少。
一方面是要梳理工坊内部的人事关系，收集相关资料，另一方面他也要负责联系销路，疏通关系才行。这上上下下的打点必须得他亲自出马，才会显得有诚意。
哪怕朝中的旗人大臣凋零到现在，旗人封疆大吏的公子在官场上也是相当的吃得开。至少比简涵和徐来要好太多了！
尤其是在京城，单凭荣成小时候的那些玩伴，就足以让涵成工坊现在生产出来的布匹不愁销路。等到徐来改革完毕之后，这家工坊便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腾飞。
荣景也不过是为了找一个让荣成回家由头而已。
他现在急切的需要一个探子，一个能够探听到徐家所有动静的人，一个能让他时时掌控全局的人。
这个角色除了荣成以外，再也找不到更加合适的人选了。
“徐盛，没想到一个地方豪强居然能做到如此地步，以至于各方势力都在迫切的拉拢。这还真是‘大鹏一日同风起’啊！”
至于这股风究竟是清风还是妖风都无所谓。
风口之上，就算是头猪都能起飞！更何况徐盛可是一头择人而噬的猛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