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东方极夜（1/1）
院落中的其余三人，皆是掩面遮去这突来狂风带起的沙尘。
对视之下，皆是怔怔无言。
“好大的气象！”李牧遥不禁感慨道。
与此同时，男子头顶有阵阵乌云聚来，原先还闪烁照耀在头顶的星河，皆是消散一空。
乌云越聚越密，撞出阵阵雷鸣，且有淡淡紫红隐于其中。
“这儒生是要以身引雷啊！”身旁的赵小诗盯着此处情景吃惊地说道。
众人定睛看去，龙卷中心那名叫林无心的男子已是双膝跪地，向天俯首叩拜。
“这梧桐金叶可书百年风霜，春来夏又去，秋雨冬雪长，百转不息，千回不灭，岂是寻常之物可以轻易泯灭，唯有此法而已！”
男子抬头望天，释然地轻笑开口，念出了那道刚刚得知，但出口几乎注定身死的禁忌咒语，“凡行雷法，无天蓬不可以役雷神！独行雷法，无天蓬不可以显验！”
男子说完此语，顿时双眼流出两行鲜艳的血泪，脸色一瞬化作惨白，头顶乌云密布处，雷鸣接连炸起，似是真正触得了天怒。
几道鲜红电光垂落，直接照得天地一片血红，电光一闪而逝，插入地面，炸起火光阵阵，火星蔓延而去，触及一团团梧桐落叶，升起了一团团火焰，火光跳动着映入男子瞳孔，男子见此情景，欣慰地扬起了嘴角，对着几人轻笑着开口，
“九天雷落，我已是必死之身，诸位，承蒙照顾了，来世再见！”
星星之火，越燃越盛，金色烟雾直飞云霄。
方圆百丈，一股摄人的幽香环伺，只是此时此刻，此香味厚重而庄严，让人生不起任何亵渎之胆。
不知何时，男子胸前环抱着一颗淡金色的小圆球，照得满面都是肃穆的金黄色，宛如铜人一般，这恐怕便是他口中的木心了。
就在众人愣神之际，赵小诗脸色一变，突然一声大喊，“小心身后！”
一团黑影，借着夜色，鬼魅般飞快地向男子飘去。
如一抹若隐若现的幽灵。
林无心一个转身，以一个诡异的姿态扭开了那个黑影的悄然一击，似是并不是靠着自己的劲力，而是手中木心牵着他而动。
划过的那一刀切开了男子的衣衫，直接擦着身子而过，一寸之差而已，便是直接开肠破肚。
黑影一击不成，倒是不急不缓，在两三丈处停住了身形，有一股声音从黑影里传来，“你呀你，装疯卖傻这么多天，你当真以为可以瞒过所有人？掩耳盗铃的雕虫小技罢了，等的便是你今天自己将木心取出！”
黑影之中，探出一只手，戏谑地伸向男子“是你给我还是我自己来拿？”
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缩回手去，嘿嘿冷笑，“咦，我跟一个死人讨价还价作甚！”
衣衫破去的男子似是此刻也觉察到了极度的危险，横移到了黑衣小姑娘身后。
紧握着的右手藏于身后，看着洒脱的姿势配着极其不洒脱的表情，对着三人尴尬地点了点头，似是在示意借此地方避一避。
李牧遥等人先是面面相觑的无奈，对视一眼后，转而肃穆了起来，如临大敌。
唯有已出黑影的黑衣人失笑出声，拍了拍手，极为开心地开口道，“好小子，挺聪明的，非要拉几个垫背的是吧？随你随你，也玩差不多了，该办事了。”
黑衣人身后的一团黑影化作长袍，毫无犹豫地将其向天空抛出，双手掐起诡异的指法，口诀不停：
“东方夜游，奉主之命。
极夜将至，诸法让行！
以夜为身，障敌耳目。
以影为名，诛敌无形。
去！”
头顶依旧雷鸣不止，可随着黑衣人念出此语，刚刚划破夜空的闪电均再无法点亮小院，乌云之下再翻滚起一层无名黑雾，黑雾滚滚压来，周遭瞬间都陷入了彻底不见五指的黑暗。
冥冥中，李牧遥手臂银环突然闪过一抹旁人察觉不到的光华，光华在李牧遥的意识中亮起，只那么一刹那，李牧遥清晰察觉到一个残影在黑夜里穿梭着呼啸而来，隐隐竟也能听到残影微弱的呼吸之声。
李牧遥心神一荡，顾不得其他，大呼出声，“狮虎小心，三息之后，身前三尺！”
赵小诗一声大喝，双拳对击于胸前，瞬间战意攀至顶峰，一个马步横立，如青松一般扎入地面！
就在此刻，黑影已至，银色刀尖直接划开夜色，在众人面前生出了朵朵黑莲，只是银刀接触面前黑衣少女的刹那，却没有意料之中的血肉横飞，而是擦出一阵四溅的火星后，却无法再入皮肉分毫！
黑影觉察不对，只是此刻，黑衣少女双拳已至，瞬息而已，黑衣少女双手便挥出残影，已是十余拳砸在那人胸口。
黑影断线风筝般向后飘飞，只是在空中之时，神志犹在，手中数把暗器齐齐掷出，阻住了少女前扑追击的身形。
黑影如一条跃出水的鲤鱼，空中扭动着换了数个姿态，方才化去了十余拳的残力。
黑影落地刹那，没有任何愤怒之情，反而是更为狰狞的狂笑，匕首拄地，拉出一条长长的细线，“有意思！有意思！铜桥铁马，金刚之躯！”
黑影直起身来，一片片银色金属碎片，从黑影的身上滑落，稀稀疏疏地落在地面，清脆作响。
黑影抖了抖身躯，拍打去身上剩余的银片，阴森开口道，“啧啧啧，今天要不是这护心银甲，就真的折在这了，藏龙卧虎啊，许久没这么有意思了！”
黑影说着说着，腰间又摸出一把明晃晃的金色匕首，叼在嘴中，似是极其享受今夜刚才的一番打斗，竟是原地扭动着翩翩起舞：
“狂风起，恶人多，杀人放火夜欢歌。
金腰带，银环锁，千金买个尸沉默。”
黑影摇着鬼魅般的腰肢，突然回过神来，挑了挑眉诡笑着看着面前的小姑娘，“胖丫头，可曾听过庖丁解牛？”
说罢，黑影并不等待任何回答，一个旋转直接化成了一团灰色烟雾，瞬间与夜色相融。
李牧遥努力静心以神识捕捉着四周，却再也感知不到任何气息，赵小诗闭目后紧紧蹙起了眉，亦是徒劳无功！
就在此时，三把虚影的暗金飞刀从不知名的角落飞射向赵小诗，速度奇快，却不是奔着要害而去，击中手臂后便融化一般一闪而逝，与此同时，黑夜里诡异声音响起，“云门！尺泽！天府！”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接着又是三根雪白银针，角度诡异，无声无息，赵小诗刺疼之下歪了歪脑袋，脸上怒意更盛，却是依旧锁定不住这鬼魅之影，那抹声音仿佛无根之水，自四方而来，“太渊！天鼎！承泣！哈哈哈，小胖丫头，痒不痒啊？”
林大义怒吼一声，一步跨至赵小诗身前，黑柄长刀对着茫茫夜色疯狂乱舞，“糟糕！你小心护住周身窍穴！”
那诡异声音夜色里呵呵而笑，“想护？当真护得住吗？”
此时，一直静默的林无心紧闭的双目猛然圆睁，大声喝道，“不要听声音，声音有诈！”
赵小诗双拳紧握，亦是愤怒至极，一声怒吼，隐有虎啸山林之威，震得院落四周落叶阵阵。
随即她双脚重踏，脚下的灰白石砖顿时化为齑粉，整个人飞悬至半空，黑夜里，那阴魂不散的声音依旧不停，“太乙！气冲！血海！”
伴着声音又有三道实质罡气飞来，赵小诗斜眼看去，却对之不管不顾，脚踏清风向着相反的方向飞去，脚尖凌空数下轻点，正下方的石砖上留下一道道寸许印痕。
飞鸿踏雪！
三尺之处，赵小诗气势一瞬再攀至顶点。
一气丹田入云门！
倾泻奔流下天府！
左拳右掌霎时间同时挥出残影，与黑夜的无名处打做一团，任由三道罡气击在窍穴之上，不闻不问！
林无心见状大笑一声，右手握木心坦然前举，重重向前踏出一步，“你要这个是吧？我林无心这一生，立鸿鹄之志，却生如蝼蚁！心比天高，可偏偏命比纸薄，厌恶平庸，然今日才知，实则半世陷于其中！也曾向往圣人之高风，却终是求而不得！”
林无心仰头望天，一脸凄然，他挂起抹玩味的苦笑，不知在与何人言语，“倘若真的事事与愿相违，何不退一步，颠倒所想！记得父亲曾说过，这木心可与天上仙人言语，不知到底是真是假！”
男子眼神扫过众人，面容一瞬间仿佛洒脱至极，他随即一口将手中金黄小球吞入口中。
下一刻，男子双眼瞬间都变成了摄人的金黄之色！
林无心气势浑然一变，郎朗开口道，“人生天地之间，如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今时今日，生死之前，小生也算悟得一二，故想与诸位仙人也说些道理。”
男子对着院中犹在进行的打斗不闻不问，又是一脚踏出，脚步落下时，脚底有莲花一闪便逝，男子整个人却是一步凌于空中，“我终日低头苦读圣贤之言，却终与圣贤有一纸之隔。今日我有一问，天道无情，以万物为刍狗，那我可否替万物问一句，天上诸位，俯瞰人间万物千万年，无悲无喜，无爱无恨，又当真与刍狗何异！”
此言一出，头顶顿起闷雷阵阵，似是直直撞在这头顶翻滚的黑幕之上。
男子言语不停，似是今天非得与头顶天上论清道理，“三十年博观，到头来，竟是两手空空，千年暗室，一灯即明！三十年不见圣贤，可能终是不见真我罢了！”
男子说罢疲惫地勾起嘴角，众人本以为一切已结束，下一刻林无心紧握双拳，一声声怒喝响彻天地，誓要将胸中的所有不甘一吐而尽：
“皇天无眼！天下将乱！
皇天无眼！天下将乱！
皇天无眼！天下将乱！”
男子脑中尽是昔日林家的景象，声音逐渐沙哑而癫狂。
“放肆！大逆不道！”一声怒喝响彻天际，一道粗逾十丈的紫雷砸落！终是扎透了头顶黑幕，愤然地直直炸落院中！
紫红之光点亮了院落片刻，众人终是见到了那处打斗的场景，只见那道黑影所在之处的前方竟非自己，而是黑衣人操作着一具恰如真人的傀儡之身，那傀儡与黑衣人的动作如出一辙。
出拳即出拳，格挡亦格挡！
只是这么一来，密集的拳雨却落不到真身分毫。
好一个分身之术！
赵小诗一瞥之下，也终于看明白了为何久攻不下的原因！原来如此！
念至此时，脚下又是两下重踏，一气不够，那便再起一气！
绵延不断的拳意顿时如月圆时的涨潮之水又增三分，就是要借着涨了几分的拳意，隔山打牛透在真身之上！
林大义看至此处，一下子也是震惊至极，张着大嘴木讷开口道，“奶奶的，好霸道的一力降十会！”
一拳拳如暴雨砸在傀儡之上，顿时生出阵阵闷声炸响，只是拳意炸响之后犹未绝，又向傀儡背后直直透去。
几息而已，傀儡分身应声而落，黑衣人凌空后翻，跳出黑影，脚底数下蜻蜓点水，方才堪堪在院落高处的树枝上站稳。
那黑衣人抹过嘴角，淬出一口浓稠的黑血，杀气腾腾地望着几人，心中暗想，“可恶，方才再有一刻，换气之时，只要太白大穴一破，手里的金蛇刃直击承光，便可直接洞开这胖丫头的金刚体魄！”
与此同时，那名叫林无心的男子又是向前一步，“我观人间百态，有水滴穿石！有螳臂当车！是否在诸位眼中，尽是些可笑的无稽之谈？”
男子面露讥笑，轻轻摇头，仰面望去，“换而言之，以诸位之所想，他日，我若乘风而起时，诸位是否也当低头见我？！”
男子茕茕独立于空中，风入长袖，荡起涟漪。
此刻的他，眼中是俯视一切的傲然。
话音刚落，天地异象，席卷而来，乌云层层叠叠，由四方汹涌翻滚汇聚，云层中紫光阵阵，天地间忽明忽暗的光华闪烁不止。
这下是真触了天怒，万千气象，合道此处，誓要压下书生以旁门手段盗取的浩然之气！
赵小诗右手伸手向前，林大义心领神会，长柄黑刀直接抛去，少女再起一口真气，直直前冲。
黑衣人周遭的阴影摇晃不止，此等偌大异象，他即便还有些压箱底的手段，但若是此刻强行施展了，怕是自身也要被这浩浩天威，一并绞之！
他无奈地望着汹涌沸腾的天象，一声重重地叹息。
今日，大势已去矣。
黑衣人伸手一抓，凭空又摄出了一件漆黑大袍，犹见起伏的电光游走在袍间纹路，他挥袍入影，黑影开口道，“各位，今日就此作罢，夜游记下了，他日必定还礼而来！”
黑影冷冽的目光瞄了瞄无心的肚子，阴冷说道，“即便能活，物件也暂且放你那几日便是，杀鸡取…”
话未来得及说完，一个圆乎乎的疾行身影已快至身前，脚踏树干登高如履平地，黑影怒骂一声，顾不得其他，翻身一个跳跃，黑袍化烟裹于身体周遭，一阵烟雾随风远遁而去。
“真是个不讲武德的莽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