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公子剿匪 公主辅政(1/1)
淮水浊流奔涌,惊涛拍岸,蜿蜒曲折如万马奔腾。如此险境,谢治三人竟如有神助,逐流而下,流落浅滩,得一线生机。待三人回过神来环顾相望,皆安然无恙。凭借一缕晨曦,谢治断定三人已是身处淮河北岸——北朝地界。
刘仓寻了干柴,取了火种,在崖下生起火堆以烘烤衣物。稍歇片刻,三人便又攀援而上,广袤大地瞬间映入眼帘。
“君上,我等将何往?”刘芝愁道。三人生于江南,长于江南,从未曾涉足北地。
“闻北地多义军,我等且先寻一路安身。战场杀伐于我等乃家常便饭,何愁无东山再起之时。”过这一夜,谢治犹如脱胎换骨,目光炯炯。
“末将遵命!”二刘齐声道。
“但有一事,且先于二位知晓。本君历劫而生,矢志不渝。暂居北地只为积蓄力量,迟早本君将重返南境,复我广陵荣光。今后所行,皆以此为唯一目的。”
“末将遵命!”二刘再次齐声道。
“还有一事!”谢治稍顿片刻道:“今后唤我孙谢公子,世居淮阳,逢难北上,切记!他日时机成熟,我自会恢复身份。”
二刘会意道:“奉公子令!”孙谢:孙方、谢旦!
“那我便化名刘方!”刘芝道。
“我叫刘旦!”刘仓继道。
瞬时三人便红了眼。
“泪已流尽!走!”公子谢治大手一挥,三人遂大步踏入荒原之中!论荒原也并非荒原,极目所致却是一群山峦,百顷良田,三五农夫正耕作期间。
刘仓欢呼雀跃,“人,有人,公子!”
三人近前,众农人皆以为惊奇。谢治惟见老弱妇孺于田间耕作,却无一壮年男子,正费解,忽见一老媪跌倒在地。谢治忙令刘仓上前扶起,搀于岸头休息。细问下来,方知是力竭所致,并无大碍,然老媪面黄肌瘦,恐已无力再耕。
刘仓见状,便自告奋勇到:“大娘,交于我便是,只是我等落难至此,还请赐我等主仆三人一落脚之处。”
老媪欣然应允,言陋室离此地十里,茅屋三间,可匀出一间。刘旦闻言便下了地去。昔年屯兵广陵,息战之日,彼时刘仓即领所部耕作于田间,因此农事他亦不再话下。只是谢治、刘芝,自小锦衣玉食,于稼穑之事确是半点不通,只得席地而坐,与老媪攀谈。因而得悉,本郡男儿半数已加入当地义军,抵抗元帝暴政。其余部分或占山为王,或颠沛流离。而那义军首领颇具能耐,已占得一州之地。老媪膝下三子,二郎三郎皆在义军军中效力。大郎可怜,因护家中口粮,与那山匪动了干戈,已于月前惨死。二郎三郎至今尚不得知。老媪言罢,不禁泪眼婆娑。
乱世苦黎民,徒呼奈何!
日薄西山之时,刘仓耕作已休。老媪拜谢,感激涕零,谢治遂又将老媪扶起,掸去尘土,四人一列于青山碧野间徐徐前行。夜归村屋,老媪即领三人往西侧茅屋去,此间曾为大郎居室,进门处有一水缸,缸内见底,水瓢开裂,西墙处乃一土炕,炕上设一炕几,炕下凌乱,谢治依稀见乃一木箱,已是残破不堪。除上种种,屋中可谓家徒四壁。
“公子稍歇,老妪这便取些吃食!” 老媪欠身道,随即便往东间去。
“不想百姓人家竟贫苦至此!”谢治慨叹道。三人皆不敢想,即便刘仓生于寻常人家,亦未曾见此等景象。夜幕已至,刘仓便取了火,于屋中生起火堆照明。老媪则取来粗粮三碗,若干萝卜豆角,请三人食用,三人即刻狼吞虎咽,如风卷残云。
“未敢问三位公子尊姓大名?”老媪笑问道。
“我家公子孙谢,我乃公子管家刘方,这是家仆刘旦。”刘芝抢先道,“我等皆淮阳人士,逢难逃亡此地,多有叨唠!”
“哦,原来还是大家出身,难怪一身贵气!”老媪憨笑道,“那请诸位早些歇息!老妪告退!”
翌日晨起,谢治方才见到东间茅屋内尚有一名老叟,衣衫褴褛,卧床不起。探问之下才知,正是那日山匪之祸所致。
“山匪何处?待我等灭了他们!”刘仓愤愤道。
“此间山中,来去无踪,只是每月就下山一次,寻些鱼肉口粮。”老媪忽觉惶恐,“不好,怕就在这几日里。”
“那最好不过!”刘芝亦不屑道。
老媪惴惴难不安,谢治柔声道:“老人家莫慌,我这二位家仆有些拳脚工夫。我等三人这便多留几日,也好除去匪患,以报老人家盛情款待之恩。”
这几日,刘仓包揽农事,另二人则修缮茅屋,寻得草药,替老叟接骨疗伤,几日后,老叟竟能拄拐而行。名声既出,村民皆登门问事,谢治等均来者不拒。几番下来,均已熟络,谢治得知,本地乃是北朝萍州府辖下,因村民皆姓李,故名李家村。原本也算富庶,然则一来朝廷割地赔款引发众怒,二来元帝横征暴敛,致使民不聊生。故而家家皆有子弟加入义军,人去楼空,故而败落至此。
一日,谢治三人正于屋内商议此地事了之后便奔萍州府去,突然听门外大喊:“土匪来了!”三人即刻大步出门,赤手空拳迎去。
匪徒来人七八,个个肩扛砍刀,凶神恶煞,忽见迎面三位壮年儿郎,心生疑惑,骤然大笑称,欲拉其上山入伙,若不从立斩。谢治面露鄙夷,笑而不语,独自往篱笆墙上斜靠。匪大怒,呼喝一拥而上,岂不知,刘芝、刘仓皆曾浴血百万军中,眼前这些,实在令二人提不起精神,只三五回合,便已撂倒众匪。
“你,前去报信,若要尔等弟兄活命,速回山取万担粮草来,明日此时此地交割,若不见人,那便来收尸吧。”谢治喝道,遂点一个人,放其报信。
村中老幼,这才信了三人果然神通,然亦忧匪众难敌,不若就此放人也罢。
“我故放一人报信,非欲取其粮草,实则是设下诱饵,我等也好瓮中捉鳖。区区山匪,乌合之众,不足挂齿!”谢治笑道。
“公子,这些人当如何处置?”刘芝问道。
“缚于村口为饵,明日再杀!”谢治令道。随即吩咐众人以竹藤设计下机关陷阱,只待明日剿匪之用。
“我要其未进村口,先死一半。” 谢治冷冷道。行军布阵,将军常事!
次日卯时刚过,村外边便叫喊声一片。谢治三人却已是等了许久,远观山匪近百人之数,颇具气势,既中陷阱,便又纷纷作鸟兽散,令谢治啼笑皆非。
“给老子杀,不留活口!”匪首见四周无恙,便又壮了形色,立时大喊道。
山匪来势汹涌,谢治、刘芝、刘仓却全然不惧,各自握一砍刀,迅速与众匪厮杀一处。
正是双方力竭之际,忽听村外又是一声大喊“杀!”谢治立感不妙,终是自己轻敌,再一细查,见来人十余皆身着戎装,官军打扮,绝非山匪可比。谢治心想事有转圜,遂同刘芝、刘仓后撤半步。
顷刻之间,山匪皆已横尸当场。一众军士亦将谢治三人团团围住。谢治正欲分辩,忽听身后老媪哭喊:“二郎、三郎,你们可回来啦!”
险些误会!
众军士为探亲而来,二郎名树、三郎名林,听乡人自说了几日来谢治三人之大功德。李树、李林即率众人拜谢恩公,又闻大哥遇害,老父重伤,遂怒不可遏,即领了众兄弟寻路端了匪窝,带回牛羊鸡鸭、酒肉粮草无数。至夜,全村老少皆聚集于村内老戏台下升起篝火,烹羊宰牛,一谢恩公,二为族内子弟接风,众人推杯换盏,不亦乐乎。
煌煌焰下,李树提杯于谢治身旁坐下,问道:“孙恩公今后有何打算?”
谢治满饮一杯,不无惆怅道:“前路漫漫,不知何往!“
李树哈哈一笑道:“我看恩公身手了得,又善机关阵法,不如恩公就随在下共赴萍州如何?”
谢治问道:“不知李兄在萍州何人帐下听差?”
李树大手一挥道:“在下乃是萍州督军马骥将军麾下李字营主将。这些便是我营中兄弟。如蒙恩公赏脸,不如且先在我营中做个参将。督军爱才,此间正是用人之际。以恩公之才,迟早出人头地,届时还请恩公关照才是!”说话,李树又是哈哈一笑!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谢治遂抱拳道:“那就有劳李兄啦,以后你我兄弟,唤我孙谢便是。”
众人于李家村住了三日,修葺房屋,设立围栏,农垦开荒,之后便各自叩别族老,向萍州城去。
“报太子,太子妃,丞相求见!”南朝东宫书房外,有宦人报。
“请丞相进来!”邹玉道,随即放下奏章,于太子身旁坐下,取一册书佯作品读。太子王甫正于专注于案牍之上,不动声色,心如止水。
南公进殿,跪拜行礼,太子并无理会,邹玉则立刻上前,扶丞相落座。南公报一二事,太子避而不应,南公仰屋窃叹,此等情形,他已再熟悉不过。想以往每每议事,太子必手持乞巧之物,旁若无人。国之储君,未来帝王,不能人事,江山何以为继?然南公亦知太子因何如此,故而常痛心不已。
“臣告辞,殿下千岁!”南公作揖将欲退,忽闻太子言道:“一可二不可!”
南公木然怔住,猛然回首问:“殿下方才说什么?”
太子则复又安之若素。
“丞相,殿下说您所奏第一桩事,可。第二桩事,不可。”邹玉欠身回南公道。
“是。”太子复言。
“臣谨遵殿下谕令!”南公瞬时老泪纵横,欣喜若狂,遂快快退出殿外,逢人便道:“太子有谕令,太子有谕令!”
“太子做得好!”邹玉于太子耳边细语道。太子含羞:“玉儿说好便好!”
太子理政,朝野震动!
淫雨霏霏,建安郊野靖国公别院之内古朴幽深,园中一片镜湖朦胧似仙境,不想湖下却灯火璀璨,金砖玉柱,雕栏绮阁,殿堂正面墙上设有神台,供奉诸多神位。
靖国公持香三拜,冷笑道:“不曾想这越女倒还有些手段!”
靖国公敬香礼毕,御史大夫陈禄亦取三支沉香点上,跪,拜,再拜……。
“岛夷小民,有若浮萍,国公无需担忧!”桓公在旁豁然道。
“也不尽然。”陈禄起身道,“近来丞相可是往东宫走得很勤,观其容色亦颇为得意。”
“还需谨慎行事。我已筹谋半生,切不可功亏一篑,否则九泉之下将无颜面对列祖列宗矣。”靖国公郁郁道。
“我这便加紧准备,想那痴儿必不足为虑!”陈禄回道。
“丞相那也得看紧咯!”靖国公道。
“国公宽心,丞相一举一动皆在我掌控之中!”桓公回道。
议事毕,陈禄扣下机关,暗门开,密道现,直通湖边假山丛,三人遂作揖告别,各自散去。
丞相南公经那日后,便常往东宫去。一来同太傅教导太子理政,二来亦可观察太子妃所用何法,是否别有居心。数日来,南公只见太子对太子妃言听计从,而太子妃亦对太子呵护备至,不禁感慨万千。
一日南公刚入东宫殿内,见太子形容瑟瑟,犹如惊弓之鸟,便骇然道:“太子久不发病,何以复发?”
太子妃邹玉已是六神无主,侍奉在侧,泫然欲泣。榻前宦人便道:“怕是昨日御史大夫同靖国公前来问安奏事,言语无状冲撞了太子所致。”
“不可妄言!”邹玉忙制止道。
“太子妃莫要阻拦,快讲!”南公喝道。
宦人与邹玉对视一眼,便上前回道:“想那国公爷也是关怀太子,便对太子说,既是身子有疾,当悉心调养,不可操劳,若操心过度,旧疾复发,岂不是臣等罪过。国家大事,自有臣等想陛下禀明,所谓参与议事也不过是陛下爱子之心罢了。诸如此类,其他的奴婢便不知了。”
“放肆!”南公怒吼一声,却不想令太子失据大喊。邹玉忙令宦人安抚,遂请丞相移步殿外,泣道:“玉儿自越而来,于建安城中举目无亲,唯太子与陛下为依靠,小心谨慎,不敢怠慢。如今朝局纷乱,太子资历尚浅,玉儿恐力所不及,误了太子前程,天命不佑。”
“太子妃不必多虑,我南岐王氏必保太子无恙。庐陵陈氏,不过一江南小小士族,竟敢藐视储君,我必不轻纵。只因其前有南渡护驾之劳,后有戡乱谢氏之功,且需从长计议。”南公蹙眉道。
“玉儿闻靖国公之子陈禄亦位列三公,如此势大,太子储位堪忧。还请相伯庇护。”邹玉再泣道。
一声“相伯”惹南公愁思。南岐王氏本为帝室旁支,及至王元一代,已降王爵,袭公爵位。想当年初代藩王戍边之时,便留有祖训护佑皇室,当知帝室若有变,则南岐王氏亦不复荣光。
时至今日,若论辈分,太子当称南公为伯父,故而邹玉便大胆一试“相伯”之称。
“太子妃言重!”南公瞬时热泪盈眶,俄而拂泪道:“太子妃既知过往,当知臣心。今受太子妃‘相伯’之称,臣自当为太子及太子妃披荆斩棘,在所不辞。”
“那玉儿便替太子谢过相伯。今日之恩,来日必报!”邹玉福礼道。
隔日,南公便与启德帝进言,太子辅政日益精进,与太子妃亦是鸾凤和鸣,应着群臣依大朝制前往东宫参拜,以示储君之尊,莫使有轻慢。启德帝以为极是,遂明发诏谕,忽而问道:“是何人轻慢太子?”
南公答:“亦是臣多虑,唯恐新贵旧臣有失,故特请皇帝旨。”
新贵?旧臣?启德帝焉能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