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复仇（1/1）

冷冽的目光落到了纪慕言身上。

四目相接，好似接上了数年前，驭妖谷地牢中的初遇。只是他们的角色，被命运调皮的调换了。

若风的眼神，还是清晰可鉴人影，地牢火光跳跃，纪慕言便借着这光，在若风透亮如水的眼瞳之中看见了此时的自己??浑身是血，面无人色，头发是乱的，衣服是破的，连气息，吸一口，都要分成好几段才能喘出来，她是这般苟延残喘的一个人。

真是难看到了极点。

纪慕言勾动唇角，三分自嘲，三分调侃，还要更多的，是多年沉淀下来的思念夹杂着叹息：

“好久不见啊，大尾巴鱼。”

那如镜面般沉静的眼底，因为这几个字，陡生波澜，却又迅速平息。

“纪慕言。”若风开了口，声色俱冷，当年所有的温柔与温暖，此时都化为利刃，剑指纪慕言：

“你可真狼狈。”

朱凌的大刀没有落在她身上，却像是迟了这么长的时间，落在了她心头一般。

纪慕言看着若风，不避讳不闪躲。

过了这么多年，经历了那么多事，还遇见过倒霉的纪慕言，他如今心境，怎还会一如当年，赤诚无暇……

这都是理所应当的。

这也都是纪慕言的错。

纪慕言心中百味陈杂，但她没有说话，她唇边的笑未变，还是带着戏谑调侃和满不在乎，她看着若风，默认了这句充满恶意的重逢之语。

“对啊，我可不就是，狼狈至极吗……”

“鲛人……擅闯国师府……国师府弟子……国师府弟子……”便在纪慕言与若风三言两语的对话间，顺德公主捂住脸奋力的向牢门外爬去，她口中念念有词，而此时，除了地上已经死掉的那人，哪还有国师府弟子在场。

若风转头，瞥了更加狼狈的顺德公主一眼。

他冰蓝眼瞳中的狠厉，是纪慕言从没见过的陌生。

于是，先前只在他人口中听到的关于“北境之王”的消息，此时都变成现实，在纪慕言面前印证。

若风再不是那个被囚禁在牢中的鲛人，他有了自己的势力，权利，也有了自己的杀伐决断与嗜血心性。

未等纪慕言多想，若风微微一俯身，冰凉的手掌毫不客气的抓住纪慕言的手腕，没有一丝怜惜的将她拎了起来。

纪慕言此时的身体几乎僵硬麻木，忽然被如此大动作的拉起来，她身上每个关节都在疼痛，大脑还有一瞬间的眩晕。

她眼前发黑，但她却咬着牙，未发一言，踉跄了两步，一头撞在若风的胸膛上。

若风都没有等她站稳，几乎是有些粗鲁的拖着她，往门外走去。

若风的力道太大，是如今的纪慕言根本无法反抗的强大。

她只得被迫跟着他踉跄走出牢门。

牢门上还有大国师的禁制，若风看也未看一眼，一脚将牢门踹开，禁制应声而破，他拉着纪慕言一步踏了出去。

这座囚了她快五年多的监狱，她终于走了出去，却在踏出去的这一刻，纪慕言再也支撑不了自己的身体，双膝一软，毫无预警的跪在了地上。

若风还拎着她的手腕，用力得让纪慕言手腕周围的皮肤都泛出了青色。

纪慕言仰头望向若风，苍白的脸费了好半天劲儿，也没有挤出一个微笑。她只得垂头道：

“我走不动……”

若风沉默，牢中寂静，片刻之后，若风一伸手，将纪慕言单手抱起，纪慕言无力的身体靠在他胸口上，恍惚间，纪慕言有一瞬间的失神，好像回到了那个十方阵的潭水中，若风的尾巴还在，她也对未来充满着无尽的期望。

他们在潭水中，向外而去，好像迎接着他们的，会是无拘无束的广袤天地，会是碧海，会是蓝天……

那是她此生，最有期待的时刻……

“咔哒”一声，火光转动，将纪慕言的恍惚燎烧干净。

若风将墙壁上的火把取了下来。

火把所在之处，便是堆满刑具的角落，若风的目光在那些仍旧闪着寒光的刑具上转过。

他一言不发的转过身，一手抱着纪慕言，一手拿着火把，再次走向那玄铁牢笼。

尚还躺在牢中的顺德公主满脸仓皇，她看着若风，挣扎着，惊恐着，往后扑腾了两下：“你要做什么？你要做什么……”

若风将牢门关上。牢门上蓝色光华一转，他如同大国师一般，在这牢笼上下了禁制。

若风眸色冰冷的看着顺德公主：“滔天巨浪里，我救你一命，如今，我要把救下来的这条命，还回去。”

他冷声说着，不带丝毫感情的将手中火把丢进了牢笼里。

牢笼中的枯草有尘埃霎时被点燃。

一脸是血的顺德公主仓皇惊呼：“来人！来人呀！”她一边躲避，一边试图扑灭火焰，但那火焰仿似来自地狱，点燃了空气中无名的气和恨意，瞬间蹿遍整个牢笼，将阴冷潮湿的牢笼烧得炽热无比。

“救命！救命！啊！师父！”顺德公主在牢中哭喊。

若风未再看一眼，抱着纪慕言，转身而去。

离开了国师府的这座囚牢。

当若风将纪慕言带出去时，纪慕言的目光越过他的肩头，这才看见囚禁自己的，不过是国师府里，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一座院子。

而此时，院中火光冲天，几乎照亮京城整个夜色，顺德公主凄厉叫喊“师父”的声音已经远去，纪慕言黑色眼瞳之中，映着火光，倏尔道：“不要随便打赌。”

若风脚步微微一顿，看向怀里的纪慕言，接触到若风的目光，纪慕言仰头向若风。

“老天爷会帮你记下。”

顺德公主如今算是……以另一种方式，践行了她们之间的“豪赌”吧。

若风并未听懂纪慕言在说什么，但他也不在意，他带着纪慕言，如入无人之境，走在国师府的中心大道之上。

出了火光冲天的院子，迎面而来的事一队朝廷的军士。

国师府的弟子尽数被拉去上了战场，唯一带回来的一部分，还被顺德公主弄得离心离德而去。此时，站在军士面前的，唯有先前离开前去传信的姬成羽。

姬成羽认识若风，但见他带着纪慕言走了出来，震惊得瞪大了双眼：“鲛……鲛人……”

这陆地上的妖怪太多，但银发蓝眸的鲛人，唯有这一个，天下闻名的一个。

众军士举着火把，在听到姬成羽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已经有些军心涣散。火光映衬着大国师府中的火光，将若风的一头白发都要照成红色。若风没有说话，只从袖中丢出了一个物件??

是一个脏兮兮的，破旧布娃娃。

布娃娃被丢在姬成羽脚下。

姬成羽得见此物，更比刚才更加震惊，而震惊之后，却也没将布娃娃捡起来，他沉默许久，方抬头问若风：“我兄长托你带来的？他人呢？他……”

话音未落，若风不再多做停留，手中光华一起，他带着纪慕言身影如光，霎时便消失在原处。

蓝色光华如流星一般划过夜空。

别说朝廷的军士，便是姬成羽也望尘莫及。

夜幕星空下，若风带着纪慕言穿破薄云，向前而行。

纪慕言在若风怀中看着许久未见的夜空繁星，一时间，几乎被迷得挪不开眼，但最是令人着迷的，还是自己面前的这张脸。

不管过了多少年，不管经历多少事，若风的脸，还是让人惊艳不已，虽然他的神色目光已经改变……

“若风，你要带我去哪儿？”纪慕言问，“是去北境吗？”

若风并不答她的话。

纪慕言默了片刻，又问道：

“你是特意来救我的吗？”

纪慕言本以为，若风还会沉默，便当她如透明人一般，但没想到，若风却开了口：“不是。”

话语间，两人落在了一个山头之上，他放开纪慕言，纪慕言站不稳脚步，踉跄后退两步，靠在了后面的大石之上。

他终于看了纪慕言一眼，宛如他们分别那一晚，但若风的眼神，却是全然不同了，他盯着纪慕言，疏离又冷漠，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穿过纪慕言的耳边，拉住了纪慕言的一缕头发，手指便似利刃，轻轻一动，纪慕言的发丝便纷纷落地。

他剪断了她一缕头发，告诉她：

“我是来复仇的。”

这次，我是来伤害你的。

纪慕言领悟到了若风的意思，而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此时，天已尽鱼肚白，远山之外，一缕阳光倏尔落在这山头大石之上，阳光慢慢向下，落到了若风背上。

逆光之中，纪慕言有些看不清他的脸，当阳光越往下走，照到了纪慕言的肩头，纪慕言陡觉肩上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宛如被人用烧红的针扎了一般，刺骨的疼痛。

她立即用手扶住自己的肩头，但扶上肩头的手，也霎时有了这样的疼痛，纪慕言一转头，看见自己的手，登时震惊得几乎忘了疼痛。

而若风的目光此时落落在了她的手掌之上。

朝阳便撒大地。

纪慕言大半个身子站在若风的身影之中，而照着太阳的那只手，却被阳光剃去了血肉，仅剩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