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怨憎会1（1/1）

“弟子无法苟同。怨气乃污秽之物，就是会令人堕落,理智丧失。魔族吸收怨气，自然无法免罪。”一道陌生的女声响起，竟然是向来缄言沉默的叶琼桃。

沈归鹤瞧着她的眼睛炯炯有神，莫名有股子正气，心觉可乐，稀奇道：“此罪万物与生俱来，莫非你要尽数谴责不成？”

叶琼桃蹙眉，显然不苟同沈归鹤的观点：“只有吸食怨气者背负罪孽，何来同罪一说。”

“哈哈哈哈……”沈归鹤唐突大笑，眼角滋出泪花，“可爱，着实可爱，”他用袖子抹去，向来精明轻佻的笑容余下真性情。

沈归鹤眯着眼睛，惬意拍打折扇，“论谁都逃不过三毒，即便是至纯至净的灵族。这小千世界所有产生的怨念随着时间推进，熵增不减，届时只会教这灵山秀水笼罩于怨气魔障。你可知晓那些个无处可依的怨气都归属何处了？”

叶琼桃道：“还能是何处，只有魔族会对这些魔障趋之若鹜。”她不屑一顾，“只可惜千年前没能让魔族尽数伏诛，竟遗留一些余孽！”

沈归鹤露出微妙的神情：“对，但也不全对。非是魔族牵引怨气，而是怨气牵引魔族。”

叶琼桃不解：“这是何意？”

炎方哼了哼，说道：“人生而便是魔，只不过孰轻孰重罢了。人族诞生以后，他们为了生存便划分了地界，于是乎一批人在物资丰饶的地域生活、繁衍，另一批人则被赶去了怨念横生之地——上古战争的古战场。自古至今魔族强硬自己适应环境，使怨气为己所用，才能处理源源不断的怨念，教这共生的灵怨尚未失衡。”

沈归鹤嘴角含笑：“若说魔族有千般不好，更需思量他们的作用才是。”

炎方的话让叶琼桃愣了神，不过她快就反应过来：“我从未在任何一本演变史中见过这段历史……敢问长老所言出自何处？”

炎方受到质疑十分不满道：“要说阅历，仅仅是老夫的一根胡须都比你这小娃娃见识得多，有什么好叫嚣的！”

自幼受到的教育使叶琼桃不会轻易相信炎方：“魔族乃正道人族堕落的修士，体质特殊可以灵怨双修，相貌丑陋，善于伪装。为恶多端，嗜血成性，性情暴虐，不可与之为伍——种种，五大仙门联合出书的《三界历史演变》中写得清清楚楚，长老一己之言与其大相庭径……恕弟子冒昧，着实不可信！”

沈归鹤懊恼地敲敲头：哎呀呀……这下难办了。

炎方被顶撞着实气恼：“信信信！一个两个都敢忤逆老夫，你是长老我是长老！？没有自己的见解人云亦云，贻笑大方！五大仙门又如何？还不是一帮乌合之众！信奉他们编写的扭曲历史，明日起你便不用在沧溟山了！”

炎方实在是气极，索性眼不见心不烦。他甩开袖子准备离席，行笙拦住他：“跟小孩子较劲儿像甚么话，回去。”

炎方不愿意，张口就要反驳，沈归鹤便悠然道：“若是教荀嫣知晓了……”

“……”

炎方不情不愿地坐了回去。

见炎方坐好，行笙赞许颔首：果真一物降一物，必要时刻还需搬出荀嫣的名号……

未等行笙心声平复，便听闻殿外响起一道轻巧的女声：“听说有人想我了，嗨呀，真是惶恐。”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行笙等人却知晓来人身份——景春峰峰主，荀嫣是也。

小七一听闻这熟悉的声音顿时抑制不住颤栗，她小声提醒吴七缨：【吾想起来了，方才之人就是她……】

吴七缨心下了然，待一道倩影款款步入殿内，她看向后者的目光亦明了些许。

既然能侦测到小七的神识，便不能露出马脚，否则让她察觉到小七的存在就难办了。

“怎的都看着我，莫不是都心悦于本峰主？”

来人笑靥依依，身姿绰约，头上挽的百合髻彰显此人年岁。一身翠色罗裙不甚繁重，倒也点缀些许流苏。

沈归鹤见她目标明确地向自己走来，忙不迭地劝阻：“荀嫣长老你来得正是时候，炎方此前正念叨着你呢。”

炎方脸色煞白，密语传音沈归鹤：休要胡说！

沈归鹤：怎是胡说，我们都见着你没瞧见荀嫣长老的时候可谓是神不守舍啊。

炎方坐不住了一拍案板，沉声说道：“老夫……身子不适，先回去了。”

行笙：“……”

都道急中生智，炎方这是急中生愚。

炎方说完的瞬间就后悔了，然而为时已晚，他看见荀嫣面露红光，兴奋道：“炎方你犯的什么毛病？我这儿有上等的药材，风干蜈蚣酒泡蛇虫，什么都能治！”

“不必了，老夫忽然好多了，尚能擒龙利索得很！”炎方起身不到一会儿又坐了回去，眼睛没看荀嫣一眼。

荀嫣满眼失望地把掏出来的蜈蚣罐子收回去，这下才看见场上站着的弟子们。

她随意找了张椅子靠着，开门见山：“你们既然被行笙骗到手，也别想着反抗，老老实实应许就是。自我介绍一下，我就是景春峰峰主荀嫣，今后你们的修炼药材都由本峰主提供，可有异议？”

唐逢舟不信小小宗门的长老拥有的资源能抵得过唐家的天材地宝，最先不满：“籍籍无名的药材师，本少爷凭什么相信你？”

荀嫣信手一挥，只见指缝之间分别夹着一枚丹药：“识货的自能看出它们为何物，本峰主不多赘述。只要你们能顺应行笙长老，本峰主便助你轻松突破修为，直达元婴。”

她秀眉一挑，直直看向唐逢舟。

吴七缨略感兴趣瞅了几眼，心念一动，认出来这些是从筑基到入仙境界的突破丹药，放在外面一颗筑基丹都千金难求，可这个长老却随手就能掏出入仙境界的突破丹……她面不改色，暗自心道沧溟山当真是卧虎藏龙。

唐逢舟到底是唐家的嫡系子弟，辨识真假的眼力还是有的。正因看出来荀嫣手里的突破丹药真得不能再真，品质甚至比唐家最好的炼丹师炼出的突破丹更胜一筹，他没再做声。大约花了两三个念头思索，他猛然跪在地上喊道：“弟子唐逢舟，任凭荀嫣长老差遣！”

“逢舟你什么意思，你可知有什么后果！”唐无遇吓一跳，没想到唐逢舟这么果断，什么尊卑嫡庶纷纷顾不上，开口就分外急切。

唐逢舟安安分分地跪在地上，不见往日戾气：“我意已决，你吓不到我。”

如果只是参加百人榜便能拥有如此机遇，唐逢舟想，那也来得太及时了。

唐家乃家族修行之制度，族中子嗣不必刻意外出求学，家族自会倾心培养。倘若唐逢舟没有个事事都压他一头的大哥，他自然乐意在家里待着，何苦外出游学四处碰壁。

然而这个只比他先出生一刻钟的大哥唐逢先天资着实令人惊羡，无论是灵力的驾驭亦或是武艺的熟习，统统先他掌握！

上至亲戚下至客卿，就连外家扫地的弟子都对唐逢先报以期望，无形压力之下愈发衬托唐逢舟资质平庸，可有可无。

“你知道我离开唐家是为了什么，不必劝我。大可以去我爹那里告状。”唐逢舟面色如常，仿佛在相谈一件不相干的事儿。

唐无遇甚不是滋味，他当然知道唐逢舟为的什么，正是因为心知肚明才会感觉难做。重压之下，若非他不离开唐家，修为的境界更是停滞不前。成年之前唐逢舟不做出碾压大少爷的绩效，唐家的下任家主只会是他大哥唐逢先。

为了这么一件虚无缥缈的事，唐家的小少爷要去参加生死不论的百人榜，不知是否唐家的不幸。

长叹一口气，唐无遇内心说不煎熬是假的。

如果他不姓唐，如果他不是他名义上的师哥，唐逢舟的安危与他何干，大可甩袖就走不闻身后事。

“……我明白了。”唐无遇甩下一句，唐逢舟以为他即将拂袖而去，莫名地揪心了一下。

直到唐无遇跪在他旁边，嘴里喊着应诺的话语，眼眶徒然泛起温热，视线变得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