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演技与真情（1/1）
回到酒店，齐尧拉着最澄非要他重复一遍自己出门打电话时，他和关麒宁的谈话。
这回最澄只保留了李无忧离婚的消息，剩下的都告诉了他。
“这么听起来，你和小关也不熟啊，她连你是歌剧舞剧院的都不知道。”齐尧说着就有些得意，“但她知道我是文工团的。”
最澄无所谓地笑笑，“确实不熟。和你一样，我们也在慢慢了解彼此。”
“咱俩可不一样。”齐尧没心没肺地说。
最澄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催促他，“快收拾东西吧，排练室离这儿远，开车要半个多小时。”
“但小关坐不了你那辆车。”齐尧提醒。
“不开我的车，等会儿叫网约车。”
“那万一约到她不能坐的车型咋办。”齐尧操碎了心，“我们又不知道她到底能坐什么车。”
最澄倒是很轻松地调侃，“你那本秘籍里没写？”
说起这个齐尧就遗憾，“昨天她天使走得太匆忙，不然应该问问的。”
不过他们已经加上了微信，现在问也不晚。
只是齐尧不确定到底要不要问。
面对关麒宁，他收敛了所有冲动，开始变得小心翼翼。
“还是问问吧。”最澄帮他做了决定，“也不用问得太详细，只要搞清楚她能坐什么车就好。我看她天使虽然大大咧咧的，但是个很细心的人，你问得多了，搞不好她觉得奇怪，转头就会告诉小关。”
这话说得让齐尧更纠结了，“好难啊叔，你不要只说理论，给点实际的做法指导呗。”
最澄边叠运动服边说：“你可以问问她天使的男朋友。”
“……”齐尧无语，“谢谢你百忙之中还抽空敷衍我。”
把运动服放进隔离袋，最澄的目光才移到齐尧身上，慢条斯理道，“她男朋友是做车险的，你就说你要买车，想请她问问男朋友的意见。特别提一下不要我开的这类型的车，说你和小关都觉得坐得不舒服，不喜欢，这样差不多就能套出原因了。”
齐尧满脑袋问号，“你认识她男朋友？”
“不认识。”
“那你咋知道是做车险的？”
最澄指了指自己的双眼，“我有眼睛，而且会观察。昨晚她男朋友开的车是保险公司的车险查勘车，我猜他八成是个理赔员。”
齐尧目瞪口呆，“厉害了我的叔。”
得到指导，他转头就去和林双乐发消息。
最澄理好了自己的东西，顺手开始整理床铺。
齐尧闷头和林双乐聊了一会儿，忽然发出“咦”的一声。
最澄停下铺床的动作，问，“怎么，又学到新知识了？”
“不是。”齐尧有点儿茫然地抬起头，“应该算是……对旧知识的订正？”
他翻开秘籍，上面明明清楚记着关麒宁晕车，所以坐车时不愿意坐后排。
但林双乐却无意间提起，关麒宁根本不晕车，甚至以前一起出去玩儿时，还会专门挑后排坐。
「不过我俩有一年多没一起出去玩儿了，可能她在这期间忽然晕车了也不说定」
林双乐又发来一句话。
齐尧也觉得关麒宁不会说谎。否则她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直接瞎编就好，何必动不动就沉默不语。
「我男朋友说还是建议买SUV，性能和舒适度都很好」
「不知道你坐着不舒服是什么原因，但小关不喜欢这类车不是因为车本身不好」
「那是为什么啊？」
那边忽然不回复了。
然后撤回了那条信息。
齐尧嗅到了隐情的味道。
最澄却建议他不要再追问了。
会对一种车产生抗拒，无非是这类车曾给她带去过伤害。显然林双乐知道这个故事的始末，也在保护她的伤疤不再被揭开。
最后最澄叫了两辆出租车。关麒宁并未表现出异常，自然地坐进副驾驶，李无忧一个人坐到了后排。
“所以她还是晕车的。”齐尧相信关麒宁不会骗他。
半小时后，他们抵达排练室。
最澄早上已经将新剧本发到了群里。主体框架虽然没变，但免不了要重新记词、走位，很多细节都要再商讨。
演员们坐成一圈儿，把最澄围在中间，微微仰头，略带崇拜地注视着他。
最澄一开始是坐在矮凳上给大家讲解着新剧本。但说着说着，也坐到了地上，浅色瞳孔平视着每一位演员，耐心地回答他们的疑问。
态度温柔、谦逊、没有架子。
但说话幽默、锋利、一针见血。
关麒宁现在有点理解为什么李无忧有烦恼，会第一时间找最澄倾诉了。
“看呆了？”李无忧在她眼前挥挥手。
关麒宁回过神，“没有。”
“有也不奇怪。”李无忧冲前面的几个叽叽喳喳讨论最澄的年轻演员努努嘴，“这里好多演员都是冲着最澄老师来的，连女主角都是。”
关麒宁的目光扫过他们，最后定格在齐尧身上，“但男主角肯定不是。”
最澄已经讲完剧本，演员们三三两两地分散开做着排练前的准备。
齐尧作为男主角，吸引了一些年轻演员凑上来讨经验。
他也是这样一步步走过来的，所以每到这时候都会毫不吝啬地倾囊相授。
关麒宁环抱着小腿，前后微微摇晃着看他为人师表的从容模样，耳边却听着没有凑上去的演员八卦。
“齐尧老师就是太实诚了，人家问啥说啥。听说上次才教会了朱学长，结果转头人家就抢在他前面现学现卖，拿走了他谈了好久的一个角色。”
“最可气的是齐尧老师偏偏把他教得那么好，之后的剧演一部爆一部，什么命呀这是。”
“本来以为带出一个白眼儿狼就算了，没想到他这么不长记性，后面又带了一个小徒弟，认真教完，结果人家踩着他的肩膀就跑了。现在在国外混得风生水起。哎，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可不是一句玩笑话。”
“你个小龙套还操心人家大主角，还是多关心一下自己的期末考试咋办吧。”
“能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吗，实在没办法我就也认齐尧老师做师傅，让他从手指缝里给我漏点儿肉汤喝喝……”
“你想拜师，人家还不收呢，还喝汤，别整到最后只能去刷碗。”
“你过来，来，你看我不一脚踢死你！”
“说我坏话呢？”齐尧冷不丁地出现在他们身后。
两人猛一激灵，咧咧嘴，尴尬地对视了一眼。
“没有，老师，我们夸您呢。”他们讨好地笑笑。
“背着我夸啊？况且夸我也得找对角度啊。”齐尧一左一右搭上他们的肩膀，“来，我教教你们怎么夸。你们要夸我热爱，并敬畏这份职业，希望有更多的人才投身于此，好好建设它、发展它。如果我的经验能给这个行业输送更多优秀的演员，那是我的福气，也是行业的幸事。所以我愿意毫无保留地教导所有愿意学习的学生。这叫什么？这叫大爱无疆。”
“那您的爱可以也照拂一下我们吗？”右手边的学生弱弱地问，试图占个便宜。
“你们愿意吗？”齐尧捏捏他们的肩膀。
“愿、愿意，肯定愿意啊！”
“那就可以啊。12月底周老师的大师班开始明年的招生，来报名。”
“……别开玩笑了老师，周老师的大师班，我们坐火箭都考不上啊。”
“你们就得奔着考不上去。考不上的学生，周老师会按成绩高低分给手底下的博士生带。你们只管好好准备，至少要达到及格线，这样我才有机会带你们。你不是想让我漏点儿肉汤给你喝吗？”齐尧冲两人挤挤眼睛，“我就是那个肉汤。”
“肉汤老师……不是，齐尧老师，你说的是真的吗？”
“比你戴的金子还真。周老师的大师班一直都是这么操作的，只不过没有公开宣传过，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
两人跃跃欲试地看看对方，“谢谢齐尧老师！我们会去试试的！”
“还有。”齐尧严肃起来，“小朱并没有抢过我的角色，那个角色原本就是给他的，只不过前期是我帮他对接的；另一个所谓踩着我肩膀攀高枝儿的，是原本就入选了和国外的合作项目，只不过在我这里突击培训而已。我没想到这些事竟然会被传成这样，辛苦你们回去辟个谣，不要轻易抹杀了他们的努力。”
“抱歉，我们回去会好好宣传真相的！”
“还有……”
还有啊？
两人欲哭无泪。
“关于你们说的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齐尧放开了他们，双手环胸，夸张地“哼”了一声，“怎么徒弟能学习，我这个做师傅的就得停滞不前呗？就得活活等着饿死呗？这么多年我依然站在舞台上，就说明没有人能让我饿死。”
他看起来坚定又骄傲，穿着活泼鲜艳的橙色卫衣往那里一站，好像校园剧里永不服输的男主角。
也是关麒宁的青春里从未出现过的色彩。
因为从未拥有过，所以关麒宁很想将他留下。于是她偷偷举起手机，像在湖边的那晚一样，拍下了一众演员准备排练的热闹景象，和一片小小的，橙色的衣角。
手机还没放下，齐尧似有感应般，忽然转头，捕捉到了她的镜头。
齐尧打发走那两个学生，径直走到关麒宁面前。
“齐尧老师……”关麒宁有些心虚地把手机藏在身后。
齐尧似乎没看到她刚才的举动，神色如常道，“小关，新剧本有个问题，想找你帮个忙。”
关麒宁还想着他刚才教育人的模样，态度忽然恭敬，“嗯，好的，您说。”
齐尧觉得不太对，疑惑地歪歪头，“怎么感觉上完课后，你好像变得有些怕我。”
“不是怕，是尊敬，因为你是老师啊。”
“但我还是喜欢你之前桀骜不驯的样子。麻烦你恢复一下。”他开玩笑道。
关麒宁瞪他，“我哪有桀骜不驯！”
“对，这个感觉才对。”齐尧舒服地拍拍胸口。
关麒宁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儿，赶紧把话题正回来，“说正事儿，你要我做什么？”
齐尧恢复正经，“跟我来。”
他带着关麒宁走到最澄面前。
最澄正在和女主角讲着什么，见关麒宁来了，便说：“我找人给你示范一下，你观察看看。”
女主角看着关麒宁，好奇道，“这个演员好脸生哦。”
她的身高至少175，小头小脸，手长腿长，肩颈舒展，仿佛一只白天鹅。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侧边垂下几缕发丝，看起来温婉可人。这样的美女，只是站在那里，就散发着甜甜的香气。
关麒宁忽然紧张起来。
欣赏美女是一回事，但靠近美女会让她无所适从。听说这是一种病，叫美女恐惧症，关麒宁觉得自己大概已经晚期了。
“她不是演员。”
就在关麒宁不知所措时，齐尧站到了她身后，与有荣焉地介绍，“她叫关麒宁，是京华大学的考古学研究生，也是我们这部剧的顾问。”
接着又转头向关麒宁介绍女主角，“这是这部剧的女一号，万里晴。”
美女的名字果然好听又大气。
她们礼貌地握过手，万里晴不解地看向最澄，“不是说要示范？找顾问来示范吗？”
“什么示范？”关麒宁也摸不着头脑。
最澄解释道，“新剧本不是把感情线都删了么，我们小万同学一时拿不准一个纯粹的考古学家该是什么样子，所以想让你这个未来的考古学家给她示范一下。”
关麒宁听了连连摆手，“我哪会演戏……”
“你不用演，你就是啊。”最澄说：“我想让小万同学看看一个考古学家在面对文物时该是什么样的眼神。不然她对着齐尧，总是含情脉脉的。”
万里晴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之前为了感情线特地练的深情眼呢。现在不需要了，一下子还转不过来。”
“可这里这么多演员，不是非我不可吧……”
“但只有你是学考古的。”最澄为难地看着她，“这里只有你能帮我们。”
提到“帮”，关麒宁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最澄和齐尧帮助李无忧的样子。
沉默半晌，她妥协了，“希望真的能帮到你们吧。”
但当真的与齐尧面对面，关麒宁却又退缩了。在这样莫名其妙的环境下，她根本无法与齐尧对视超过三秒。
“还是算了，我……”关麒宁想逃。
齐尧下意识地攥住她的手腕，感受到了她慌乱跳动的脉搏。
“紧张？”
关麒宁盯着他，默认了。
齐尧迅速在脑海中翻找“紧张”这道题所对应的答案——
指甲油、油漆、尼古丁。
但现在通通都没有。
不对，后面还有一个他创新的答案。
是什么？
完蛋了，想不起来。
他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温热的手腕上。她的脉搏突突跳着，打在他的手上，激起一阵酥麻的感觉，顺着胳膊，一路蔓延至心脏。
这是亲密接触，而关麒宁并未拒绝。
这个认知让齐尧的脑中乱哄哄的，越是努力去想本子上那个被他遗忘的答案，那些字就越是凌乱地在眼前飘过，根本无法正确地排列组合。
“齐尧？”最澄喊了他一声。
等等！齐尧？
那堆乱动的字里突然飘出了两个字，大写加粗地出现在他眼前。
对，就是齐尧。
他把自己当做答案之一，当时信心满满地作答，现在……是对答案的时候了。
但是要怎么帮助她呢？
齐尧也紧张，只想得到自己最拿手的本事。
“我给你唱首歌吧？”
像是怕被拒绝似的，齐尧马上就哼了起来。
听着听着，关麒宁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这么喜欢这首歌啊？”
齐尧哼唱的，依然是她在沙漠里唱过的那首歌。
歌声未停，随着欢快的曲调，齐尧甚至还拉着她的手摇晃起来。
晃晃悠悠间，关麒宁觉得身边的景色和人物都在快速倒退，就只剩下他们两人，伴着歌声，穿越回了那一晚的敦煌梦境中。
关麒宁想起了林双乐的憧憬——如果这双好看的眼睛只望着自己，这个如银器闪耀的声音只为自己响起，那该是个多美妙的经历。
关麒宁后知后觉地发现，其实她已经享受过一次了。
只是在沙漠的那一晚，她心里还装着别的事儿，并没有用心去听。
不过很幸运，齐尧又补给了她这次可以沉浸的机会。
她用眼睛去看他纤长的睫毛，去看他漆黑的双眸，可是稍不注意，她就会跌进去。于是赶紧转换阵地，又去看他挺立的鼻子，还有微微起皮的嘴唇。她不合时宜地想，秋天天干气燥，他需要一个唇膏。这双唇涂上唇膏会是什么样的呢，会是亮晶晶的，软绵绵的，像Q弹的果冻那样吗？
关麒宁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
齐尧的歌声戛然而止。
“嗯？”关麒宁从梦境中醒来，回到了嘈杂的排练室。
齐尧掐着她的手腕说：“脉搏和呼吸同频了，你不紧张了吧？”
关麒宁愣愣地点了点头。
“那你现在可以看我了吗？”齐尧举手申请。
关麒宁却移开了眼神，低头看着脚面，“看不了。”
“怎么会，你刚才不是一直在看我？”齐尧弯腰探头，去寻找她的双眼。
“刚才看过了，现在就看不了了。”关麒宁转身就走。
“哎，等等我啊。”齐尧追了上去
最澄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淡淡地问万里晴，“刚才看出什么区别了吗？”
万里晴迟疑地摇摇头，“她的眼神，好像和我看齐尧老师……并没有什么区别。是不是因为我学艺不精，所以看不出来？”
最澄笑了，“不是，因为确实没什么区别。她的深情甚至比你演得更好。”
万里晴好像有些不服。
“不过这不是你的问题，你也不必和她比。”最澄安慰着她，眼神却落在那两人身上，“毕竟，演技永远不敌真爱。”