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爸前半生（1/1）

喻光耀和秦婉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喻光耀作为家里的老二，前有传宗接代的老大，后有嘴甜会哄老娘开心的老三，他一直是家里被忽视的那一个。

在他的记忆里，在他遇见秦婉之前，他的生活可以用暗无天日来形容。

大哥作为长子，被他爹寄予厚望。经历了五八年大饥荒后，他爹怕了难以饱腹的日子，一心想要改换门庭。为了吃上供应粮，咬着牙送了九岁的喻光宗去上学。1958年他六岁，喻光祖三岁。

于是家里的活计全都落在他身上。除了里里外外干不完的活，他还负责看顾三岁的老三。

就这样任劳任怨地过了两年，秦婉出现在了他的生命里。

那是很平常的一天。与往常一样，喻老爹和老娘在地里干活，喻光耀打完猪草急着赶回去做午饭。在路过秦家大门时听见了照亮他生命的声音。

“哥哥。”

秦家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富庶人家，据说祖上有人当过官。但对幼小的喻光耀来说，秦家老宅在他心里就是神秘的代名词，因为他在村里从来没见过秦家人。

于是他当时诧异地停下了。

只见常年紧闭的秦家大门被推开了一条缝，一只圆溜溜的眼睛正藏在门缝后面偷偷地看着他。

喻光耀心里的好奇占了上风，他稍微靠近了一点，站在秦家门槛下抬头望向她。

这就是喻光耀和秦婉的初遇。在1960年的七月，他八岁，秦婉六岁。

后来喻光耀才知道那是秦家众人回来祭祖，秦婉身为女孩子不能去。秦婉一个人被留在宅子里，她每天中午在门口等家人回来时，总能偷瞄到喻光耀背着背篓匆匆走过的身影。

见喻光耀没有恶意，秦婉鼓足勇气又问了一句“哥哥，你是放学回家吗。”

这一句对喻光耀来说，就像一个启示。

对啊，他为什么不能上学呢。

难道他要像他老爹一样，一辈子像个老黄牛在地里奔波吗？

从来没有人告诉他，他还可以有别的选择，于是他差点在这样的环境里被迫同化了。

他摇了摇头，咬着牙往家里跑。

喻老爹老娘回来后，喻光耀在饭桌上提出了他想上学这个想法。

喻老娘却嗤笑一声，当场拒绝。

理由是老三喻光祖还小，没有人照顾他。

而喻老爹筷子轻抬，望着长久以来沉默寡言的二儿子，直到喻光耀眼里的光破碎，他也没开口说话。

夜里喻老爹想着老二久久无法入睡。几天后，他决定送老二去上学，但同时与两个儿子约法三章，没考上初中就得回来务农。

就这样，喻光耀的人生彻底改变了。

他兴奋地跑去告诉秦婉他可以去上学了，却得知秦婉即将跟着家人返回京城。

秦婉临走前送了他一颗大白兔奶糖，是真甜，甜到心里。糖纸他一直留着，留了很多年。

直到1966年。

十四岁的喻光耀和十二岁的秦婉才再次重逢。

这一年，大运动来了。秦婉爸妈因为留过学被抓捕，她祖父来不及运作便被迫带着其他亲人远赴海外。混乱中人人自危，而她在学校里被落下了。是从小照顾她的李姨冒着危险将她带回了喻家村。

1968年复课。初中两年，高中两年。1972年，喻光耀二十岁，秦婉十八岁，两人高中毕业，无法高考。两人结婚后双双进了市纺织厂，同年李姨病逝。

1974年6月，喻川出生。次年11月，喻意出生。今年是1991年，是他们相互扶持的第25年。

喻光耀看着妻子熟睡的脸，脑子里闪过这些年的点点滴滴。良久后，他握住了妻子的手，做一个决定。

“爸，医生说妈是急火攻心，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喻光耀扭头看着发问的女儿和一脸关切的儿子，叹了一口气。“我和你妈要下岗了。”

“什么？”

喻川一脸茫然。他爸妈吃的是国家饭，端的是铁饭碗。怎么突然就要下岗了？

喻意却恍然大悟。她来之前在在星网上搜索过关于这个年代的一些资料，其中特地标明了下岗潮事件。原来这个时候就开始了吗，她暗自腹诽。

喻意知道这是必然的。但她怕喻爸像她妈一样转不过弯，想了想，斟酌了一下用词，开口劝解道“爸你可是我们家顶梁柱，我相信你干什么都能成功。”

“是啊是啊，爸我也相信你。”

喻光耀看着儿女孺慕的眼神，心头一热。是啊，他和秦婉那么艰苦的日子都熬过来了，现在日子好过了还能活不下去？

喻意见喻爸精气神一振，不由松了一口气。她低下头继续吃饭，却没想喻川张嘴就向喻爸告状。

“爸，我妹在学校被人欺负了。”

“咳咳咳..咳咳。”

喻意一口饭呛在嗓子眼，咳得撕心裂肺的。

喻光耀听了儿子的话眉头一紧，正准备仔细问个清楚，就被女儿吓得半死。他赶紧伸手拍喻意的后背，交代儿子倒杯水来。

喻意：淦！这倒霉哥哥！

好半天喻意才缓过气来，她看着神色紧张的喻爸，为了不让他担心，她轻描淡写地讲述了一遍她和蒋瑜敏的恩怨。

喻川嘴张了张还想说什么，却被喻意一个眼神逼得闭上了。

喻光耀见兄妹俩的眉眼官司，猜想可能没有这么简单。但女儿的心意，他受用了。

他摸了摸喻意的头，又看了一眼已经和他差不多高的儿子，心里感叹时间飞逝。

说话间，秦婉醒了。

睡了一觉她平静了很多，看着床边围着的丈夫和孩子，心知吓坏他们了。

“妈，你快点好。吃了一个星期食堂我都想死你做的饭了。”这是人高马大还要撒娇的喻川。

秦婉拍了拍丈夫的手，反被握得更紧了。

当着孩子们的面呢。她脸一红，娇嗔地斜了一眼丈夫。

喻意见喻爸喻妈这样，只留下一句“妈肯定饿了，爸也没吃饭吧，我跟哥去给你们买饭。”就拉着她没眼色的哥一溜烟儿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