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鹿铃（1/1）

当符胤抱着蛊雕一路从鹤泉苑走回寝居的时候，霎时吓傻了寝居门外的两名守卫。

这是什么状况？天要下红雨、明天太阳要从西边升起了吗？

那位一向残暴不仁，跟慈爱、体贴、温柔完全挂不上钩的嵬王符胤曾几何时会这样小心翼翼地抱着一名女子？

看看，他连外袍都脱下来裹在对方身上，他的外袍，他的外袍耶！这种待遇连过门五年的夫人都是从未有过的，今晚这情景真是天下奇观。

而且王爷怀中的姑娘脚丫子是光着的，正死死地缩在王爷怀里，那件袍子紧紧地裹在她身上，显现出她玲珑的曲线，实在不能想象那件华贵的衣袍下是何等的风光旖旎。

这……太可怕了……"去唤心芽来。"符胤面无表情地向门口两位守卫搁下一句话，随即抱着蛊雕踹门进去，很快他的身影再度出现在门前，房门再度被紧紧闭合起来。

他们呆愣了好久才从刚刚恐怖的一幕中苏醒过来，其中一人匆匆忙忙地跑去找人，另一个继续留守门外。

佛祖在上，实在不是他们思想淫秽啊，而是王爷的举动和那名姑娘的模样太能令人想入非非。

读书人经常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他们这儿则是鹤泉苑自有神奇艳遇，鹤泉苑自有天仙美人。

这实在是……太令人震撼了。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那个狗不拉屎鸟不生蛋的鬼林子，平日连鬼影都没有一只的鹤泉苑居然能突然冒出这么一位活色生香的大美人来。

稀奇，太稀奇了。

玄，太玄了。

心芽被符胤寝居外的一名守卫从被窝里挖了起来，她毫无怨言，快速料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就马上来到符胤的寝居求见。

她刚进去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几乎都要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问题了才会出现这样的幻觉，还是她还在做梦，根本就没有醒来？

但她马上发现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因为符胤从来都不会开玩笑，更加不会对任何人开一个无聊的玩笑，特别是对她。

符胤坐在他最常坐的那张椅子上，屋内一切景物、摆设全部依旧，唯有他大腿上、怀抱里多出了一样本来不该存在的东西。

那是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头发非常长，直拖到地上。她有着一双大大的小鹿眼，黑多白少却无比分明，镶在那张天生丽质的精致面容上更显我见犹怜。

虽然她的人缩在符胤怀里，但心芽却没忽略她眼眸底下那一丝丝的不安与戒备。

以前符胤的侍妾也曾像这样窝在符胤怀里偷偷觑着她，但眼前的这位姑娘显然与那些女人极为不同。

她太纯净了，干净得一尘不染，好似根本就是用白玉雕刻而成的，纯白无瑕，连一点点瑕疵都挑剔不出来。

她眼中的防备只是面对陌生人的时候才会显露，这个心芽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心芽微微一福身，朝着对于她的出现几乎视若无睹一直在逗弄纯真小少女的符胤轻唤一声："王爷，心芽来了。"

"你觉得她适合什么样的衣裳？"

符胤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让她禁不住一怔，只见符胤掐住少女的下颚，强迫她把脸转向她，很明显他话中之人正是他怀中的少女。符胤问的问题很怪，但似乎他经常都会问一些怪问题，她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心芽马上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白色。"没有一丝污秽的纯白是最适合她的。

"我也觉得白色适合她。"符胤低声轻笑，低头凝睇着怀中的人儿一会，又道："去拿套白色的衣裳来，款式什么的随你挑，只要是你认为好看的就拿过来。"

"好，我马上去。"

半刻钟后，心芽回来了，同时带来一套衣裳。高腰长裙、开领蚕丝罩衫、抹胸、缎质腰带、垂地环结宫绦、轻纱披帛，全部都是清一色的白，而且质地上好。

符胤一向很少理会侍寝的女子与他办完事以后到底是否有穿衣裳，更别提哪天会突然一时兴起把她挖起来叫她挑一套衣服送过来了。

所以今晚的符胤很反常，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反常，至少她从未见过他何时会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如此体贴入微，就连与他成亲多年的夫人都不曾啊！

他怀里的少女确实很美，但也不至于是倾国倾城的祸水红颜，那她到底有什么能让符胤如此着迷？

"来帮她把衣服穿上。"符胤淡淡地说着，低头睨了一眼怀中的人儿，发觉她有些微微在挣扎，然后居然在心芽奇异的目光下柔声安慰她："别怕，心芽是我的人。"

那句所谓"我的人"以前经常被人误会，但显然，他怀中的少女没有往那个是人都会去想的古怪方向发挥想象，这样反而更加换来心芽的一阵讶异，不晓得该说真的是她太笨、还是说她真的太单纯了。

少女没有再挣扎了，目光转到她身上，那双小鹿眼中有点好奇，但却没完全褪下眼中的戒备，仍有些惊惧地看着她。

"我没有碰过她。"

这句话让刚走到少女面前、想要扶起她穿衣的心芽倏地一怔，顿时脚下不稳，几乎被全身重量都倾倒在她身上的少女给扑倒在地。

心芽忍不住微微皱眉。少女的体重虽然很轻，但却是毫无预警地朝她倒了过来，着实让她有些措手不及，不禁好无奈也好气闷地瞪向符胤。前者是因为少女的，后者自然是因为他刚才所说的那句话。

"她不会走路。"他的眼里有着很深很明显的笑意，却完全不像是在跟她解释。

不会走路？他还没碰过？对着这么一个美丽的姑娘？她有点打死也不肯相信，符胤这个人她了解，真的是太了解了，所以才会有这种反应。

不过这到底是哪儿来的姑娘啊？太宝了吧？从她进来又出去再进来这么长一个过程中都没有听见她吭过声，她要再露出惊讶的表情，符胤会不会还告诉她这位姑娘其实也不会说话？

哪知这时候符胤却翘起腿，很悠哉地再度向她丢出一句："她现在也不会说话，不过好像听得懂我们的语言。"

谢谢。心芽瞪了他一眼，很感谢他确实为她解答了疑惑，但马上又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转过去。"

"该看的不该看的我全都看过了。"所以说，还转过去干什么？

无耻。

"强暴良家妇女是犯法的。"不用他说她也知道这位姑娘袍子底下是一丝不挂的，但他未免也说得太直白了吧？虽说现下没有外人在场……不过她好像又忘了这位王爷向来都是目无王法的。"转过去。"

就算他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好了，可是她会啊，她会为他觉得丢脸。

符胤耸耸肩，还真的站起来背过身去，却对她丢下一句："她的头发很长，别弄疼她。"

符胤有病，他是真的病了，而病因来源就是现在靠在她身上的小姑娘。

心芽微微叹了口气，解开紧裹着她身子的衣袍，快速且熟练地帮她穿妥那套繁琐衣物。

"好了。"在符胤转过来的时候同时把她的身子转向符胤，顺手把接下来的衣袍丢还给他。"我回去睡觉了。"

"嗯？你不问我要把她安置在哪里吗？"他记得她平常都是会问的。

"我跟你认识十多年，从未见过你为了任何一个女子而叫我送衣服过来，而且还是叫我，不是叫任意一个丫鬟。"她一直都有用眼睛在看好不好？心芽微微侧首："她会是唯一一个吗？"她可不希望再一次半夜被他从被窝里挖起来帮那个人送衣、穿衣。

"也许。"他也不能肯定呐，符胤一手搂住被推回来的蛊雕，一手轻抚下颚："以后你就过来帮忙照料她的日常起居，她就住我这院子里。只是别让方言采的女儿知道。"

金屋藏娇吗？符胤也会这套？

"我明白了。"方言采的女儿？他与人家成亲五年居然还记不住人家的名字？她都要为对方哀悼一下她那五年来的时间和青春了。心芽不由得阵阵叹息，临走前却不忘提醒一句："记住，强暴良家妇女是犯法的。"

心芽的话还真是让他有些哭笑不得，难不成在她心里他就是那么烂的一个人么？

一声"呀呀"的叫唤唤回了他的注意，他低头瞅着她："你真的不会说话啊，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她也好想自己能与他交谈啊……好不甘心地努着嘴，泪花急得涌现上来。

"不要哭，我可以教你。"轻托起她小巧的下颚，让她直视自己深黑的眸子："来，跟我喊，符胤。"不知为何，他就是想要听到从她嘴里第一个说出来的字句一定要是他的名字。

"府……应……"陌生的字句从喉咙里滚了出来，她的发音极是口齿不清，声调与他刚才的完全不同，她禁不住微微皱起眉头。

"不是府应，是符胤。"他拿起笔，在面前的白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不管她看不看的懂，仍是指给她看。"我的名字，是这样写的，这两个字就叫符胤。再来喊一次。"

"符、应……"人类的语言好难学……"再

喊。"

"符因、符应、符胤符胤符胤……"她一连喊了好几百次，喊到她口干，喊到她好想哭，但符胤一直不让她停下来，直到她喊对了为止。

从刚开始的生硬直到逐渐变得流畅，最后终于能很准确的把他名字的读音从口中喊出来。

"符胤……"是这样吗？小鹿一般的眸子里闪烁着询问的光华，她仰起巴掌大的小脸，想要向他讨赏。

"乖，这次完全喊对了。"怎么总觉得他好像多了一只好有趣的宠物？他不禁轻笑出声来，又塞了一颗剥了壳的甘甜栗子到她嘴里。

然而，他不知道，会有那么一天，这份仅仅只是把她当宠物一样逗弄的情感升华的时候，他对她的感觉早已变成了不可能出现在他生命中的爱。他当然也不曾想到自己有一天竟会为了对她的爱而付出自己的生命。

"嗯……你的眼睛跟小鹿的眼睛一样，可怜又可爱，又总是出现在开满铃兰花的林子里。我给你个名字，叫鹿铃好不好？"没有等她回话就已经帮她下了决定，他把笔塞到她手里，握着她执笔的手，引导她在纸上写下那两个字。"鹿铃，这两个字是这么写的。"

鹿铃，是铃兰花的别名，这是她在很久很久以后才知道的。

从那天开始，蛊雕有了名字。

她不再只是食人妖兽。

她是鹿铃，符胤的，鹿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