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六个乞丐（1/1）

“这个人头发好短啊，穿的好奇怪啊”

“小七，别去扯人家的头发”。一声略带呵斥的声音响起，一个少女从破瓦房外快步走了进来，阻止了另一个约莫七八岁女童的动作。明明年纪也不大，说起话来却是格外的有一股威严。

名唤小七的女孩嘟起小嘴，不敢违抗二姐的话。虽然停下了扯动刘全有头发的手，可还是忍不住小声的嘟囔着是很奇怪之类的话。

萧乐知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小七，跪坐到刘全有身前，学着药铺里的医师摸了摸刘全有的额头，复又对比了一下自己，却也没感觉出有什么不同。看着昏迷不醒的刘全有萧乐知也有些发愁，轻叹一口气。这两天有时心中也会后悔把这人捡回来，明明照顾几个弟弟妹妹已经分不出多余的心力了，直到现在她也不知道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迷迷糊糊的就把人背了回来。不过话说回来，这人虽然穿的怪异，头发也短，但皮肤白净，双手也无茧，看起来倒像是富贵人家的。但愿等他醒过来，看在她们几个救了他一命的恩情下，能给她们一笔报酬。想到这里，萧乐知竟然嘴角微微勾起，脏乱发黄的脸庞也明媚了一分，刚刚还有些烦闷的心情一下子竟然好了许多，也就不去纠结为什么会把刘全有捡回来的问题了。

“二姐二姐二姐二姐”

一阵急吼吼的声音从破瓦房外传来，人未至声音已经传到屋内。周四风风火火的朝着破瓦房里冲，惊起了破瓦房外杂草中嬉戏的一群蝴蝶。

一个满脸污迹，灰头土脸的瘦弱男孩跑进屋来，右手扬起，显露出手中还泛青的桃子。一脸喜意的对着萧乐知讨好的道“柳木匠家里桃子都这么大了，我今天趁他出门做工摘了十几个”说完还将上衣下摆兜着的桃子展示给小七，一脸得意。

逗弄着嘴角隐约有口水流出的女童，两个半大孩子围着萧乐知你追我躲，让本来心情好一点的萧乐知眉头一皱，原本就黑的脸更加黑了。扬起手就对着周四的脑袋一敲，不满的说道“就知道欺负小七”。

周四吃痛，下意识的用手去抚摸痛处，过程之中还舍不得放下手里的桃子。脚下同时向后一退，一个不注意正好碰到了睡在干草堆上的刘全有。周四本就太过瘦弱，脚下被刘全有身体一绊，整个人径直往刘全有身上倒去，一切发生的太快，萧乐知还没来的及反应，周四就已经仰面朝天摔倒在地，这一摔还顺带一脚踢到了刘全有的下巴，原本昏迷不醒的刘全有，脸庞肌肉竟然抽动了一下。只是太过细微，萧乐知的目光也只是集中在周四身上，因此也就没能发现。

猝不及防的摔倒，手中的桃子也脱手而出，原本怀里兜着的那些也滚落开，散落在屋内四处。周四不顾萧乐知的搀扶，自己就抢先爬起，赶忙去捡散落的青桃；重新收齐兜在怀里，看着一个个带伤的青桃，周四满脸沮丧，自顾自的蹲在地上，眼中竟然好像有了雾气。

萧乐知蹲在周四身旁，看着瘦小身影眼无助的模样，莫名心头悸动，眼中倒映出的周四一瞬间竟然又让她看到了以前那个小身影。眼神晦暗，心脏有那么一刻似乎也被人攥紧，嘴唇下意识轻启，又立马闭上。轻叹一声，萧乐知轻轻拍了拍周四的后脑勺，脸上又恢复平时的模样，嘴上开始说道“柳木匠是个好人，我们平日就已经给他添了不少麻烦了，你怎么还能偷人家桃子”，虽然是责备，但语气温婉，尽是疼爱，竟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反正他也吃不了那么多，到时候让他卖了，便宜那些有钱人，不如拿来救济我们，这也是他的功德，我也算给他积德了”周四回过神，衣袖往脸上一抹，原本就脏兮兮的脸更加花了，嘴上同时满不在乎的回应着萧乐知。

“你这是哪里听来的歪理？”这话听起来倒是有些新鲜，周四她是了解的，这话不像是他能自己思考出来的，不由的有些诧异。

“就前两天进城的一群光头，我跟小五当时一起去看了，这两天这群光头在城东广元街讲，讲什么经来着，那边人可多了，两三米的高台几十个光头坐在上面弄得可气派了，周围的军卒估计是看我小也不赶我，我就一边乞讨一边听了一些”周四平时就话多，见二姐来了兴趣。便将兜里桃子递给萧乐知跟小七，自己也拿起一个，衣袖随便一擦，也不管上面的毛有没有擦干净，重重的咬了一口，吧唧吧唧的继续说道“听这群人自称和尚，名字怪怪的，从西边很远的地方来，边境线上天天打仗，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过来的。不过要我说，这群人肯定脑子不好，咱们宋城是只许进不许出的，这群和尚一个个大多数肥头大耳的，平日吃喝肯定不愁，进城的时候浩浩荡荡，光马车就有十几辆，好几辆把路都碾压出印子了，不知道装的啥，以前生活的地方不呆跑我们这来，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这事我怎么没听你说”

“小七，小七知道”吃着桃子的小七兴奋的举起手，插了一句后又专心的啃起了桃子，这桃子虽然还有些青涩，但对于每天都吃不饱的孩子来说，已经是难得的美味了。

萧乐知摸了摸小七，眼神充满了疼爱，就听到周四有些无精打采的话响起。

“二姐前段时间里起早贪黑给人做活，每天都很累，阿四不敢打扰二姐”

听着语气有些失落的周四，萧乐知心头一暖，现在日子是挺难过的，但自己这几个弟弟妹妹却都很懂事，虽说偶尔有些小事惹她生气，但他们自己也有分寸，从没有给自己惹什么大麻烦。倒是自己前段时间太过繁忙，没能顾得上他们有些失责了。心中没由来的有了一丝愧疚，看了看小七，见她已经吃的只剩下核还在嘴里不停打转，遂将手中的桃子塞给了她。

“说起来，这几年进城的人越来越多了，我记得以前南城门一年到头都不会开几次的”说完似乎想起什么，萧乐知转头向躺在草堆上的刘全有看去，目露思索，眼中精光闪动。

“谁说不是呢，我记得以前也没这么热，今年还没到七月份我就有些受不了了”。

“你们说他是不是从外面进来的”。没理会周四的抱怨，萧乐知自顾自的说道。然后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奇装异服，头发又这么短，除了面容跟他们一般无二，就不太像是个内城百姓。

“有可能吧，如果是那就好了，正好问问他外面是什么样的，不过不管怎么样，总比内城好，要是能去外城生活就好了，听说外面全是土地，一眼望不到边，随便种点东西都吃不完。”

周四的话却让萧乐知心里咯噔了一下，要是从外面来的，看刘全有的模样，身上衣服轻薄也没个内衬，应该是拿不出钱的，那自己不是白救了？也不知道他还有没相熟认识的人在城里。

正思考中，屋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三个年岁相差不大的男孩走了进来，也都是穿的破破烂烂，蓬头垢面的。中间一个略高一些，模样生的怪异，尖嘴猴腮，耳朵也大，却不像边上两个脸那般脏，身上收拾的相对来说稍微整洁些。左边的男孩走起路来一跛一跛，比起其他两个也要落后半个身位，看得出脚有残疾。右边的男孩一进屋就看到蹲坐在地上的周四，看到他怀里的青桃，眼神一亮也不管另外两个，赶忙凑到周四面前急切道“四，四，四哥，哪来的，来的桃子，给，给，给...”一开口竟是个结巴。

“拿去”听小六给了半天，周四满脸嫌弃，也不等他说完直接拿起怀里的一个桃子塞到他手上。

“二姐今日竟然也在家，是王寡妇家田里的活忙完了吗”。见到萧乐知在家，模样古怪的男孩十分惊喜，忙不迭的冲着萧乐知询问。

萧乐知含笑点头，伸出手打算摸摸面前男孩的头，却被对方一个侧头躲开，接着对着萧乐知笑道“过了七月我就十四了，二姐不能在摸我头了，以后会长不高的”

萧乐知哪管这些，一步上前就抓住龚青的手，不由分说就将龚青的头揉搓起来。同时看向跛脚男孩温和笑道“都回来了，小七，把粥端来，快吃饭吧”

从进屋之后小五就一直憨厚的笑着，脸上还有些羞涩，闻言只是笑的更深，也没有说话，看起来性格颇为内向。

围在一起席地而坐，小七把一个陶锅端来放在中间，小六也从破瓦房角落的箱子里翻出一垒破碗，分给众人。打开锅，萧乐知用汤匙按照顺序将弟弟妹妹的碗分别装满，最后才把剩下的留给自己，远远没有其他人的多。

龚青看在眼里，心中不是滋味，但也没开口，就算他说了也知道没用，还会惹萧乐知生气。弟弟妹妹也都习惯了，不敢反驳二姐的心意。

食不言，六个人各自喝着稀粥。龚青饭量最大，最先吃完，等到萧乐知也吃完，这才对着她开口道“二姐，这个人要留在这里多久。”

这个人指的自然是躺在草地上昏迷不醒的刘全有。萧乐知也是犯难，也不知道该拿刘全有怎么办。

“我知道二姐心好，若他是醒着，只要不是歹人，留着也就留着了，我也不说什么。可他躺了两天还不见醒来，要是出了事让坊正知道了，只怕会有大麻烦。”

其他几人，听到龚青这话，也都把眼神看向萧乐知，指望着她能拿出个主意。

沉吟良久，萧乐知似乎做出决定，对着龚青轻声道“下午你去街上的药铺请刘老医师来一趟吧”

“二姐！”

听到萧乐知打算请医师，周四有些坐不住了，赶忙出声。他们这几个孤儿生活本来就不容易，平日里二姐哪里有活就去哪里，常常天不亮出门，天黑尽才能回，一天下来有时累的直不起腰，却也只够换来一顿吃食或几个铜板。几个男孩在街头游荡乞讨，受尽白眼，要是遇到不好相与的人还会无故挨打。就连年仅八岁的小七也不是仅要看家，还要洗衣做饭。世事艰辛，人情冷暖，这些孩子是早早体会了的，现在要花钱给一个陌生人看病，他自然是不乐意的。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既然捡了回来，总不能再扔出去”周四的想法，她又何尝不知，家里面什么条件，她做为一家之主一清二楚。但正如她所说，总不能把人扔出去让刘全有自生自灭，这种事她是万万做不出的。

周四仍就满脸不忿，但也说不出把人扔出去就扔出去，反正本来就跟我们关系不大之类的话，索性撇开脸不看萧乐知生起了闷气。其他几个人倒是没啥表情变化，小七是年纪小，天真懵懂，完全不清楚收留刘全有会带的后果。小六倒是想说两句，但自己是个结巴，磕磕巴巴说又得被四哥嫌弃，索性就不说了。小五依旧在慢慢喝粥，他吃东西是最慢的，也是最安分的。对二姐的决定，他从来不会反对和质疑。

听到萧乐知的决定，龚青心里轻叹一口气，却也不出他所料。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也不再言语。

气氛有些沉默，等小五也吃完，萧乐知在腰间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布袋，数出五枚铜币交给龚青，然后起身往破瓦房外走去，她还得去隔壁李婶家帮她缝补衣服。临到门前蓦地停住脚步，深深地看了一眼躺着的刘全有，眼神古怪还有费解，有些事她自己都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