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荣与简（1/1）

荣府。

荣家是满洲正红旗，同时也是最开始支持皇帝变法的那一群人中少有的旗人。他们活得很清醒，也十分清楚当今朝廷的弊病在哪里。

荣景也是皇帝手下少有的实干派！

当然了官员该有的毛病他都有，不该有的毛病有的时候有，有的时候没有。一切根据实际情况来决定。

在这个环境中如果连这点规矩都不懂的话，那他这个官儿真就当不下去了。

“你说的是真的？徐家小子真是这么说的？”

“是的，爹，他说的话我都一字没落的给记下来了。”

听完荣成的叙述之后，荣景轻轻的敲打着桌面。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在做决定之前经常有的动作，上一次可还是在回京述职的时候。

终于敲打声停住了，荣景正色道。

“采购设备他准备什么时候开始？”

荣成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说着：“按照他表达的意思，大概会在3~5年以内吧~”

“明天去库房里领40根金条送到徐家小子那里去，就当是你入股了！”

此话一出，荣成大惊失色。

"爹，你疯了吗？那可是咱家大半的家底！再说了，您不是已经要保举徐来到翰林院做官了吗?"

荣景看了看自己的儿子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自己的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可就是缺乏历练，对于基本的人情世故掌握的太浅了，基本上让人看一眼就知道了他的内心所想。

做事情也太过天真，不够老辣。除了热忱以外，其他的都不可取。

不过这也就足够了，不是吗。

身为旗人的他们很多方面都要比别人有太多的优势了。再加上他还年轻，有足够多的时间去历练，去打磨自己的性格和能力。

相比之下，徐来的许多做法都比荣成强太多了！

“徐来已经拒绝了。只不过碍于双方的颜面，所以才没有当场拒绝。”

“这怎么可能。这家伙可一直想要通过投资实业来振兴国家，进入体制之内，尤其是江南造船厂一类的朝廷投资创办的企业，不是更能让他实现自己的梦想吗？他怎么会拒绝呢？”

看着荣成天真地询问，荣景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现在他也顾不得保护自己儿子的自信心，只能一五一十的告诉他。

“正因为那些企业是朝廷创办的，所以徐来才会选择不去那些地方。他之前不也说了吗，在那种地方会做人可远比会做事要有用的多！”

“从这个世上会做人又有什么用呢？可国与国之间就算你再怎么会做人，洋人的战马和钢刀可不会因为和你关系好迟钝，枪炮也不会因为与你关系好就不对准你，更不会因为与你关系好，他们该收的银子就不收了。”

“荣成，你要记清楚一件事情。现在洋人跟咱们的关系这么好的原因，就是因为我们能给他们银子；而不是因为关系好，我们才给他们送银子的。这先后顺序，你可不要弄错了！”

荣成虽然也从徐来那里听到了一些类似的类似的论调，可远远没有他爹讲的这么直白。

“怎么接受不了吗？”知子莫若父，一看到荣成那便秘的表情，他就知道自己带个儿子那天真的观念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可是这又如何呢？在如今这个世道，想要混下去，就必须变得适应这个世道才行。

毕竟天真可不是什么好名词！

荣成也毫不避讳的承认了，在他爹面前，这没有什么好掩饰的。只不过他还是想为自己坚持了许久的观念稍稍挣扎一下。

“可不论怎么说，在现有的体制之内做一些改革的话，势必要比推倒重来更加简单吧？父亲，先前咱们皇上不也是这样做的吗？”

荣景突然很想笑，可是一想到提出这个的是自己的亲儿子，刚浮到脸上的笑容，又立刻被他憋了回去。

等他整理好心情已经是过了相当长的时间了，荣成可一直在等着他回答这个问题呢。

紧接着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偷听之后才缓缓的说道。

“咱们皇上当初做这样的改革你以为是为了什么？”

荣成毫不犹豫的给出了标准答案：“救亡图存，改革弊政，解放思想，繁荣国家。”

“可国家真的繁荣了吗？”

荣成默不作声。

“思想真的解放了吗？”

荣成依然沉默。

“那朝廷的弊政至少有所改变吧？”

一连三问荣成都无法正面的去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清楚，当初改革的这些口号几乎没有一项真正的被落实了。

至此，荣景才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说道。

“孩子，不论在官场还是在其他地方，你都必须要有透过现象看本质的能力才行。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咱皇上做的这些变法呀，改革啊实际上根本不是他说的那样！ ”

“这一切的一切其实都只是为了从老佛爷手里夺权而想出来的借口，以及手段罢了！”

这下子荣成彻底的不淡定了。

“就不可能！爹，你们在骗我吗？”

真相往往就是这么残酷，亲眼见证了变法全过程的荣景要比荣成看得更加清楚！

“哎~孩子，你爹我会骗所有人，唯独不会骗你。这一点你一定不要怀疑。”

荣景挑一个舒服的位置坐下，慢慢的说道。

“咱皇上当年正值年少轻狂之时，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更何况咱皇上可是真龙，对于老佛爷垂帘听政怎么可能一点意见都没有？尤其是经过身边那些君子鼓吹之后，脑子里全都是想要建功立业，恢复祖上荣光的念头。想要效仿圣祖和高宗皇帝，成就不世伟业。”

“可结果呢？任用的全都是一些文弱书生，连唯一拉拢的军队实权将领都临阵反戈。要不是天降神雷，变法估计就只有100天。”

“为政者，拉拢心腹，聚揽人心是根本，也是最基础的事情。咱皇上居然在变法的时候连这些都不懂。由此可以看出当年那场胜利是多么的侥幸？”

眼见荣成还是有些怀疑，荣景接着爆了出了一个大料。

“殊不知当年变法开始的时候，老佛爷可是全力支持的！”

“这不可能！”这句话彻底击碎了荣成的侥幸心理，“当年老佛爷如果支持的话，咱皇上变法怎么可能还会生出如此多的波折？”

“怎么不可能？”荣景再一次苦笑起来，“要知道当年老佛爷过寿的时候，中堂大人非要挪用军费给她修园子，实际上当时老佛爷就已经萌生了还政与君的想法，想要安稳的度过晚年，不至于将来失去权势之后，被人清算。”

“虽说就此酿成了那次惨败，可也正因为如此，老佛爷才逐渐察觉到皇上并不是什么仁慈之君，当时她的心里就已经埋下了种子，只是嘴上不说罢了。”

“而后来战败之后，朝廷危机到了什么地步你也应该清楚。作为朝廷的实际掌舵人，无论说是屁股决定脑袋也好，还是说所占的阶级派系来说，都不允许老佛爷在按照以前的方式来做事了。要不然这大清可真就完了！所以，最开始的时候，老佛爷可是相当支持的！”

“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在皇上一通操作之后，居然将原本的盟友生生的变成了敌人，最终居然还要用兵变的手段来垂死挣扎。当时完全不用这样的呀！”

“只要皇上愿意去储秀宫走一趟，愿意亲自去和老佛爷聊一聊，谈一谈，表一表忠心。实在不行的话，哪怕做个样子，花点小钱买点礼物，讨一讨老佛爷的欢心，让老佛爷安心，这件事情完全用不着发展成这种地步！”

“如果这还算晚了的话，那么在此之前皇上在任命官吏的时候，象征性的询问一下老佛爷的意见，走个过场，而不是乾纲独断，目中无人的话，老佛爷也不会如此警惕。毕竟老佛爷也到了那个岁数，就算强撑着还能干几年？早早晚晚的，这天下始终是要还给皇上的。像老佛爷这样的聪明人，要是连这点都想不通的话，他也就不配坐在那个位置上那么多年了。”

“可是最终的结果又是什么？”

说到这里荣景的脸上浮现出了些许的绝望。

“要是这些你不相信也就罢了，你可以说这些都是我的臆想。但只要你联系一下这些年咱们朝廷的改变情况，你就能看清楚这一切了。”

“除了象征性的废除了旗人的特权制度以外，为朝廷节约了大笔的钱粮，其他方面吗~呵呵。”

“现在的京师大学堂都成什么样子了？以前科举的时候，时不时还会有一两个穷书生能够金榜题名，可现在呢？光是学堂那高额的学费就已经劝退了穷人，想要进去读书你就要先有钱。更别说在此之前的那些小学，中学，高中等等基础教育。这些花销可不是小数目！”

“再说朝廷的弊政，咱皇上夺权成功之后，这朝廷有改变吗？该收银子的人还不是在收，该逃税的还是在逃税，该给洋人的银子一分不少不说，还加了足足一倍···”

“那是因为南方落在了朱匪的手里~”荣成弱弱的反驳道。

“变法之后5年朱匪才在南方横行的。这5年时间发生了什么，朝廷可一直不敢公开啊！”

荣景语重心长的说道。

“如果这都不信的话，那满大街的‘莫谈国事’又是怎么来的？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已经改革言论的现在呢？之前支持皇上变法的那些有志君子，还有几个留在内阁的？这些你都没看到吗？”

“说到底，皇上做的这一切其实就是当年汉武帝刚继位时‘建元新政’的翻版。只不过咱们皇上成功了，而汉武帝却失败了。究其原因就是因为当年汉武帝没有遇见那三道神雷。这下你明白了吗？”

“徐来这么做是对的。因为在体系内他想要推行改革，就必须要找到一个能够全力支持他的，并且掌握实权的人。和整个朝廷真正掌握实权的人，又有几个会愿意背弃自己的利益，去帮助他推行朝廷企业的改革呢？”

“要知道掌握实权的这些人，他们本身就是利益的既得者，所以他们必然会是这一切的维护者。无论是谁想要从内部改革，首先就得变成他们，然后改变他们。而这个过程中不可控的事情太多了，所遇到的阻力也太多了。”

“举个例子吧。当初我教导过你，不要和傻子计较，你还记得是什么原因吗？”

“记得！”对于这件事情荣成可是记忆犹新，“因为当你和傻子计较的时候，会在不知不觉间将你和他拉低到同一个智商，然后他再以自己丰富的经验来打败你。”

“没错！在朝廷创办的那些企业里面也都是这么回事儿。这帮人平时什么都不研究本职工作，一天到晚挖空心思的研究怎么去对付人，怎么去升官，怎么去巴结。而像徐来这样的想做实事的人必然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和肉中刺！”

“就像是一群野鸡里面混进了一只洁白的鹤，鹤立鸡群虽然可以非常耀眼的让旁人看见，但结果必然是被那些人给孤立，打压甚至是毁灭。最终所有人都会变得跟他们一样，也只有这样这帮人才能长久的享受这些利益。而现实中远比这个要残酷的多，至少在江南制造局，只要你不愿意和他们同流合污，那么他们就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这种事情可不止发生过一次。”

荣景冰冷的话语让荣成绝望了，他完全没有想到为什么一腔热血居然会以这种形式被浇灭。

在他的认知中这些人不应该是朝廷最坚定的支持者吗？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不懂吗？要是朝廷亡了，这帮人还到哪里去享受这么好的待遇？

他们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利益是和朝廷捆绑在一起的吗？

一时间荣成需要好好的消化一下如此多的信息才行。

···

相对于荣府的冷清，另一边的简府现在可谓是热闹非凡。

简老太爷正提溜着扫帚满世界追杀简涵呢。

你要问为什么？

总结起来就一句话。

简涵回家了！简涵看书了！简老太爷觉得祖坟冒青烟了！

然后简涵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