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掠夺孤独（1/1）
层层灰云重叠在头顶，天气阴凉，微风不燥，正是适合出摊的好日子。自从离开萧遥家，郑义又重操旧业捯饬起自己的糖葫芦小推车,每天下午他都会准时出现在街角，没有任何吆喝声只等顾客自己上门。
夏季新鲜山楂还没上市，郑义就去批发市场捞一些临过期的山楂罐头，把它们拿出来铺在干净木板上晾干裹一圈糖再串成串去卖。如此，郑义的糖葫芦总是齁甜，不过也比冬季的市场价便宜很多，加上夏季卖糖葫芦人图个新鲜，生意倒也不差。
应颖子的强烈要求，这段时间卖糖葫芦时郑义会刻意地与客人找话聊。哪怕是天气不错，吃的啥这种水分话题，郑义也会欣然接受并尬聊下去。一来二去，有些就好甜口的客人便同郑义成了朋友，不过在郑义心里他们只算得上是有交集的人，他还是更愿意与颖子独处。
“老板，我这儿逛了一圈还得是你家的东西最甜。”白衬衫的小伙子咬下一颗山楂嘎巴嘎巴嚼着，“你还打算开多久啊？”
郑义躲在黑布后面，“我也说不好，买得起原料的话就会开吧。”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聊着，突然郑义感觉身后有什么不对。原本安静待在军大衣阴影里的颖子开始暴动，她一溜烟钻进军大衣顺着内衬附到郑义的脖子上，然后将郑义的脖子往左轻扭。
“颖子你干……”
话到一半，郑义猝然明白了颖子的意思，街角迎面走来两个熟悉的身影——萧遥和苏柔。郑义不顾车前排着的队伍，立马收拾东西翻上车座。
“哎，老板你要走了吗？我排了那么久队还没买到呢！”队伍里一个小姑娘冲郑义叫着。
可郑义现在哪有空搭理这姑娘，他忙回头观察萧遥二人的动向，要是他们走另一条道自然最好，要是径直走过来自己得赶紧跑路。
远处苏柔用力拍拍萧遥，“你看那是不是郑义？”
萧遥顺苏柔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人正斜跨在小车上，那绿色军大衣绝不会有错，除了郑义没人会在夏天这么穿。他忙招手道：“郑义，这么多天你都去哪了？”
不料郑义像是得了枪响的运动员，两脚风火轮似的蹬起来转眼把他们两个甩了十万八千里。
苏柔斜睨萧遥，“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追啊！”萧遥叹气，“我们找他找了那么多天，不能轻易放他跑了。”
“不如让他自生自灭算了，又不给钱，真麻烦。”
苏柔嘴上叨叨着，手却自觉地搭到萧遥肩上，“看手机定位。”
响指声传来，萧遥再次感受到那种烈火焚身的灼热感，他不禁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但苏柔没有给他多余的时间消化疼痛，转瞬之间手机定位到了银行拐角的巷子里，萧遥忍着疼痛起身向标记点奔去。
刚到巷子口，面前的一幕就惊得萧遥合不拢嘴。苏柔正右手持棍与郑义对峙，她浑身染满污垢背部还粘着几只香蕉皮，看上去仿佛刚从垃圾堆里钻出来。
没等萧遥说话，苏柔一个箭步冲到郑义面前抬棍下劈。郑义似乎早有预料，仅仅侧身便躲过了这迅猛有力的一击。棍梢传来的震感让苏柔双手发麻，但她顾不上这么多，转身又是一记扫棍直奔郑义脚踝而去。不料郑义弹腿起跳，再次轻松化解了苏柔的攻势。
见苏柔手被震得暂时无法发力，郑义顺势抬脚勾棍，脚背稍微使劲那棍子就自动调转一百八十度落到他手中。
“你们抓不住我的，请回吧。”
苏柔看向地面女子模样的阴影，“影子，你陪不了他一辈子，别帮他逃避现实了。”
“呵，逮不住我就想策反颖子，做梦去吧！”
“你不就是怕郑义的执念没了你自己也会消失嘛，说白了还是为自己，真自私啊。”苏柔说着拽下一只香蕉皮丢在颖子身上。
苏柔的言语彻底激怒了郑义，他把香蕉皮踢到一边，吼道：“够了，颖子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我的事用不着你们管！”
宣泄完怒火，郑义转身欲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刚迈腿他陡然感觉双腿灌了铅般沉重，紧接着身体也逐渐固化，最后整个人变得仿佛石雕一动不动。突如其来的僵硬让郑义陷入恐慌，他匆忙转动眼睛四处探寻却在自己身上发现了一片熟悉的阴影。
“颖子你干啥，快松开。”郑义说话带着颤音。
可颖子像没听见他的话似的，反而扩大阴影范围将郑义越抱越紧。
趁郑义被影子牵制，萧遥大步流星朝他扑去……
五天前，家里。
萧遥抱着一只鲨鱼抱枕窝在沙发角落，一旁苏柔则坐在电视前抓起手柄狠狠打游戏。
“你说郑义现在怎么样了？”
“都多少天了还惦记他呢，反正以他的本事死是死不了的。”
“就没有一种办法能从郑义自身解决影子的问题吗？”
苏柔全神贯注地继续搓手柄，一下子不知怎么按的按键，游戏里的人物眨眼间捏住敌人的脖颈开始吸收能量。
正当萧遥想斥责苏柔只知道玩游戏时，苏柔忽然丢下手柄转身露出一脸惊喜的表情。
“我知道该怎么办了。”苏柔兴奋地跳起来，“郑义的执念应该是和孤独有关的，那你用能力吸收掉他的孤独不就好了。”
这真的能有效？萧遥半信半疑地看向苏柔，但仔细分析分析却不无道理。有了方法，萧遥立刻拉着苏柔出门去找郑义，偌大的房间徒留下苏柔一句“我游戏还没打完”的哀叹……
到达郑义面前，萧遥不顾他的谩骂直接把手按在郑义脸上，能力发动一股冰冷的寒意自手心处涌入 ，那感觉就像一个人独自在海上漂浮的灯塔里醒来，每天与自己作伴的唯有深蓝静默的海水，广阔天地间仿佛只有一人独自存在。孤独感源源不断地袭来，萧遥不自觉捏紧心口的衣服，紧闭双眼用尽全身力气去消化这份孤独。
等萧遥再睁眼时，郑义已经变得好像一具尸体安详地倒在地面，而那片影子也变回成年男性的模样被郑义牢牢压在身下——方法奏效了。
“成功了？”苏柔焦急地跑来问。
萧遥费力地点点头，“把车开过来，先带他回我们家。”
脚步远去，萧遥顺墙壁滑坐在地，心里默念：“这件事终于结束了……”
睁眼，郑义发觉自己身处于一片黑暗之中，这里没有一点光以至于他甚至无法分辨自己是否瞎了。前行几步后为了防止摔倒，郑义跪下成爬行姿态慢慢往前摸索。
爬行过一段距离，周围的黑暗如同照了聚光灯般骤然变亮，郑义感觉自己的手变得黏糊糊的，他慌忙低头眼前一种带着粘液的白色线状物体正缓缓沿手臂向上攀爬。郑义使劲甩甩手，可那线条反而越缠越紧直到把他全身压制在地上才罢休。刚松口气，远处的白壁“轰”地破出一个大洞，带着油脂的琥珀色液体似决堤洪水不断流入郑义所在的空间，淹没他的身体，窒息的恐惧逐渐侵占郑义的大脑……
“面条恶魔！”
郑义大叫一声从沙发上挺起来，定了定神才发现自己又躺在萧遥家的沙发上，周围根本没有什么面条恶魔，只有萧遥三人被吓了一跳的惊恐表情。
夏甜甜率先反应过来，迅速走进厨房带出一碗热粥放在郑义跟前，“趁热喝，最近不会有面条了，今年应该都不会有……”
郑义低头仿佛一只害怕的小猫悄悄瞥了眼夏甜甜，旋即端起粥碗试探性喝了两口。粥甜津津的，喝着喝着郑义便忘了自己在陌生人家，又一连吆喝着灌下七八碗粥，忙得夏甜甜大喘气。
待郑义喝完，萧遥和苏柔一左一右夹住郑义，一会儿捏捏他的脸，一会儿戳戳他的影子，观察一切正常后二人同时抹了把汗。
“你们干啥动手动脚的！”郑义赶紧挣脱两人的包围。
见他紧张起来，萧遥放缓语气道：“我们知道影子没了你很难过，但是你还是要面对现实，明天我们会带你去找份工作。”
郑义转头望向窗外的黑暗，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影子。
“啥影子没了，我的影子不是还在吗？”
听完这话萧遥一愣，苏柔便接着问：“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点儿……孤单？”
郑义皱眉，“孤单啥，咱国家的人民都是一家人，没人会孤单。”
萧遥刚愣完，这下轮到苏柔愣了。看来萧遥吸收完郑义的孤独不仅导致影子消失也顺带抹除了他有关影子的记忆，不过她也没想到为了填补孤独造成的空缺，这家伙都自我上升到国家层面了，不愧是在军队里混了几年的老油条，思想就是板正……
翌日，一大早郑义就冲进主卧把萧遥拽起来，嚷嚷着要出去找工作。
萧遥打了个哈欠，拨通电话，“喂，宗贤啊，我有个事儿找你，你在公司吧，我一会去找你。”
转头郑义已经打开房门，萧遥困倦地问：“你去干嘛？”
“让你管家给我整碗粥喝，你快点收拾，军事化管理！”说罢郑义风一般跑下楼。
萧遥望着大开的门烦躁得把头发抓成了“鸡窝”，但本着帮人帮到底的原则还是乖乖换好衣服准备出门。临走前他还不忘踹一脚苏柔的屁股，这个混蛋睡得跟死猪一样也不知道起来帮帮忙，回头就扣你工资。
刚下楼，萧遥就见郑义站在门口鞋都穿好了，他不紧不慢地走到餐桌前准备喝口粥。不料郑义直接抓着他的后衣领把他拖进了车里，由于萧遥抗议郑义不让自己吃早饭的恶劣行为，郑义干脆又返回屋里一趟拿了个馒头二话不说塞在萧遥嘴里。
“我来开车，你把导航调出来！”郑义干劲十足说。
萧遥索性放弃挣扎一边啃馒头一边给郑义讲解导航怎么看。差不多解释完了，萧遥便往椅背上一靠，从这儿到宗贤的公司路程得有一个小时左右，足够他补个好觉。
引擎发出阵阵轰鸣，萧遥闭上眼准备开睡，但没想到的是与此同时郑义的话匣子也打开了。郑义先是看窗外有几个前凸后翘肤白貌美的女子，便开始同萧遥聊起喜欢的女生类型，中间还时不时夸两嘴苏柔那个猪头。然后在车路过生命博物馆时，郑义话锋一转开始谈论起生命起源宇宙洪荒之类的事情。等到车路过市中学，那面鲜艳的国旗映入眼帘，郑义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兵魂开始讲述他以前当兵的经历，以至于萧遥原本朦胧睡眼里的黑色都变成一抹亮红。
“你说这么多话不累吗……”这是萧遥全程唯一说的一句话。
郑义腰背挺直答道：“原来当兵天天上山拉练，下山教官就让我们开车锻炼越野技术，那时候真累啊，不跟战友一直叨叨肯定会困得掉下悬崖。”
终于在一路叨叨声中，二人到达了目的地。
萧遥无精打采地下车，却在看见面前这栋深蓝色反光的建筑时猛然清醒。他曾经想过宗贤会成为大老板，但没想到他居然有这么大一栋楼，这经济实力跟徐无瑕比都差不了多少了吧……
萧遥还在感叹，郑义就已经一头扎进了门口的保安亭里。保安亭不大，但空调、电脑、WiFi样样都有，真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郑义感慨一句真不错后便倒在躺椅上露出一脸怡然。
与此同时，韩宗贤也到达了门口，萧遥与他简单寒暄几句便开始商量帮郑义找工作的事儿。
“这是郑义，我最近新交的朋友，他最近需要一份工作，宗贤你看能不能安排？”
“这个倒不是什么难事儿，他主要想做哪方面的工作？”
“八年老兵，拳脚了得，不如就……”萧遥冲保安厅笑笑。
韩宗贤心领神会，随即立刻打电话把保安队长叫出来让他带郑义去参观食堂和宿舍。那保安队长也挺会来事，一看是大老板亲自安排的员工，立马笑呵呵地揽着郑义的肩膀，连平时只给领导递的中华这次也毫不吝啬地递了几根，二人宛如亲兄弟般粘在一起往宿舍走。
眼看事情办妥，萧遥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终于落地，他转头问韩宗贤要了保安队长的电话，并嘱咐如果郑义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就给他打电话。韩宗贤则是拍拍萧遥的肩膀，表示一切包在我身上放心好了。
临走前，韩宗贤还不忘留萧遥一起吃个饭，毕竟也是有小半个月没见，上次去诊所也只是匆匆拉药做生意，还没有好好地坐在一起吃个饭庆祝一下。不过他的邀请被萧遥婉言拒绝，这些天处理郑义的事可比开诊所累多了，萧遥现在内心唯一的想法就是回家然后睡个昏天暗地，吃饭什么的还是等睡醒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