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我去求他(1/1)
澹台玮是在十二岁那年修炼时出了岔子,才沦为如今这副病怏怏的情状。
这些年遍寻天下名医,无不断言他活不过二十岁,现在十六进七,已无几年好活。
他不想死,没有人不想活着,何况还是个刚步入大好年华的少年郎,但是真的没希望了。
没了活下去的希望,他在离开人世之前,不想看到父母对着自己伤心落泪,索性离家远行,四处走走看看。
却在这样的一个小地方,听见这里的社神,亲口说出能将他治好。破灭的希望重新引燃,让少年如何还能镇定。
勉力爬出门槛,又将轮椅拖拽出来,重新坐上去之后,澹台玮看向说话的姑娘,“优优小姐,神不会骗人的吧?”
冥优优懒洋洋的半闭着眼,“神会不会骗人我不知道,但祂向来说到做到。”
顿了顿,又漫不经心补充道:“尤其是在杀人这件事上。”
澹台玮越发激动起来,“所以祂真的能治好我的病,对吗?”
冥优优不耐烦道:“你好吵啊,祂说能治,当然就一定能治啊,用不着你来反复确定。”
看着一身懒气的姑娘,澹台玮道:“抱歉,吵着你了。……我就说最后一句话,祂去哪里了?”
冥优优抬手指向不远处,澹台玮望去,那是一片颇为别致的建筑,里面传来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
道了声谢,澹台玮摇着轮椅进到学堂,在雨廊上果然看到了祂,正聚精会神听着孩子们在诵读一篇文章。
他不敢叨扰,默默地停在远处,放眼一望,所见皆是美景。
有些难以置信,这样偏僻的村庄,却有这样一座让人耳目一新的学堂。
十七八个孩子,由一位少女领着,读书声朗朗悦耳,这样的场景,令澹台玮有些羡慕。
一篇文章读完,陈潇偏头看了他一眼,“你应该先去看看你那帮朋友,而不是跑到我这里来讲废话。”
澹台玮驱动轮椅上前,“我已经快五年不能自如行动,随时随地都需要人来照顾的生活,真的很痛苦。”
陈潇漠然地看了他一眼,道:“我是对你没有什么嫌恶之心,但好像也没义务要救你性命。”
之前在澹台玮的腿上一探,陈潇便觉察到他体内灵力混乱,奇经八脉、五脏六腑皆有损伤。他没几年可活了。
然而这又关自己什么事呢?
自从上次遭遇神像要被推倒的危机之后,陈潇变得越发的心狠手辣,对于凤鸣村之外的事,一点也不想去操那份闲心。
澹台玮心知自己没有资格请求祂做什么,但又不愿希望再次破灭,沉默了许久,抬起眼直勾勾盯着陈潇。
“您很在乎自己信徒,在乎到能为一人灭一族,可我现在也是您的信徒,您为何会说出如此无情的话呢?”
“你不是我的信徒,从一开始到现在,你只是有求于我而已。
所以,你的愿望,我可以管,也可以置之不理,谁规定了神就必须一视同仁?”
澹台玮不服气道:“难道他们不是因为有求于你,才会成为你的信徒吗?”
陈潇道:“是。”
澹台玮道:“那您为何不能一视同仁?”
陈潇又漠然地看他,“我喜欢他们,但不喜欢你。”
澹台玮气愤道:“您刚才还说对我没有嫌恶之心,而我也并未做过任何有损您利益之事。”
陈潇淡声道:“不讨厌,不代表会喜欢。……好了,噤声,别打扰孩子们读书。”
又是一片读书声响起。
澹台玮默默地转身,驱动轮椅走在街上,又沿着一条大路,徐徐前行,来到河边。
抬眼望去,正好和放牛的沐风四目相对,远处,是一群世家公子在地里忙碌的身影。
“阿玮。”沐风高兴地蹚水而来,“你怎么来了?”
澹台玮看看牛群,又看向沐风,“你怎么……”
难以置信,堂堂玄武世家的公子,会在这里当个放牛倌。
他那让无数人羡慕的蓝衣,早已不知所踪,现在一身粗衣,肤色微黑,和记忆中的少年简直判若两人。
沐风叹了口气,“你都不知道我们这半年过得如何痛苦。”
澹台玮微微皱眉,“痛苦?”
“痛苦,实在太痛苦,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稍不注意,还要落了那鬼社神的算计。你看我,浑身多黑。”
其实也没多黑,但听着沐风的控诉,澹台玮恍惚知道祂不喜欢自己的原因了。
勉强地笑了笑,挖苦道:“你活该。”
沐风登时不乐意了,“天地良心,那仇修杰既已是我玄武世家的门生,我们护他族人周全何错之有?”
澹台玮道:“按照你这说法,社神为祂信徒报仇,也是没错。所以我说你活该。”
沐风长长一叹,“我知道啊。这段时间我也想通了,我们没错,那鬼社神也没错,怪只怪我们技不如人,还连累了三位长老。”
澹台玮道:“祂说能治好我的病。”
沐风一把抓住澹台玮肩膀,“谁?谁能治好你?要什么条件?你开口。只要我有的,统统给你,没有的也给你找来。”
澹台玮白了他一眼,笑道:“社神,祂能治好我。”
“啊?!”沐风瞪大了双眼,“你信他?你信他个鬼哦,那鬼社神奸诈得很,你千万别着了他的道。”
澹台玮目光笃定:“不!我信。……我不得不信,因为我没有几年可活了,但我不想死。”
沐风沉默不语。
许久,澹台玮也是一叹,“可祂不治我。”
沐风急道:“为何不治你?是因为我们吗?”
澹台玮摇了摇头,苦笑道:“大概是我和你们有着一样的身份,可……你去哪里?”
沐风头也不回,“我去求他,就算他让我当牛做马,我也要求他治好你的病。”
澹台玮想说:“算了吧。”可沐风已经去远了。
一路冲到社庙,沐风连神殿的大门都进不去,更不可能见到陈潇的身影。
于是他便在社庙的台阶前跪了下来。
这一跪,便是七天七夜,沐风仿佛是在地里扎根的一株小草,随风摇摇摆摆,来一场大雨,就能把他打进泥土里去。
陈潇从社庙走了出来,淡声道:“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